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眠今天直播了吗？》鹿丛深

1、你的声音

　　九月末，天气微凉。

　　青宁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有点犯困。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不过天却还亮着，七点过一刻，她刚吃完晚饭。

　　抱着手机刷微博，脑子里一团浆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想去困觉的味道，然后刷到某个主播的微博时，眼睛就瞪圆了。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摸了。”
　　这是，什么鬼理由？

　　她记得昨天他摸得理由是“今天刮风，摸了。”前天是“今天天气不好，摸了。”青宁好气又好笑，一天哪来的那么多破理由去摸鱼，这要是自己的下属早开了。

　　想完就有点怅然，破主播摸鱼了，而时间还早，接下来要干点什么呢。

　　看了一半的书摊在旁边的小桌登上，青宁整个人蜷缩在藤椅上，和着微风又开始泛起了迷糊，慢慢地睡了过去。

　　日子难的的空闲下来，就真的不知道要干点什么了。

　　如果她现在还在上班的话，这个点应该还是在公司，晚上八点左右能回家，而某个主播又辛勤直播的话，那20:30到23:00这段时间算是青宁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刻。

　　不过她已经辞职差不多快一周了，有了大把的时间。

　　工作其实挺好，公司也挺好，她从刚毕业一直干到现在，六年的时间，从小职员做到部门经理，想要的金钱，能力，梦想一一得以收获展现，可唯独少了健康。

　　整个人一忙起来来，一天休息的时间都被压缩到三四个小时，更别谈运动，毕竟一个两百号人部门，一个月最起码要抗三四百万的业绩，要做到朝九晚五真的就是天方夜谭的事儿。

　　青宁二十八岁，如果她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话，那高强度的工作可能完全没有问题，毕竟二十五岁之前，通宵熬夜加班是常有的事情，那个时候顶多第二天补个觉又能生龙活虎，可是现在不行，长期高压力的工作应让身体处于高负荷运作状，失眠已经成了惯性。再加上上个月莫名其妙进了两次医院之后，青宁不得不停下来，整理自己过快的生活工作节奏，她是真的怕哪一天猝死在工作岗位上的有为女青年就是自己。

　　所以，想休息是真的。

　　但，或者更主要的，她自己本能不太想承认的原因，大概是想回去见一个人，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对，就是那个比自己小了四岁，她从自己的二十二岁的一直喜欢到现在的，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肆无忌惮横行了六年的男生。

　　为什么就能念念不忘这么久，很早的时候青宁也想知道原因，因为不甘心还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个很执着的人？

　　后来，时间渐长，长到让她觉得究其原因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喜欢就是喜欢呀，哪有那么多的借口。

　　只是偶尔的，还是会觉得自己已经趋于变态。那时候他多大来着，好像还未成年，怎么小男生18岁也喜欢的起来。

　　可感情本来就是讲不了道理的事，如果能讲她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一直形单影只活的跟孤魂野鬼似的。

　　所以回去，究其根本，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青宁醒过来的时候，城市里的灯火和头顶的星空遥相辉映，灯火灿烂温暖，星空清冷遥远，一时间让她忘了自己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才一个人弯着嘴角低笑出声。

　　好天气啊，城市里难得有能看见星星的时候。

　　伸手从小桌登把手机掏过来看了一下时间，好嘛，迷糊了两个半小时，都晚上九点半了。指纹解锁完，一条微博特关推送就蹦到了眼前，“您特别关注的‘辰眠今晚直播吗’发微博了:反向摸。”

　　……！！！

　　辰眠这个辣鸡主播，今晚又开始驴观众了。反向摸个鬼啊，说了摸鱼又直播的真的应该拖出来枪毙十分钟。

　　青宁起身把手机别到裤兜里，收拾自己的小阳台。

　　嘿，爱播不播，我不看我就不看，怎么着。

　　也不知道跟谁在较劲，完了又把自己给逗乐了。

　　收拾完小阳台，赶着时间洗了个澡，完了之后青宁爬上床打开直播。

　　刚进去，就听到辰眠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是SEI呀，让人家好好康康，康一下是SEI，鸭，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狗子已经很久不来看我直播的126同学，鸭~~~”青宁乐了，看了眼弹幕，辰眠这话讲完就被怼了，【求您，好好讲话】

