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一半山川

6、崩塌

　　许宣从昏沉中醒过来。

　　冬日的阳光白的晃眼，他刚睁开眼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刺眼的阳光。

　　许宣只觉得头疼欲裂，满脑子都是那个奇怪的梦境——背景似乎在古代，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梦见捡到了个什么东西，道士，妖怪，凡人，吵吵嚷嚷的，雾里看花似的，好不热闹。

　　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许……你醒了。”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许宣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一个穿着白色羊毛衫的女人正端着手里的煎蛋冲他说话。

　　“这里是……”许宣茫然，这种感觉莫名熟悉，让他无端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

　　许宣猛然打了个一个哆嗦，关于昨夜发生的记忆都悉数回笼。

　　他警惕地从床上坐起，厉声问道：“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小白。”

　　这么多世，几乎每次都要重新开始这场对话，或温柔的，或疑惑的，或严厉的。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敌视。

　　不知道什么，小白心里突然产生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小白恍惚想起之前的每一世，都是小青代她进行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自我介绍——

　　“这是我姐姐。”

　　“我叫小青，你可以叫她小白。”

　　“你捡到的簪子是我姐姐的！”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想到这里，小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昨夜在街上发现你一个人昏倒在路边，担心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反正我家也在这附近，就想办法把你捡了回来。”

　　“……多谢。”

　　许宣心里蓦然松下一口气，“多谢白小姐，我是许宣，这是我的名片。”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衣兜里的名片，一伸手，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衣已经被人挂在了玄关的衣架上。

　　许宣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之，白小姐的这次救命之恩，我一定……”

　　话还没说完，许宣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妖味，刚刚放松的心又是一紧。

　　他猛然站起，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怎么了？”

　　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反而让许宣的注意力放在了小白身上。

　　他皱了皱眉头，敏锐的感官告诉他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就是一个修为高深的大妖，但情感却让他无法相信。

　　妖不都是些心狠手辣之辈么？怎么可能这么的……

　　“你是……妖？”许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白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餐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昨日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小青一个人，遂寻着她的气味一路找到了酒吧附近。

　　说实话，在寻找的过程中，小白心里是暗自庆幸的。

　　因为小青根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小白情愿相信小青是故意的。

　　或许……她也在等她在找她？

　　可是气息抵达那条巷子就断了。

　　出乎意料的，小白在那里看到的不是小青，而是昏迷倒地的许宣，还有小青留下来的一张字条：

　　“小心，这一世，他是道士。”

　　线索在这里就戛然而止。

　　小白心里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难道小青是故意引她去找的许宣？既然都已经决定走了，还要在走之前……把她往外面推一把？

　　如果是之前只当小青是自己的好姐妹还好理解，但是如今小青已经挑明了对她的情感，竟然还这么做……

　　小白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心虚。

　　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竟然还是蛇妖。”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就足够给许宣分辨更加具体的细节。

　　他讥讽地笑道：“小白，蛇妖，千年大蛇——传闻白蛇和青蛇形影不离，果不其然。”

　　许宣眉毛一挑：“怎么？从晚辈手里抢了东西，特地派一个出来装老好人？倒是有心。”

　　小白一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前辈费尽心思从晚辈手里抢那条小蛇，想必那小蛇对前辈的意义不同寻常。”

　　许宣伸手拉门就要走：“也是，蛇族近几年都没出现过像样的蛇妖，当然要庇护新生辈了。如今又来这一套，不就是担心晚辈心怀不满吗？放心——话我一定会带回道盟的，就不劳前辈您费心了。”

　　小白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小蛇？”

　　许宣讥诮道：“前辈是在这儿装什么呢？不如让晚辈帮你回忆一下昨夜？”

　　说着，一道符纸就从许宣的手腕里抖出。

　　小白见了，本能地想起屡屡突破不得时的心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刷的一道白光——一副巨大的投影横亘在许宣和小白之间。

　　这符能够摄取人的记忆，某种角度上而言，能够十成十的重现记忆里的场景。

　　投影是从小青追上许宣开始的。

　　追踪，打斗，救援。

　　直到小青用链子把那小蛇搂在了怀里，画面便戛然而止。

　　“前辈，想起来了吗？”

　　许宣冷笑一声，不等小白回答，转身拧门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小白看着画面愣神。

　　她之前还心存幻想，以为小青只是一时赌气，可万万没想到——原来小青说的是真的。

　　她想要追求她的大道，见伴在她身边无法求得，便真的离开了她，甚至还寻了另一个可以陪她一齐修炼功法的同族。

　　小白只觉得心被狠狠地剜了一刀，这种感觉和当时许宣形神俱灭的时候截然不同。

　　她捂着心口，如果说之前一直觉得内心深处空了一块，那现在，就是能够感觉到连带着维持心形的外壳，都在一点点被某种迟钝的锉刀破碎，崩塌。

　　前者的空洞是得到了之后被拿走；而后者的痛苦，却是与生俱来，又正在消融。

　　手里的盘子一下子没拿稳，摔在地上发生一声清脆的碎响。

　　哐当。

　　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掉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小白突然想起每一世许宣转世之后，小青问她的那一句话：

　　“这一世呢？还是没能解脱？”

　　她的心里有一个空洞，她试图用记忆来填满这个空洞，但是无数次轮回下来，那个空洞却还在那里。

　　不仅愈演愈烈，甚至现在，连维系它的外壳都在开始分崩离析。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虎口脱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7 23:57:17
2943274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9 18:2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