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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拍两散 ...

  •   季琅一听后面狗侄子嘲笑他的话,急忙转过头去看他,神色有些窘迫地瞪了他一眼,再回过头,却发现姜元娘已经将窗帘放下了。

      仿佛真是应了狗侄子所说,她跟他问这一句话,就只是为了取笑他似的。

      姜幸却并不是为了取笑他。

      她坐在马车里,低着头,眼睫微微颤动,一眨不眨地看着双脚,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从季衡宇那句话中便能印证她猜的果然没有错,季琅是冲着谢四娘来的,谢家人必定也在山上。

      如果两家只是普普通通议亲还好,姜幸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怕只怕有人动什么歪心思……

      她孤立无援,到时候又能求谁呢?求她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大哥?

      正想着,姜幸感觉到手袖被人拽了拽,她转过头,看到红绸拉着她的衣袖,慌慌张张地比划着:“元娘!元娘!手帕!”

      脑中“哗”一下,姜幸这才想起来,心里的顾忌还不知道是不是庸人自扰,眼前要回十三娘的手帕才是正经。那手帕她贴身带了那么多年,也不想放在别人身上太久,沾染上男人的臭气。

      夏风荡着涟漪轻轻吹拂,季琅看了那方小窗一会儿,直到姜家的车夫频频斜眼看过来,他脸上羞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转悠,调转马头便想去找他那个狗侄子。

      才刚勒紧缰绳,那方小窗上的帘子却又被挑动了,玉手轻撩,从那里钻出盈盈双目,双目里浸着水光,却晶莹透彻,季琅的身子一下就僵住了,他看见那姑娘莲口轻启,眉头微皱着对他说什么。

      可是那一刹那,季琅耳边像灌了风一样,什么都没听见。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局促地将马头又调转回来,下意识问她:“啊,你说什么?”

      姜幸闭上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放大了声音,只是怕被车夫听见,还是压着嗓音道:“我说——那个包着玉佩的手帕,小侯爷能不能还我?”

      “还你?”季琅有些愣怔,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大声问了出来,姜幸有些慌乱,急忙比出个噤声的手势,还指了指赶车的马夫。

      他回过神来,明白姜幸的意图了,心里却嘀咕,原来她也会顾及名声名节,知道这是不好的行为呀……

      可是再一想,这丫头给他手帕就不是故意的了,那也就不是他想象中的私相授受,人家不过就是一时顺手,忘记了而已。自己那一番担忧,反而像自作多情。

      季琅咽了口口水,一边伸手去摸前胸,一边烦气地看着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误会人家了,知道只是个乌龙,他心情更加糟糕了。

      姜幸就安静地看着他翻找,可是等了一会,一条小小的手帕他还是没有找到,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小叔,你又背着我干什么呢?怎么和这丫头说这么久?还神神秘秘的。”

      后面的季衡宇无趣了,打马上前来,将两人的动作打断了,姜幸隐隐有些着急,虽然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想送给季琅手帕,可是让别人知道了,一定会怪罪到她头上,也不会相信她并不是有意的,所以她并不想节外生枝,让更多的人知道。

      再说,这个季衡宇又是个嘴巴大的,不知道会怎么传呢。

      季琅一看季衡宇过来了,就停下了翻找的动作,像找到救星一般,急忙对姜幸摆手:“那东西本侯今日没带在身上,改天再说,你放心,本侯不会诓骗你的,下次一定还你。”

      姜幸瞪起双眼,以为他方才翻遍全身的动作就只是在逗弄自己而已,带没带在身上这种事还能忘记吗?她刚要张口,季琅却已经和季衡宇策马离开了,眨眼之间就超过了她们的马车列,到了最前头。

      这一阵打马动静有些大,马过之处尘土飞扬,惊动了最前面的郡主车驾,姜幸看到李芸环挑帘出来看,急忙放下帘子,钻回马车里。

      “二福,”过一会儿,姜幸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车夫停了停手,就听见她继续道,“刚才的小侯爷的是别告诉夫人。”

      车夫二福憨憨的,闻言就应了一声,也没说其他的话,姜幸并不担心,二福就这点好,不会多嘴。

      被季琅这么一折腾,她心中的烦闷反而减去不少,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如今已经上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有人要对她不利,现下心中有了防备,奸人总没那么容易得逞。

      二马飞奔而过,到了半山腰上,地势开阔之后,季衡宇一边扬鞭,一边好笑地看着季琅:“小叔,你刚躲什么呀?那丫头说什么了?”

