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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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电闪雷鸣，待到次日清晨，佛堂前的玉簪花落了满地。老僧早早起来，手持扫帚，有条不紊地打理前庭。寺院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少女闪身进来。她身着素色家常衣裳，外罩了女式垂纱斗笠，仿佛只是来深山中进香的女眷。可老僧看到了她的眼睛——清澈美丽，却透着深深的疲倦，溢满死亡和血的味道。老僧想起十余年前，寺院里闯入过一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也有着相似的眼睛。
少女微微低头，将垂纱斗笠搁在一边，径自跪在佛像面前。半晌，也不见分毫动静。老僧久经人事，此时已然猜到了四五分原委，不禁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有句话相赠，佛家说‘众生平等’，他人之命，是万万不可随意褫夺的。”
仍然不见分毫动静，老僧心里默叹，正欲再度点化，却看见少女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佛像，她淡淡开口:“我记得佛家又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个医者，如今已救得千万人性命，那么，自然也造得七千万级浮屠！”
待少女走出寺门时，老僧已经开始打扫佛堂了。在她跪拜过的蒲团前，老僧发现了半支折箭，赫然插在佛前的地砖上，泠泠泛着寒光。抬头望去，佛像依旧星眸低垂，拈花微笑……
焦黑的废墟，不时升起几缕白烟。满地残垣断壁，弥漫着呛人的烧焦气味。案发现场在几个时辰前已被封锁，身着黑红色飞鱼服的刑部差役穿梭其间，将尸体都清理到廖家后花园去。谢宽换上了六品刑部主事的青色官袍，年轻的脸上满是焦虑。数日之后，这里本该是他的岳家，却在昨夜遭受如此不测——近乎一半的人烧成焦炭，面目全非。而他的未婚妻，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或许就在那堆难以辨别的残骸里，纵然昔日容颜清丽，如今却连全尸也求不得。
“请世兄节哀。”背后少年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冷静肃穆，谢宽脸上浮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惨笑：“多谢世弟宽慰。本想请世弟喝一碗喜酒，没料到…事到如今，这些话也不便再提了。还请世弟回去吧。”
“廖家起火的原因，可有什么说法？”少年眉心微蹙，问道。“仓库中的宫制烟花被天雷引燃所致。听闻昨夜雷电，劈中了廖家仓库的屋檐。廖家喜事将近，妆奁进出频繁。这一百箱烟花未曾密封，遇雷即炸，将整个廖府夷为平地。”谢宽沉声答道。
“烟花？”
“这是廖家的主意。”尽管谢宽心情沉郁，此时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坊间的人说，以十里烟花相送，是为了廖家小姐出嫁之时，能够冲冲晦气，排个场面……总之都是些无稽之谈。廖家是江湖出身，对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难免相信些。”
“今日上午，我去大理寺查阅了卷宗。”少年并不答应，反而自顾自说了下去，“建平十六年，江南总镖局姬氏灭门。彼时正值北疆蛮夷进犯我朝，这些地方上的江湖案子，便让廖清风堂主以江湖上血债血偿的方式私了了——而嫂夫人，正是被堂主收养的姬家孤女。”少年俯身捡起一块烧焦的碎瓦砾，举到面前细细打量，“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
“这个案子，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世弟觉得，此事应是何人所为？” 谢宽盯着面前的漆盘，又一次头疼起来。漆盘上赫然是一枚箭簇，血迹斑斑间泛着寒光。这是刑部仵作在廖清风堂主的颅骨处发现的。谢宽现在，对这个半躺在卧榻上的少年产生了由衷的钦佩。“我不知道。”少年伸手又摘了一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但要推测出某些东西，倒还不难。”
“全府上下只出现了一枚箭镞，且以“天降大火”来掩盖暗杀目的，足以见杀人者势单力薄，且惧怕官府追究或者事情闹大。这便排除了江湖上门派火并寻仇的可能性，或许只是单人行动；从死者形状上看，廖堂主的尸体头部朝外，向前扑地而死，说明其是在逃生过程中被杀，且死时没有任何防备。我在现场，也没有发现打斗痕迹。廖堂主武艺高强，名震江湖，面对杀人者，不可能不作任何抵抗。除非，他和我们一样，根本就不知道杀人者是谁。”
“从箭伤的位置上看，它位于死者的头部。可推测杀人者居高临下，将死者一击射杀。从大火燃烧，到廖清风他的逃出房间，再到杀人者瞄准射箭，这些时间点都是不确定的。需要杀人者耐心地观察等待。廖府位于越州繁华地带，彻夜灯火通明，且四周都是民宅，车水马龙。城中的防护营也是时刻巡逻。没有人可以长期蹲距在民居屋顶上而不为人知。唯一适合这样静静等待出手的地方，就是廖府不远处的高楼。”
“那杀人者，有没有可能是长期潜伏在廖府内部，又在适当时机趁乱来到廖府的高处射杀呢？”谢宽忍不住发问。
“因为廖府发生大火时，最为危险的，就是屋顶。”少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从衣袖里取出半截铜丝。“有人将这个，缠到了廖家的屋顶上。密密麻麻，几乎每个房梁上都有。廖家不被天雷劈中，才是怪事呢！”
“盛夏时节，雷鸣电闪乃是常事，可偏偏在昨夜劈中，说明这些铜丝被缠上去没几天，我手中的铜丝尚如此铮光发亮也证明了这一点。不过，廖家深宅大院，戒备森严。这些屋顶对于那些外面的杀手来说，也不是想上去就能上去的。”
“单人行动，目标明确，计划蓄谋已久，潜伏在廖府内部，身手敏捷过人。杀死了廖清风，却又不希望让人知道廖清风是被人杀死的。以天雷引火，这种暗杀固然虽然新奇，却又和数年前姬府的覆灭方式如出一辙……”少年俊朗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清泉般的笑意，仿佛遇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个杀人者，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