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录》良辰不奈何

22、孤女（5）

　　楚黛黛拿着那张花帖踌躇许久，又想到怀珠郡主一向温柔和善，虽推脱了一句，我现在身上有重孝。但还是去了。

　　文华大长公主府位于皇城西侧，占地也是极大的，不过远不如长宁大长公主府奢华。两位公主的政治地位，不望已知。

　　楚黛黛身边跟着两个侍女，由一个方脸的嬷嬷带去见怀珠郡主。那位方脸的嬷嬷自称姓房，颇是善谈。

　　“郡主从前提起过楚小姐，说是天人般的样貌。我愿还不大相信，以为是我们郡主夸张，如今见了楚小姐，方知道什么是美人。”

　　“房嬷嬷实在是过谦了。也是郡主抬爱，其实我从前与郡主不过点头之交，难得郡主还记得我。不过说回来，郡主在汴梁素有好脾气的名声。”

　　房嬷嬷听见楚黛黛夸自己郡主，心里高兴。心想这位小姐虽然家事一般，但是很懂规矩。两人一面说话，一面来到凉亭中。

　　怀珠郡主的容貌，嗯，堪称平平。

　　其实文化大长公主和驸马样貌都不错，尤其驸马，年轻时曾有汴梁公子的美名，但不知怎的，怀珠郡主的相貌就是平平。

　　不同于如今汴梁贵女时兴的肤白如玉的审美，怀珠郡主的肌肤颜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她的眼睛有一些狭长，但不很大。怀珠郡主正安安静静地在看各国志。似乎听到外头有响动，她合上书，抬起头来。

　　怀珠郡主不同在外界时那忐忑不安地模样，此时的她看起来特别的从容。楚黛黛感觉到，那是一种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威仪。楚黛黛在心中赞叹不已，然后以民女的身份向怀珠郡主行礼。

　　楚黛黛与怀珠郡主并不相熟，除张宝莹外，她近来承受了太多的恶意。所以，她如今来文华大长公主府，心里颇是忐忑。

　　怀珠郡主要她坐下。又问她：“我之前和楚小姐不熟，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差。”

　　“我爱喝红茶一些。”

　　怀珠郡主勾一勾唇，那一双眼睛仿佛洞穿人心。这真的，和楚黛黛从前所见的那个唯唯诺诺的怀珠郡主完全不同。

　　“给楚小姐上滇红。”

　　怀珠郡主吩咐下去，又跟楚黛黛说：“云南那边的茶当真是极好的，待会你尝一尝。”

　　楚黛黛一点不明白怀珠郡主为何对她示好，但她不是忐忑的性子，即使一头雾水，对答上也颇大方。

　　此时凉亭里有微风袭来，碎发搔的楚黛黛有一些痒，不知道是不是因微风带来的错觉，楚黛黛突然觉得怀珠郡主有一种如高山雪一样高华的神韵。虽面目平平，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楚黛黛并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气质，若是知道，一定会说，怀珠郡主是一等一的好气质。

　　“我知道楚小姐近来遇到许多坎坷，正好，我最近做了一个梦。说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给楚黛黛听一听，不知道能不能开解到你。”

　　楚黛黛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怀珠郡主请她过来，居然是为了安慰她。

　　一时间，楚黛黛愣了神。

　　怀珠郡主见她发愣，自己随手剥个葡萄吃，眼见身边伺候的婢女都退了一射之地，慢慢说：“楚小姐何必担忧，楚小姐曾去灵隐寺求签，楚小姐如今的处境正应了签文中的前两句，但事有峰回路转，人遇柳暗花明。我与楚小姐不熟，但是我想，楚小姐如今的遭遇，一定另小姐难过。”

　　楚黛黛听的心惊肉跳。

　　怀珠郡主，如何知道她曾在灵隐寺求签一事？

　　怀珠郡主仿若不觉，她拿食指轻轻叩击桌面，说：“当楚小姐烦难的时候，不若多看看后两句签文。楚小姐，我笃定你有锦绣前程。”

　　楚黛黛吓的良久说不出话来，很久很久，她慢吞吞说道：“郡主方才，不是要说一个梦么？”