      这其中掺杂了三分调笑意味,其中的意思却只有季琅能懂。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都了解甚深,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粑粑。刚才小叔说还东西那些话,明显是骗人的。

      季琅装作没听懂:“我躲什么了?”

      “得,你不愿说就算了。”季衡宇比季琅大上几岁出去,虽然一口一个小叔,可是却还是很容让他的,看他不想说,也不打算刨根问底。

      可是他突然想起别的事来。

      “我刚只是轻轻一瞥,那小娘子果然貌若天仙,怪不得景二总念念不忘,以他的性情,说要求娶姜元娘的心思也不是唬人的了,没准和姜府还真能亲上加亲。”

      季琅突然慢了下来,看季衡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不快,神色也认真起来:“怕就怕魏国公不同意,景二都是那个性子了,他家老爷子就想找个温柔贤惠又能管的住他的,姜元娘,不行!”

      季琅煞有介事地摇头。

      季衡宇却斜眼看他,神色并不赞同:“魏国公那是出了名的宠溺儿女,你看景二那样子,魏国公虽动辄骂他,可动过一根手指头?什么不是景二哭着喊着要,魏国公府就把东西送到他眼前的?这小子命不要太好!”

      他说着说着,最后变成了恶狠狠的语气,仿佛羡慕嫉妒恨似的,连连啧叹。

      季琅看着前面郁郁葱葱的草木,心中思量着狗侄子的话,越思量越对,可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

      若是景二真的娶了姜元娘为妻……他摸了摸胸口的那枚手帕,和那个有些硌人的珠子,异样的感受冲破心扉,要直冲他脑门,他烦躁地搔了搔下巴,闭口不言了。

      要是这段对话被旁人听见,京中两个少爷纨绔嘴里把另一个纨绔放在嘴里这么说,保准得笑掉大牙。三个人乃一丘之貉,谁也甭笑话谁,若不是家里人都疼得跟眼珠子似得,那能养出这几个混不吝来。

      季衡宇看季琅默不作声的模样,眼神还放在空处了,全然忘了他还在身侧一般,神色就微微一变,他策着马靠近他一些,伸手捅了他一下,打断他的沉思:“怎么,小叔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没有。”季琅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季衡宇扭头看了一眼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姜府车驾,又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季琅,唯恐天下不乱地问道:“你不会也被那小娘子迷上了吧,难不成你也喜欢她?”

      季琅放下手,转过头,毫不犹豫地反驳:“你瞎说什么?我只是担心景二那小子不能如意,毕竟头上还有个太夫人管着他呢!”

      “真的?”

      季琅“呵”地笑了一声,好像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容易让人信服似的,手臂一抬,遥遥指着山上安灵寺那座标志性的高塔,半讥讽半严肃地道:“你记着,我就是死,从那上边跳下去,也绝不会娶一个青楼舞姬为妻!景二能干出来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这可是发了毒誓了,季衡宇满是震惊地看着自己小叔,心想你反应也不用这么认真啊,没人让你娶她为妻。

      他刚不过是调侃一两句而已。

      越是这样,季衡宇反而越是觉得其中有诈,不可信。

      可是转头再一想,自己小叔心里有病,平时连女子的手都碰不得,也讨厌和女人亲近,那姜元娘好看是好看,也不见得就能治愈他这病吧……唯一一个他接触了也没事的,不就是那个谢四娘吗?

