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韩破晓

1、第一章 德布西的月光

　　（一）
　　静谧的夜晚，柔和的月光，悠扬的旋律仿佛是密林中静静流淌的溪水，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如此浪漫高雅的气氛，浓浓的倦意却煞风景地席卷而来。我拼命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哈欠，泪水却在下一秒自眼角溢出。我抬手不着痕迹地拭去泪水，小心不破坏脸上的妆，这是每一个办公室白领最起码的技能。再伸手掐掐虎口，我努力想要让自己清醒些，可是悠扬的乐音，柔软的沙发，昏暗的灯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睡眠。
　　音乐会之于我，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工作需要，于是尽心尽力去完成。像今天，老板明着说送张音乐会票慰劳我这个星期做牛做马的辛苦，事实上是因为下个星期要来洽商的大客户是个交响乐迷，而我被指派来事先做好功课，以便届时投其所好。
　　我端正坐姿，瞠大眼睛，努力对抗来自身体的疲倦，保持白领丽人该有的仪态，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公司刚接了一个大case，连续熬夜一个星期赶计划书，不只生出熊猫眼，体力严重透支，启用分段式睡眠的结果就是，不管还是在地铁上还是cafe里，随时随地都能睡着。而眼下，这般安静舒适的环境，周公的邀请简直诱惑至极。
　　终于一个乐章结束，微扬的尾音让浅眠的我倏然惊醒。眨了眨眼让自己清醒，保持笑容，我力持优雅地拍手。周围一片静默，虽然灯光昏暗，我还是很清楚地看见大家汇聚而来的目光。凡是听过演奏会的人都知道，聆听交响乐演奏时乐章与乐章之间是不应该鼓掌的，这是音乐最基本的礼仪。而我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竟然在混沌之间犯了这个“美丽的错误”。讪讪收回手，我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从此不再见人。心里无数次祈祷，期望这样的光线让大家看不清我这个煞风景的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意外的出糗却吓倒我清醒起来，余下的时间倒也听得认真。
　　好容易到中场休息，我连忙起身想到化粧间去洗把脸，希望可以清醒些。虽然是老板出钱，我也不想浪费手中的贵宾券，更不想错过这场欣赏阿尔柏格交响乐团演奏的好机会，即便只剩后半场。
　　起身将外套放在沙发上，咦，围巾呢？新买的围巾今晚第一次才试戴就不见踪影了？我疑惑地四周围张望，想要找回不知跑去哪里逍遥的围巾，却不期然发现那抹熟悉的颜色正静静躺在隔座一对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修长的双腿上。
　　开场时我来得匆忙，基本上还没坐定就已经熄灯开演，快速放好外套，急忙坐定，生怕影响左右的人欣赏演出，昏暗中倒也没多留意围巾是不是安然在怀中。这么说来，我的围巾已经在隔座先生的一双长腿上安睡了一个多钟头，并且始终维持着初初掉落时最自然的状态。而那位先生似乎浑然不觉，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支起的右臂托着头，安静地小憩。这下糗大了。要叫醒他么，那样似乎不太礼貌。可是不叫醒他又怎么拿到围巾？我下意识地咬着嘴唇，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索性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拿走围巾，既然他在休憩中，理当无所察觉才是。一二三，说做就做。我看了看四周，大半听众离席去洗手间或是饮料吧小酌，留在席间的也多是三三两两攀谈，倒是没有人会特别留意我这边的举动。我深呼吸，努力保持自然仿佛不经意从那位先生身前走过，右手指尖轻轻捏住围巾的一角，轻轻拿起，眼见大功告成，我一口气刚刚舒出一半，围巾另一端一阵拉扯，我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向侧面跌扑过去。没有惊叫声，因为嘴唇被另一样温软的东西堵个正着。下一秒，四目相视，大眼对小眼。我惊吓地忘了反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慌忙手脚并用地从长腿先生身上爬起来。长腿先生好像也在震惊中，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他伸手扶了扶被我撞歪的眼镜，眼神有些迷惑。这次算是丢脸得彻底了，就算明天回公司被老板砍八段，我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留下来听完下半场演出。用力抽出被不经意踩住一角的围巾，我匆匆留下一句“sorry”便投也不回地慌忙离去。
　　当晚临睡前，我望着天花板诚心祈求：天，如果可以，请让我一觉醒来忘记今晚所有尴尬的记忆。
　　然而，世事难以尽如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