　　【完了，又开始智障了，辰眠你这样真的会失去126的，你就是撒个娇也比这样好啊。】

　　【我一个花样少女到底关注了一个什么撒皮主播啊】

　　弹幕也是唯恐天下不乱。

　　青宁顺手回了一个【没有别的狗子，就你一个。】

　　然后整个直播间就剩下辰眠肆无忌惮的魔性大笑，笑完他说，“嗯，欢迎只喜欢我一个人的126同学，以及其他阿观你们真的不要太过分了啊。”

　　再然后直播间就进入了新一轮的花样怼主播环节。

　　Z站主播沉眠有一个人人都羡慕的土豪观众叫126,但是该粉丝除了砸钱之外从来不搭理主播，迷之高冷。

　　直到有一次，辰眠实在忍不住调戏了他家土豪阿观，“126同学，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人家好怕怕！”沉眠扯着台湾腔问，“人家跟你缩哦，你以为有钱就可以得到人家吗，人家告诉你，可以的！”说完哈哈大笑，毫无形象，紧跟着屏幕上就飞过好多条“MD弱智”，“求你把舌头捋直在说话”，“抱住126，不理撒币主播”之类的，跟现在这会儿差不多一模一样的众多弹幕。

　　那个时候辰眠一条一条的读，然后一条一条地怼，乐不可支，完了又不甘心地开口“欢迎126同学，当然你发个弹幕回应我一下就更好了，毕竟我们也有半年多的金钱交易关系了，别给直播间观众留下你是渣的印象，提起裤子不认人不是好学生该干的事儿。”

　　【宝贝儿，我什么时候否认过我们的关系？我送你的每一份礼物，上面都刻着我爱你。】126刷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条弹幕，骚话谁不会讲，不过她讲的都是大实话。然后直播间就炸开了锅。

　　至此辰眠和他的土豪阿观开始了正常的交流。

　　对，青宁就是那个土豪观众126，在蹲辰眠的直播前，青宁一直以为Z站只是一个可以看番剧的地方。

　　青宁是声控，去Z站是因为喜欢的CV配了一部动画，而那部动画刚好改编自她喜欢的一部小说。

　　等番剧更新的时间里，足够她把Z站摸个底儿朝天，逛得最多除了番剧区就是游戏直播区，她喜欢玩游戏，但更多的时候喜欢看别人玩游戏。

　　游戏玩得好，声音好听的，青宁都会刷点小礼物，这样顺手的动作做得多了她自己也会乐不可支，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觉得自己像是个纨绔公子哥，逛青楼听小曲儿，看见姑娘长得漂亮就从腰包里掏钱往外撒，可到底也没被哪个姑娘迷住从此“红烛昏罗帐”了。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一个声音，像是倏忽间炸起一朵美丽的烟花，强有力的抓住了她的耳朵。

　　声音很熟悉，熟悉到她想起他的呢喃低语仿佛就是在昨天。

　　像，叶北辰。那个她喜欢了六年不知道怎么停下来的，小，男生。

　　不，他就是叶北辰。

　　这么有辨识度的声音，她怎么可能会听错。

　　青宁当时觉得自己有点魔怔，可是她对声音敏感又挑剔，怎么可能会认错？叶北辰认真讲话的时候又苏又撩人，让你想要靠近了再靠近，直到耳朵里只剩下他的低喃；笑起来的时候，又像冬日的暖阳铺满了整个湖面，明亮又可爱，会让人跟着他不由地扬起唇角，嘲笑别人却也慵懒至极，性感至极，即使他骂的那个人是你。

　　这样有辨识度的声音，怎么可能会认错。

　　她有时候在想，她是因为声控才喜欢的叶北辰还是因为喜欢叶北辰才成了声控。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二十八岁了，却还依然会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心头鹿蹦哒的要把自己撞死，还是会像个小女孩一样脸红心跳，还是会，悸动。

　　至此她成为辰眠直播间的常客，以一个土豪观众的身份。

　　可能勇气这个东西真的会跟年龄成反比，青宁从最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讲——辰眠其实我知道你是叶北辰，所以我才这么大胆执着的用钱砸你，不是因为你直播声音好听我想睡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叶北辰——然而到现在依然没讲出来。

　　不敢戳破，怂的没有边际。

　　直播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彩虹屁模式，耳机里叶北辰跟队友讲话，“倒一个，死了。”声音低沉略微有点哑，接着一声“啪”，打火机点烟，弹幕的彩虹屁就翻出了花儿。

