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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异军突起(上) ...

  •   染天睁着被汗水不断侵袭的眼睛,竭力维持前进的方向,满身满眼的血腥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飘散开来,不断提醒着她身后那仿佛近在咫尺的恐惧,一种无所遁形的可怖预感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她,让她的脑中不断徘徊着必死无疑的念头。就在这恐惧的极致,上天也仿佛印证了她的预感,只听耳边一声尖锐兽鸣,身下的大蹄兽已轰然倒地,口中吐着红白相间的唾沫。
      染天无力地随着那对被固定在兽背上的父子摔落,幸而没有被那庞大的兽躯压到,即使如此重重坠地的痛楚也几乎夺走了染天的呼吸。可眼下她却实在无法去哀伤痛苦些什么了,忘了眼那两匹不断抽搐的大蹄兽,染天终于明白为何白狐会放心放她离开了。剧痛夹着懊恼和绝望一时间夺去了她所有的心神,恍惚间她已如同一具死尸般仰躺在了炙热的沙地上,可悲她的脑中此刻却成了回忆的场所,彷徨而清晰地开始经历着也许该是死前的回顾,只是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觉得她的一生却是悲多喜少。
      “为什么不接受治疗?”
      “这病不是接受治疗就能好的,不是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这样的年龄得这种病,原本只有一种解释,可惜我的缺陷太过明显,能让我联想到的也只有一些人特别安排的结果。”淡然地瞥了眼床前端坐的男人,尝试着在他的眼中找寻一些属于人的色彩,却只面对这一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睛,仿佛时间万物都无法印入其眼底,不过男人这样的表情反而让她轻松无比,甚至无端地笑了起来,也是如果眼前的人作出一副怜悯的表情,只会让她觉得讽刺。
      “如果你们还有些良心,就给予我的父母还有……万色一定的补偿,这样的条件我想对你们来说并不过分。还有角膜支配权,以及万色手术后的恢复治疗。”
      “……可以,计划中我们也会给予他们一定的补偿,不在乎多一个孩子,只是你的遗体必须归我们所有。”
      “无所谓,本来就是你们的,要我做什么?”
      “……只要在这份同意书上签字就可以了。”
      拿过那份不算厚的同意书,可笑地发现她唯一在这世上的□□,最后的归宿竟然只是一堆纸张。没有细看其中的内容,她就签下了此生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放下笔,向男人勾了勾手指,动作中带着几分畅然般的藐视。
      男人犹豫了下,还是靠近了她的身边,她望了眼门外的两个黑衣保镖,张了张嘴,继而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在他试图倾听的耳边模糊呢喃着,突然她发狠地咬住了那人的耳朵,只感觉满口腥甜,原来有时候人血的滋味也能如此甘美。门外的保镖终于有了动静,开门冲了进来,一阵拉扯,让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男人的耳朵。是了……被她咬伤耳朵的人,白狐却不是第一人……依稀记得当时她只觉得异常畅快,吐出口中的血沫的刹那,笑得癫狂至极,“你们要我一条命,我要你一只耳朵,也不算过分,好好记住你说的,否则你永远也别想再拿到那份东西,龙城少东!”
      突然其来的一场愤怒,却燃起那萧索的生命之火,染天只觉得自己不该死在此时此地,即使满心绝望。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染天矛盾的思绪。
      “贺瓦……水”
      染天定了定神,听清了那孩子的话,她曾听那孩子提过,沙托贺亚人有着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只是从百年前,这些文字和语言就已成了身份的象征,族中除了长老一级的氏族,都禁止使用,似乎是为了防止族中的机密被泄露出去。这也致使大多数的族人,开始使用大陆通用语。而贺氏父子本该是属于这个民族中举足轻重的一脉,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被剥夺了使用沙托贺亚文字和语言的权利。想起那晚眼前这个孩子,那一脸愤恨不甘地用那奇怪的语言叫着“父亲”的称呼时的情形,染天就明白这个孩子心中最爱的人定是他的父亲,毕竟用着母语叫着父母,这本就该是理所当然甚至是幸福的事。他告诉她在他母亲去世后,他的父亲就开始禁止他使用沙托贺亚语,只是使用了10年的语言,又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尤其是那些被叫了无数次的称呼,早已成了记忆深处不可磨灭的印记。在主人心神动摇的瞬间,就会呼之欲出。
      看了眼那两头终于停止抽搐大蹄兽,染天知道她计划中最后的水源也无法使用了。
      艰难地爬到了那孩子的边上,看着那张原本清透可爱的脸染满血垢,染天不知为何想起了万色,却在下一秒惊恐地发现面对他人的痛苦自己竟如此冷漠,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和这个世界一样冷酷和疯狂起来?

      仿佛为了急于摆脱那种可怕的自我剖析,染天已然咬破了她肩头的血肉,以着自虐般的疼痛告诫着自己几乎要迷失的灵魂,看着那些从肩头蜿蜒而下的鲜血,滴入那孩子干裂的口中,虽然有些于事无补,可这样的结果却让染天好受了很多,也让她心中更为矛盾,一方面安慰自己终是与德曼、赫尔伦不同,一方面却也沉浸在无限的绝望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那原本昏迷乱语的孩子,忽然张开了眼睛,满眼的生机活力,那眼神就像一只初出洞穴的小兽,想要揽尽世间的一切风光一样,哪里还有原先虚弱的样子。
      小家伙发出了几句低低的咕哝声,望着眼前满身血腥,无力趴卧在他身侧的女人,看着她那不怎入目的笑,和她肩头横越的血迹。呼了呼口中淡淡的腥气,短短数秒,似乎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却似乎又迷茫起了一些事情。不过此刻显然不是思考释疑的好时机。沙托贺亚人敏感的五识,已让他觉出了这片沙海后方的异样,脸上也因此显出沉重之色。染天没有这世界上人的敏锐五官,却也懂得察言观色,更何况比起这个前一秒还昏着的孩子,她却是更明白现下的处境。
      不过几息这个力大无穷的半大孩子已毫不犹豫地抱起了显然不能动弹的染天,在隐约触及女人那对形状怪异而无力的双臂时,无法遏制地颤了颤,接着就匆匆地狂奔起来。
      染天来不及惊讶,甚至来不及狂喜,因为她看到了那个仍然躺在大蹄兽尸体边的男人,神色间掺入了太多凄然嘲讽,开口的刹那多了一种决然之意,“是啊,梅特利,你快救我,反正你的父亲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我们快走,别管他了!!”
      如同预料之中的熟悉场景再度出现,梅特利又一次甩下了染天,只是此刻他的眼中多了失望与愤怒之色,那些色彩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染天在那双褐色兽眼中的身影也变得浑浊起来。
      染天想着血浓于水和人死前的真情流入一样,都是世间难以逃避和忽略的东西,而这也是他与她此刻该真正遵循的命运。她的畏惧死亡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丑陋而鄙薄,而这样的她又怎么与那一心为了孩子的父亲相比。

      只是那孩子却清醒得太快,抱着父亲离去的身影停在了数十米之外。这场景熟悉得让人心中发闷。只是这次他不应该再选错。染天知道是时候用她的笑容和话语给予那孩子一些镜花水月般的希望和留下光辉的形象,
      “你先带走你的父亲,再来救我也不迟,我与那寨中的白狐有约定,他不敢伤我,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把你们从那贼窝里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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