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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贰拾玖】暮霭沉沉楚天阔 ...

  •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前人的诗句果真气象万千,两人面对宽广江面瞬时无言。
      “大哥,确定渡江?”赵光义遥遥看着一江翻涌,却知道身旁的人还有牵挂,这一路走得并不甘心。
      过去几日,人到了长江边,心却一直留在凤凰台上不得善终。
      赵匡胤一路上喝了不少酒,话却不肯说,不见什么更激烈的感情,可是赵光义知道越是这样越放不下。
      “渡江。”
      起伏不定的渡船之上他依旧执剑气势森然,赵匡胤看着渐行渐远的江南风光心里缓缓地说着再也无从凭寄的字句。
      有什么你不知道,初遇那一日,你便不该救我,或许我死在那场追杀里之后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夜里的黑衣杀手不是太子派出的,我本是从太子府里赶去那条巷子,半路却遇见了韩熙载的手下拦截。虽然不清楚韩熙载和太子有何旧事,不过你却一直以为我是因为杀了齐王所以要被太子灭口。如若你早些知道我要杀你,是否便不会有树下相救?
      自己想到这里却又摇头苦笑,那便不是你了,李从嘉。
      或许你知道,也一定会救我,不管救得是不是赵匡胤,你不是一个能看着别人死在自己眼前的人,可是凤凰台,你终是不愿见我。
      罢了,赵匡胤亦不是善罢甘休之人,如此,可是你逼我的,李从嘉。

      再用一生赌一次,你和天下,我都要。
      江上风浪拂面而来,发丝狂舞之间凛然而立的霸气胆敢豪气冲天染指天下的又能有几人?

      顺江而去,别一江春水如梦南国。

      金陵皇宫,满朝无声。
      太子李弘冀的死因蹊跷,国主知道后却按表不发,悲痛之余心下却明白,齐王薨的原因多半与太子有关,这个儿子的心性别人不晓,他最是清楚。
      说太子是死于疯癫,恐是做了什么自己心中有鬼,抑或者是被什么魇住了也未可知,若是再牵连下去,还能查出些什么谁又知道。虽然已经称国主,可是一时远隔长江天堑北朝的人天高皇帝远,国主私下仍旧着皇袍,还有不少人改不了口也就暗中照旧,龙纹一动,堂下立时应景地起了无数叹息声,英年早逝,可悲可叹,摇头悲痛的大有人在。百官各自暗中揣摩,这一时死了两位诸位大热的继承者,如今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多生出事端了,也不知是天意还是真的应了那容貌的预兆,六皇子李从嘉天生帝王之相,现下东宫之位恐怕是非他不可,只待下旨罢了。
      “皇上准备如何对外昭告?”这称呼亦还没有改过来,总是自己家的江山,一时半刻对外宣称国主可是私下谁也心里不服。韩熙载恨便恨自己没有及时地拦下赵匡胤,谁知道他竟有如此本事竟然能够躲入安定公府,此时此刻,太子已死,一切都覆水难收,空余悲伤。
      他暗暗在心中视李弘冀如子,此时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叹息,恐怕如今一时三刻满朝文武之间真心实意地难过也就只有他一人如是。