　　叶北辰直播绝地求生，老实说技术很菜，十分钟里有六七分钟是在跳伞，各种花式死亡，一个人就能剪一出精彩的吃鸡死亡集锦来，以至于青宁初期围观他直播的时候一直反复怀疑可能真的是认错人了。

　　不过菜着菜着也就习惯了，反正观众大部分也都是女生，也无所谓。

　　【要凉。】青宁看着屏幕左上角的剩余人数，发了一个弹幕。

　　【哇，126反向奶，这把能吃鸡。】

　　【2018年第一鸡，你来的有点晚啊。】

　　【预祝眠哥哥吃鸡，棒。】

　　青宁翻了个白眼，她是觉得真的要凉，毕竟擦着毒边又没啥好地方隐藏就是个好靶子，接着她就看见屏幕上叶北辰的爆炸头倒地不起，果然，我讲的都是对的。

　　“哎，126同学，我跟你有仇吗？”叶北辰丝血，队友还在十万八千里远就点了退出，秒退，手速那叫一个快。

　　【没有，你菜而已。】青宁怼到。

　　“我不菜，我没有，你别瞎说，哎，房管快来办事办事，快把TA给我封了。”

　　弹幕刷刷的过，一大片的哈哈哈，叶北辰能把她的弹幕挑出来，大概真的是钱砸的比较多吧，金主爸爸就是厉害。

　　青宁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小毯子滑落一般，露出笔直又修长的双腿，她自己看见了，抿了抿嘴然后把脑袋捂到了枕头下，嗯有点好看所以要害羞。

　　直播还开着，叶北辰又开了一局，还是没到五分钟就倒地而亡。

　　弹幕上一排排的耻辱下播。

　　这是要下播了？青宁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

　　这个点对叶北辰这种不播则已，一播都是十二点一点靠后的人来说有点早，对自己倒是挺合适，所以她也很少能完整的听到叶北辰每次下播前的“明天见。”

　　“耻辱下播你们这么高兴啊？作为我的亲观众，你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没有一点上进心，我真是羞于和你们为伍，”叶北辰一惯的调调。

　　弹幕开始炸。

　　【脸呢？】

　　【我不说话，我就看着你作】

　　【呸，说的好像我按着你的手让你打成这样的】

　　……

　　难得的叶北辰没回怼，“啪，”打火机响，又点起一根烟。

　　“下播前，讲个正事，这个点都是自己人，我就认真讲一次，你们认真听。”

　　【说，什么事】

　　【再来一局吗，这个可以有啊】

　　【眠哥哥要说什么，乖乖坐好认真听。】

　　【秃眠你谈恋爱了吗？】

　　……

　　要说什么，青宁也挺好奇，叶北辰直播很少有正经的时候，怕不是又要驴阿观。

　　有大概一两分钟的沉默，弹幕刷得人眼花，都是催他快讲的人。

　　“我姑且这么认为，可能有点自以为是，你们大部分人都挺喜欢我的，”说着还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就很感激，我也就是一个臭作视频的，偶尔直播还经常摸鱼，所以就很感激，你们能这么喜欢我。”

　　底下弹幕有跟叶北辰一样不要脸的【不客气，我们就是这么好】，也有很容易被感动到的 【哇，辰眠表白阿观了笔芯】,也有预言帝【总觉得还有但是，秃眠不怼人就不是他】。

　　叶北辰似乎也没给观众思考的时间“我再姑且自以为是，认为你们喜欢我，是那种，嗯，喜欢一个男孩子想做他女朋友的喜欢，”说着又低声笑“为什么要讲这个，嗯，是因为最近就收到很多私信，对，私信我都会看，只是不回而已。”说完大笑像是觉得自己做了好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青宁听着他讲，有点着急，叶北辰好像在组织语言要讲什么大事情。

　　“说哪儿了？哦对，私信，”自问自答，“就很多观众会给我发私信，说自己身边很多好玩的事情，今天做了什么，开不开心之类的，然后很多时候我都会点开你们的微博，就感觉很亲切，像老朋友，”叶北辰说到这儿就停了一下，接着小声吐槽自己，“我在讲什么呀，哎哟难受”。青宁这会儿想摸摸他的头，就觉得有点可爱。

　　“对，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就像老朋友，就好。然后在这个基点上我们友好和谐相处，所以部分阿观，就不要发照片给我了好吗，我欣赏不来的，尤其是，”停了下，叶北辰有点严肃“如果实在想发，请把衣服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