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烂醉美人怀

1、杜尚斌

　　扬州集市上。
　　司钟抱着一棵大白菜跟在司玉身后，好奇地左顾右盼，巴不得将各种稀奇玩意儿全都装进兜里。
　　一个卖大饼的大妈看他探头探脑地往自己摊上看，于是跟他道：“这位小公子要买吗？正宗扬州大烧饼！不买也行，不用钱，免费尝！要来一块吗？”
　　司钟嘴馋得很，巴不得一口气将那摊子吃个干净，可是又不大好意思，只是含含糊糊地半推半就道：“那……”
　　正在此时，一个俊秀的少年闻声折回来，一掌拍在司钟头上，骂道：“一个不留神你就乱跑！快走，大师兄还在等我们！”
　　那满脸慈祥的大妈抬头看去，只见这少年背着一把长刀，黑发高高地扎起，冰雕玉琢的面容虽是俊秀无双，但竟隐隐带了一丝女孩子特有的阴柔。
　　王大妈最喜欢长的好看的小孩子，当即笑道：“这位少侠，尝尝我家的烧饼吗？”
　　只见那少年闻声后变脸一般地一收“凶神恶煞”的怒容，转眼间换了一张文质彬彬的笑脸，道：“谢谢大娘，只是家兄还在家里等候，今天就不用了。”

　　司玉满脸怨气地拖着自家小师弟，骂道：“一不小心你就到处乱混，你是三岁小孩吗？以后再到处乱跑别指望我把你找回来!”
　　司钟嘀咕道：“我不就是去逛逛嘛，至于这么……哥你干什么！”
　　司玉突然将他拉进一条小巷里，隐蔽了身形，敲了敲司钟的脑袋：“嘘，闭嘴!”
　　司钟身子一缩，悄悄地用口型问道：“哥，又怎么啦？”
　　司玉回道：“前面，有朝廷官兵。”
　　司钟微微地探出身来，只见一群骑着高马的官兵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领头人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身高不足五尺，就是骑在马上，也都还没有他身旁一个没有坐骑的侍卫高。
　　“让开！都让开！”那五短身材的男人提着一根长鞭，沿路骑沿路抽，街边百姓们遭此飞来横祸，均是惊慌失措地四处流窜。刚才跟他们推销过烧饼的王大妈跑得慢了点，被长鞭的余力波及，身子立刻红红白白地裂了开来，血浆四溅，惨不忍睹。
　　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惨叫一声，扑了上去，叫道：“娘！”
　　眼看着官兵们的长鞭就要将这少年抽得开花，司玉沉声对司钟道：“就在这蹲着，别到处乱跑。”
　　说罢，他便飞身而起，一把抓住那少年的后衣襟，将他提了起来，旋身上了屋顶。那官兵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飞快地掠过去，而他堪称完美的一鞭打空，当即怒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在杜大人面前抢人？！”
　　司钟下意识地想道：杜？难道就是那个……杜尚斌？
　　这个杜尚斌臭名昭著得很。他家从他祖父那一辈开始就专为皇帝服务，一手长鞭使得出神入化。如果不是他草菅人命，那这个人在江湖中也勉强可以算个一流高手。
　　司钟陡然一惊：司玉的长策刀虽有模有样，但若是将这刀放到偌大的中原武林中去，那是连个三流也都算不上的。只有大师兄司凛的功夫，才有可能与这个杜尚斌对上两招。而他也知道司玉的性子，最见不得武功高强者恃强凌弱，要是他这一冲动跑去挨杜尚斌的打……那还得了！得赶紧把大师兄叫来！
　　于是他立刻要动身去找司凛，动了一动，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司玉这遭了瘟的王八羔子，把穴给他封住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哨声，大王八蛋司玉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把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推到他面前，给他解了穴，道：“带着他去安定庙里，找大师兄。这个杜尚斌多半是来找我们的，让他赶快藏起来。”
　　司钟一把拉住他：“那二师兄你怎么办？”
　　司玉眨眨眼：“杀人。”