      “罢罢罢。”皇上挥袖而起,今日早朝便到此结束,太子丧事暂且退后再议。皇上自然也是烦闷无解,那金陵皇宫雕栏画栋最后竟然还是留不住一脉骨血亲情,你争我夺到了最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弘冀,你最后一刻可曾有过后悔?
      扶着一曲白玉回廊,廊下的池塘里芙蓉正好,远远地见得那宫女偷偷在角落里拿着鱼饵调笑那些鲤鱼,李璟此时此刻却完全提不起兴趣,说穿了,几许繁华何用,到了最后自己的儿子都你争我夺没个休止。他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为李弘冀大办,自己的一句气话,说是要召回齐王,便惹出了弘冀的歹毒之心,竟然真的连亲叔叔也不肯放过,如今他一死,便把从嘉推到了风口浪尖,此时若是稍有差池,谁又知道李从嘉会如何。
      皇上回过身去询问下官,“近日可曾见到安定公?”
      “未曾,府里传出信来说是身子不好,暂不得入宫请安。”
      李璟长长地叹口气,终究是自己的孩子,算来算去这么兄弟几人还是李从嘉自幼最衬自己心意,聪明却不张扬,善感却不流于庸常,小小年纪便一身风骨可窥见一斑,再加上生得天命之相,满朝莫不称颂,现下看来也便唯有他才能制衡住各方的野心。但愿这淡淡的烟雨碧色能够以仁善之心平息接二连三的内斗。
      衬得起山河锦的人,一定要是能够心中容得了天下的人。李璟苦笑,其实早就该明白,那一年寻找了那么久,任谁也陪衬不起,还是只有那个孩子可以。
      抬首一笑都是风华。

      远远地又听见宫娥嬉笑地声音,龙袍之人召来臣子商议好太子丧事,随即转身去往后边,“皇上觉得今日这眉妆可好?”
      “来来,朕来瞧瞧……”
      不过还是平日光景。多了谁,少了谁,既定的日子还是要过。

      李弘冀发丧那日,全城禁止喜宴歌舞三日。
      安定公府邸内四下安静,唯有佛堂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隐隐透出烟火缭绕,暗暗地女子礼佛之声。
      流珠端着些清淡的斋饭一直等在外边,想着进去却又不敢,可是里面的人已经一日未曾进得些水米了。
      安定公失血过多一直未曾转醒,虽然说了无大碍只需静养,可是距离那日两天过去,他便一直混混沌沌地睡着,夫人难免心急。偏偏现在外面满城风雨,太子李弘冀突然疯癫至死,人心所向还不明朗,一时安定公又托病不出,不要说外面街坊间的闲言闲语,便就是这府里的人也是人心惶惶,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突然全部压在了娥皇身上。
      平日里大家总道是安定公夫妇感情甚笃,夫人堪称大家闺秀自幼家教良好,气度自是不一般,今时今日只有年幼时便跟着她嫁过来的流珠才懂,娥皇便是这样要强的女子,越是到了要崩溃的时候越不能允许自己失态,越是到了危险的时候越要咬着牙不肯失了风仪,何况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失了主心骨,她便必须好好地撑住所有。
      不管有什么不可说的心伤,她还要保他平安无恙地醒过来,而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佛祖保佑。
      那一日她脱力晕了过去之后因为心中还是放不下,没过多久便转醒,一直在安定公榻前陪伴。
      她呆呆地握着他的手看他昏沉而苍白的脸色,心里都是心疼难过。这又是何必,从嘉,你总是如此不爱惜自己,你爱惜所有唯独就是不肯爱惜自己。想到这里自己更加辛酸,他甚至都不肯为了自己好好地保重。
      娥皇累了一日其实都在硬咬着牙死撑,此时此刻安定公府中必须有一个人出面来平稳住人心才能不至过于慌乱,这便是大家风范,她自是懂得。如此这般看着他昏睡还是第一次,平日总觉得李从嘉是觉极少的人,这样的人往往都容易累心,日里梦里都是心里盛下的事情,自然睡得要比常人浅,很容易便醒了。
      此时此刻他格外安静,象个孩子。

      粉色衣裳的女子眼光一转,突然瞥见了什么,素白的衣衫为他伤口着想特意系的松大,此时此刻恰好让被子压得露出一些内里,娥皇坐在床边,不偏不倚恰好能够望见他肩头,暗红色的一片,那是什么?
      娥皇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从嘉?可听得见我说话?”那怀疑的心态弄得自己都有些看不起,却还是无法视而不见,他身上怎么了?
      见得李从嘉犹自昏沉并无反应,娥皇轻轻地俯下身子,清晰的紫檀味道扑面而来,她手指颤抖,那长长地指甲控制不住地游移不定,终是来到他肩头,轻轻地掀起一方衣领,只见得他清瘦见骨的颈下原来一直隐隐地藏有些暗红色的印记,延伸至肩膀,赫然绽开血肉的伤口,明显得像是撕咬出的不规则圆形。
      她瞬间放开那衣裳掩嘴退后,直直地跌坐在床对面的木椅上。娥皇与他夫妻数年,这种事情纵是再羞涩也心下明白。