      他就不再纠结,坏笑着扬鞭拍向季琅的马屁股,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绝尘而去,开玩笑地大声喊着:“下次别发这么毒的誓!万一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完了!”

      —

      到了山顶之上,姜幸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不远处的姜修时冷着一张脸,便知道他刚才也看到季家两位爷了,眼里尽是嫌弃。

      季琅和季衡宇骑着的两匹马,则在马棚里悠闲地吃着草,看来比他们要早到不少时间。

      郡主是贵客,安灵寺的主持亲自出来迎接,一方大师身着袈裟,庄严地站在石阶上,看到一行人过来,恭恭敬敬地弯了弯身,道了声“阿弥陀佛”。

      “郡主的居所,寺里的沙弥已经打点好了,还在原来的老地方,檀香阁里,有施主正等着郡主。”

      李芸环回了一礼:“有劳主持。”

      她又回过身,对姜修时道:“大郎先带着二娘他们去住处休息一下,赶了半日路,也累了。”

      姜修时应下,说完,李芸环便随着主持走远了,向着他口中檀香阁的方向。姜幸深深看了一眼,主持口中所说的“施主”,怕不就是谢家人?但是李芸环独自前去了,并没有叫上她,姜幸又觉得或许与自己没太大关系,只是她在自己吓自己。

      姜幸跟着大哥往住处走,落在两人身后,就看到姜嫣保住大哥的胳膊,又露出那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大哥,娘亲说今日四表姐也来了安灵寺,一会我们逛丁香园的时候,也叫上她们好不好?”

      说完,似是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姜幸一眼。

      姜修时刚要点头应下,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顿时暗沉下来:“武敬侯也来了,那人定是冲着表妹来的,还是别让她出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嫣并没有再坚持:“那喊上四表哥吧!”

      “嗯,子翎终日都闷在房里读书,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出来看看也是好的,明年科考,他这样紧绷着心神也不行。”

      姜幸抬头去看大哥,他口中那个终日埋头苦学的人就是谢家四郎,京中甚少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一是因他是谢家人,二是他从小便十分聪颖,被人称为谢家奇才。为了脸面,他就算逛青楼,都是神神秘秘的,其人更是人面兽心,漾春楼有一个姐姐,就是被他玩弄死了……

      就连他这个大哥都蒙在鼓里。

      姜幸一路上没说话,到了住处,便借口不舒服回房歇着了,睡了个午觉,她便被人叫醒,紫绢轻轻推着她,声音低低地:“元娘,元娘……”

      姜幸有些懵懵懂懂地,一睁开眼,就看到紫绢深色有些纠结。

      “怎么了?”

      “大少爷在外面,说要找元娘出去游园。”

      姜幸闭上眼睛,神思还沉浸在方才的梦里,等回过闷来,眼睛蹭一下就又睁开了,她从软塌上坐正了,一边整理衣襟:“现在?你没说我在睡觉吗?”

      紫绢点了点头,一旁的红绸抢着回道:“大少爷说午觉时间早过了,让元娘不要总窝在房间里。”

      平日里,姜修时连过问她都不过问,哪会像今日这般一请再请,一定要她出去?

      知道两个丫头应付不来大哥那样的犟脾气,姜幸起了身,走到外间的时候,看到大哥正在椅子上坐着喝茶。

      姜幸扶了扶额,变成一副弱不经风的娇弱样子盈盈走了过去:“大哥……你有什么事?”

      她边说着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柔软无力,姜修时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皱了皱眉,声音严厉:“睡什么午觉睡成这个样子?坐没坐相,精神也不好,正好,跟我出去走一走,外面天气正好。”

      姜幸本是想表现自己不舒服,怎么在大哥眼里就成坐没坐相了?她轻轻撇了撇嘴,偏过头看着他:“大哥,我今日不舒服,游园就算了,你和二娘一起去吧。”

      “不舒服?你这个借口用了两年,当真以为没人能看出来呢?”姜修时板正了脸色。

      姜幸很不喜欢姜修时对自己说话时的语气,如果不想看到她,不想搭理她,就让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偏偏还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过来指责她,嘴里像含了炮仗一样,突突突将她堵得无话可说。

      她瞬间便没了和他周旋的心思了,矫揉造作的样子也敛去,神色冷了下来,嘴角却微微弯起:“大哥非要妹妹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吗?行呀,那我就直说了,我不想和大哥与二娘游园,我宁愿自己呆在屋子里,这样行了吗?”