　　杜尚斌挥着长鞭，一路走一路抽，所过之处惨叫连天，辔头直指一家普普通通的小院。
　　“吁――”
　　马蹄高高悬起，在旁人看来，马背上的杜尚斌仿佛将要掉下来了一般，但他本人却依然稳稳当当地骑在上面。
　　杜尚斌翻身欲下马，旁边立刻有人狗腿至极地上前趴下，意在给大魔头当人性脚垫。
　　大魔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
　　那狗腿子好不尴尬，咳了一声，连忙站起来退回自己的位置。
　　杜尚斌低低地骂了一句“废物点心”，伸手推开了小院吱呀作响的大门。
　　他后面一水儿手下鱼贯而入，整齐有序地将这家小院搜了个底翻天。
　　杜尚斌抬脚跨入一个小房间，不甚齐整的眉头微微挑起――
　　一屋子的死人，全是他的那帮废物手下，都被人利落地抹了脖子，临死前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长鞭，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低声说道：“看来司泽那东西留下的小徒弟，还是有那么一手功夫的。”
　　一个女声传来：“承蒙大人夸奖。不过，小女子可能要令大人失望了。”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无论是身形还是面容都未完全长开来，却让任何人都能轻易地判断出这是一个美人胚子，令人联想到仲夏时伫立的荷花。而杜尚斌面前的这朵“荷花”手中提着一把稍稍比她矮一点的长刀。只要是个正统的老江湖，就能看出――这把长刀，并非这少女拿出来唬人的道具，而是真真正正地见过血的。
　　少女的声音也非常特别。既不是北方女子的粗犷清亮，也不是南方女子的吴侬软语。这声音颇为婉转，就像树上的夜莺一般，又透着一股说不透的风流韵气，十分娇嗔可人。
　　――有点像花街青楼的风月女子。
　　如果司钟在这里，他肯定会大吃一惊：“二师兄你怎么又来凑热闹!”
　　是的，这就是司玉——的女装。
　　杜尚斌阴恻恻地笑道：“那我可就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司玉提起长刀，飞身向前，一刀直劈向杜尚斌面门。而那杜尚斌作为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武功也绝不会草包到哪里去，只是微微地一转身便躲过了司玉的长刀。司玉见一刀劈不中,便顺势将刀锋一转，气势汹汹地向旁边砍去。杜尚斌向后一退，挥舞长鞭，那长鞭的身子“啪”的一声甩上了司玉的刀，“咻咻”地绕了几圈，尾巴缠上了“她”的刀身。
　　司玉：“......”

　　与此同时，安定庙中。
　　司钟拉着那少年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自家大师兄司凛的面前。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大师兄不好了！司玉、司玉那个王八蛋跑去单挑杜尚斌了！你快去、去救救他！”
　　司凛惊道：“啊！？那我得快去......”
　　司钟一把拉住就要往外冲的大师兄，道：“等等大师兄！你看看他怎么办！”
　　他说的是旁边差点被忽略了的少年。那少年刚才失去了娘，又一路狂奔担惊受怕，到现在眼眶依然是红红的，不过他还是上前一步作了自我介绍。
　　“司少侠好，我是秦子西，母亲刚才在集市上......在集市上被......”
　　秦子西的眼眶里又溢满了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司钟善解人意地上前去跟司凛小声说了句什么，司凛立刻明白了:“哦......我知道了，那......你就先藏在这里吧，不过我估计待会儿会有人来搜查，你就安静地不要出声就好了。那个，司钟，你留下来陪着他。”
　　司钟站到秦子西的身边：“哦。秦公子，那我们往里间去吧。”

　　司凛看着他们两个走进内间，提着自己的刀跃上了屋顶，心里估摸着自家师弟大概会往师父以前住的院子里去，忧心地跺跺脚，撵了上去。
　　他刚抵达小院，便听到刀光剑影的声音不绝于耳，于是更加忧心了。他提刀冲了进去，看到一脸媚相的司玉的刀被杜尚斌掂在手里，而他一个人赤手空拳地与杜尚斌的手下们单打独斗，隐隐地有了落下风的趋势。
　　为自己两个不省心的师弟操碎了心的大师兄现在忧心到了极点。
　　杜尚斌已经发现了他，好整以暇地向他走过来，口中说道：“哟哟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司老头子最爱的大徒弟啊。怎么，不忍心看你的好师妹受欺负，来英雄救美了？”
　　司玉一脚踹飞两个官兵，叫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司凛看着司玉脸上大大小小的刀痕，心疼得不得了，偏偏他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对杜尚斌道：“你究竟要怎样？师父自从讨南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且他对朝野的一片赤子之心人人皆知，你为何怀疑他会谋反？”
　　杜尚斌桀桀笑道：“小崽子，不是我怀不怀疑，这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啊。陛下说杀就杀，不管是老是少，一律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