　　怀珠郡主淡淡一笑：“这就是我的梦。”

　　楚黛黛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但见怀珠郡主郑重，便应了是。她本来是个善谈的人，不过因为家族巨变，如今沉稳许多。而怀珠郡主似乎是个安静的性子，一时间，除了风声，凉亭里竟安静起来。

　　最终，还是怀珠郡主开口道：

　　“你如今守重孝，不好时时出门。不然的话，可常来我这里排解。”

　　楚黛黛领受了怀珠郡主的好意，一时间心绪难平，想着，原来这汴梁豪门中，还有可交之人。一时竟叹了一声。

　　“我没有什么朋友，从前出门，总碰上不懂事的小姑娘在我跟前打机锋，明里暗里总嘲讽我。但你没有过，不但没有过，我还知道，你挺同情我的。”

　　郡主要逆天。

　　楚黛黛心里一个咯噔，却想，她是怎么知道我同情过她的。她大大的眼睛里透出许多的不可置信，怀珠郡主浅浅一笑，眉宇间却带了郑重。

　　“谢谢你。”

　　“啊，这本来就没什么的。”

　　楚黛黛被她爹宠的其实没什么城府，一时间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怀珠郡主又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楚黛黛总觉得怀珠郡主的容貌跟以前不同了。就，比以前，好看很多。有一种，说不出的耐看。

　　她在文华大长公主府中吃过晚饭方走，走前还说：“郡主实在不用理会那些小人言的，郡主的气度实在不寻常，比许多女孩儿都耀眼多了。我如今不能出门，但等我孝期过了，一定常来找郡主说话。到时候，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我的身份低。”

　　因熟了一些，楚黛黛说话也利索起来。其实她委实觉得，怀珠郡主人还不错。至于那支签文，怀珠郡主到底是如何知晓的，楚黛黛没敢问。

　　但因怀珠郡主说的太笃定，竟很奇特的抚慰了楚黛黛颓丧的心情。

　　“好。”

　　怀珠郡主郑重地应了，又要送楚黛黛出门。因觉得怀珠郡主是真心和她相交，楚黛黛也就没再客气。楚黛黛登车之后，怀珠郡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想，这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很可惜，自己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夕阳淡淡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她的余光瞥见暮光，竟已经开始期待三年之后的今天。

　　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一天。

　　回程的路上，楚家的马车遇见了崔家的马车。崔家是长平大长公主的夫家，和文华大长公主府离的并不太远，因这官道不宽，车夫只好避了一避。如今的车夫也不是老梁了，自楚黛黛要老梁做楚环的武师傅，康氏也不就不太让人用车夫老梁。不过，月钱还是照给。

　　这也算是康氏和楚黛黛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但也不知道是那车夫技艺不佳，还是楚黛黛运气不好，马车竟然坏了。官道边还有些铺面，这个时辰又是个人来人往的时辰，但这个时候，楚黛黛也只好下车。

　　崔家马车里坐着的是文华大长公主的长子崔羽。他听见外头有响动，扭着要出去看。崔羽的奶娘担心崔羽伤着，一味的不许，偏偏激得这位爷越发左性，也不能他奶娘相拦，自己掀开帘子下去了。

　　我朝男女大妨不严，楚黛黛见那边下来个人，也不相避，自然，这也有她以为马车里的人是崔潆的缘故。崔潆最爱出门。

　　但下来的是个男子。

　　那个男子穿这一身墨色缎衣，腰系玉带。模样和崔潆有些相似，看上去也是个干净的少年。只是他脸上的神色有点奇怪。

　　很快，楚黛黛就知道他那奇怪是打哪来的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

　　奶娘大叫一声，赶紧跟着下车。崔羽最烦这个奶娘，伸手要打她，无意间却看见楚黛黛。他笑成一个痴样，拍着手大声说：“好漂亮的一个姐姐。”

　　又指向楚黛黛。

　　楚黛黛当即就知道他是谁了。

　　文华大长公主的长子崔羽，生下来，就是个痴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珠郡主有个不能说的秘密～暂时不剧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