      “你!”姜修时拍着桌子站起身,双眼圆睁,可是教养又让他说不出心中的话,他复又坐回去,冷声道:“你不想看见我们也可以,今天也不是真的带你们来玩的,你最好见一见子翎。”

      姜幸有些愣怔,没想到大哥会如此实诚,这么快就把他的目的说出来,可是他本来也是这样的人,不会诓骗别人,也不会藏着掖着。

      “我为什么要见他?”

      姜修时一听她的语气就生气,转头瞪了她一眼,平复下神色,继续道:“谢四郎有意求娶你,父亲母亲那里应该是已经答应了,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在成亲之前,让你与夫郎多接触接触,总不至于盲婚哑嫁,这都是为了你好,母亲已经想的够周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姜幸呼吸一滞,站起身怒目而视,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最终她看着姜修时,厉色道:“是母亲派你来说和的?”

      知道她不会轻易妥协,所以让大哥过来周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是,他是傻吗?他凭什么要被别人拿来使!

      姜修时皱起眉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姜幸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她背过身去:“我不去!”

      “你不想嫁?”姜修时终于明白她的态度了,气哄哄地绕到她面前,逼着她直视自己。

      姜幸猛然抬起头:“我为什么要想嫁给他?”

      两个丫头一看少爷元娘吵起来了,神色都有些着急,可是着急也无济于事,姜修时不是她们能苛责的,只能站在姜幸身后,以防少爷动手。

      “你真是……真是不知好歹,谢家人来提亲的时候,我还为你高兴,能嫁给谢四郎那样的谦谦君子,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已十六,来府上提亲的一家都没有,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以你之身,能嫁到毅南侯府——”

      “我应该跪着谢他们求娶的恩情吗?”姜幸将姜修时打断,声音凉彻,连身子都气得发抖。

      这是大哥第一次将话说的这样明白。

      “在你眼里,能嫁到毅南侯府是我高攀了,实际你眼中觉得我都配不上他们谢家对吗?我应该做低伏小,卑微到尘埃里,承接住他们的福泽和施舍对吗?”姜幸仰着脸,眼中翻腾着热泪。

      姜修时眯了眯眼睛:“并非是这样,但你说的话,也不是全错。”

      这下连两个丫头都觉得大少爷说的话过分了,姜幸却被他气笑了:“大哥可知,谢四郎是什么样的人?京中所有数得上名的纨绔,都要比他好万倍!人家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会玩多了,就是你不屑的漾春楼,他也是其中常客,你觉得我配不上他?我还觉得他配不上我!”

      “你胡说什么?”姜修时欺前一步,良久后却冷笑着点了点头,“你真是疯了,为了反驳这桩亲事,竟连这种瞎话都编的出来,我果真是小看你。若是这样,将你嫁到毅南侯府,蒙羞的也是我们姜府,我看不如回绝了好,只是今后,你可别后悔!”

      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仿佛再看她一眼都是污了眼睛一般。

      我们姜府,我们姜府,那语气,就好像姜幸不是他们姜府的人。

      姜幸羞愤难当,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他走了?她执起一旁的茶杯,用力地抛了过去,刚好砸到姜修时的后背上。

      “姜修时,枉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脑子简直是被狗吃了!谢四究竟是不是我说的那样,有心的,一查便知,可怜你被人利用了还不知,也不知道这世上谁才是跟你最亲的人。那句话我同样要送给你,今后,你可别后悔,我姜幸,实在是攀你不起。紫绢,送客!”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断更好久!这两天作者一直肝毕业论文,终于肝完了,可以安心码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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