      满腔憋闷的酸楚很想要喷涌而出,却始终流不出眼泪。这个时候她应该怪谁,又能够怪谁,是否自己一直都太过于骄傲自信,以为她认定的便就该是她的一辈子。娥皇一直为天下人所艳羡地站在他身侧与他携手,却从来都未曾想过如此清淡的人影有一天真的会离自己翩然而去,本来一切都好好地,那个人没有出现之前他们一如既往。
      娥皇笑得眼眶湿润,却终是无法流出眼泪来,今时今日,她要承认自己败给一个男人么?

      屋外,
      流珠眼见得夫人本来好好地在屋里守着,却突然神态异样地走出来,眼色恍惚而落寞,“夫人?安定公可醒了?”
      “还未曾转醒,你在这里守着,如果他醒了便去佛堂找我,我……我先过去那边了……。”粉色的衣裙匆匆忙忙,步子还有些不稳,走出不远突然又想起些什么,“从此刻开始我要斋戒,记得安排下去。”
      “啊……是……”流珠眼见得她突如其来的失态却又不知为何,回首见得夫人出来的匆忙竟然都忘记了掩门。
      她兀自走过去探进身子看看安定公尚安,便掩好木门在廊下守着。

      若我遇众生,尽教以佛道,
      无智者错乱,迷惑不受教。
      我知此众生,未曾修善本,
      坚著于五欲,痴爱故生恼,
      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
      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
      粉色衣裙的女子叩拜于佛像之前为求心之所安,娥皇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混乱而无法自控,她需要安静,故而在那佛堂里一坐便是一日,被火烛熏染得仿佛真的能够安定些,可是心里知道走出去还是非场里的人。

      流珠催促了数遍该进些水米了,可是自己竟然浑然不觉得饿,心里有事不能与任何说的滋味谁能受得了,偏偏她必须忍受,并且无论如何不能在这多事之秋再起任何事端。

      流珠见得再这样下去,安定公不醒夫人也非要熬出病来,唤来了飘篷两个人一起进去,好劝歹劝终究是将她扶了出来,跪得腿脚酸麻,她突然见得日光竟然有些不习惯。
      娥皇望着那些清淡的菜色,心里暗自叹气,最后还是祈求菩萨保佑,如若他能转醒度过此劫便纵然如何都好。
      就当她是真的认命罢了。
      她吃了些东西缓缓地走回昭华阁,房间里的香燃尽空余冷灰,早无了往日两人欢笑取乐的温馨场面,屏风后拖曳的长纱前夜染上了血渍竟然也一直未曾注意,她该记得让流珠来命人换洗的,怎么都忘了。

      与此同时,远远地天堑长江之上孤舟而去。
      那褐色布衣的男子目光锐利而满腔牵念横扫整个三千里春花遍野。
      天下和你,我都要。

      缓缓地将床边的纱幔掀起,手刚刚垂下,却突然被一股凉意惊到猛然回身,一双手,愈发清瘦见骨的手还带着冰冷兀自握住她的。
      李从嘉醒了。
      他见得她在,拉住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可是因为太长时间未曾说话一时哽住不闻其声。

      娥皇呆呆地看着他苍白虚弱地脸还依然维持着那抹若有似无的清淡笑意,她突然就哭出来。那眼泪簌簌而下竟然怎么也止不住。
      憋了近三日,她终于还是哭出来。
      一时愈发难耐,人的精神被逼到了极致终于放下一颗心,恍若那决堤的洪水得以从裂口处喷涌而出,几乎是发了狂般的哭泣。
      她扑过去字不成句,“李从嘉你真是个疯子!”娥皇好不容易才熬到他醒过来,紧绷的神经全然放松下来犹自扑到他身上捶打,“你不是想吓死我么,那你还醒过来做什么,留了那么多血你还不如……”突然又想起他身上的伤赶忙收手,娥皇后面的话还是说不出,喊得气力尽了累得再无力发泄什么,最后倚在床边哭得彻底。
      眼泪缓缓地洇开了床褥都是她的一片芳心,李从嘉眼底也满是难过,他又如何不知道她为自己付出的担心害怕。
      他的手抓着她的愈发用力,动动嘴唇还是低哑的声音,娥皇也顾不了许多拿起帕子拭泪起身过去给他端些茶水来润嗓子。

      猛然之间醒过来这才发现腹下的疼痛愈发强烈起来,李从嘉的意识终于彻底地清醒,他想要起身却牵动伤口带的倒抽一口气,娥皇的眼泪眼见得又流下来,“你别急,慢一点起身。”
      喝一口茶,终于能够好好地说一句话,“我睡了很长时间?”
      “第三日了。”
      李从嘉不语,只见得她满脸的妆都花得不成样子,周府的大小姐一生恐怕都未曾如此狼狈。偏偏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让她泪如雨下难堪至此,李从嘉心里愧疚顿生,伸出手去拭去她脸上泪痕。她本该是如凤般骄傲自持笑看牡丹花开的女子,如今却憔悴得不过三日就瘦得明显。
      “没事,你别哭了。”
      “没事?没事你傍晚一个人执意跑出去,我们在这里傻傻地等着,最后人到是等了回来,可是你大半夜一身是血甚至还带着刀子就让人送回来,我怎么当作没事……。。你怎么忍心让我…。。”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哭得太过于用力以至于呼吸不顺,一个劲地抽气,那锦帕上早就是狼藉一片。她也知道自己此时太过于失态,虽然在数年夫妻在他面前还不至于掩饰什么可终究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不让他看见。
      李从嘉见得她哭得妆都花了一片,长叹一声忍着周身疼痛张开双手一个怀抱的姿态,“是我错了,娥皇,我不该让你担心。都过去了,没事了。”
      那粉色的衣裙簌簌而动,转过身看着眼前虚弱至此的男子嘴唇都不见得血色还兀自维持着一贯的风轻云淡,娥皇知道他真的没事了,一时忍不住笑出来可还带着眼泪,缓缓地靠在他怀里。
      非常安静平稳的心跳声音。还有专属于李从嘉的紫檀香气萦绕,娥皇慢慢闭上眼,你无事就好,感谢菩萨,平安便好,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只换你安然无恙。

      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突然触及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伤口,一时之间李从嘉身子一颤,“怎么了,很疼?我碰到了伤口么?”娥皇赶忙起身查看。
      “没…。。没有。”笑得很是牵强。“我…。。”
      “我看看伤口。”
      他突然记起自己身上不知是否还有那一日残留的印迹,心里害怕起来,往后闪躲,“没事了,真的不疼。”
      “你可还记得你拔刀时候的景状?简直就要吓死人,怎么能没事,那伤口还没愈合,让我看看它是不是又裂开了?”
      她并不在意,若是平日夫妻之间私下相处这又算得了什么,担心着他的伤口一时未曾多想,直直地伸过手去就要掀起那衣摆。
      李从嘉想要向后躲闪,谁知自己昏睡了多日身上全无气力,那腹间说不疼完全是为了安抚她,一时之间虚软无力瘫倒在榻上。
      他只能眼见得她掀起衣服来,暗色的几乎近于退散的痕迹因他失血过后苍白的皮肤而依旧衬得鲜明。
      娥皇猛然咬住自己的唇,那一夜他满身是血人影慌乱那里顾得上多看,她就连他的伤口都不敢仔细看上两眼,今日蓦地打开他的衣服,这才看见他身上……
      他身上……

      “我…。。我去唤大夫来…。你…。。你先躺好……”粉色的衣服慌乱地起身一时不稳几乎撞在桌上,踉跄着推开门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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