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湖之长歌行》烟雨百合

1、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剑的样式古典，奇特，剑柄黝黑而圆润，但剑身已经断了，是柄断剑。
　　剑就放在斗室的壁橱里。
　　诸葛云冲肃然立在斗室里，立在断剑前。
　　他的头垂得很低，但眼神触及这柄剑的时候却跳动着奇异的光茫。
　　他很想伸手去握这柄剑，但却不敢。
　　只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
　　秦老户站在斗室外，他已站了很久。他看着斗室的这个人和墙上的这柄剑也看了很久，他嘴角的肌肉一直在不停地抽动。
　　他本不忍打扰室内人和壁中剑，但却还是轻声道：“客人们快要到了。”
　　他本已打算离开，却又迟疑着道：“近日老夫人身体有些欠安，公子应该前去探望探望。”
　　诸葛云冲终于缓缓地转过身，缓缓地点点头。
　　厅内摆着各式各样的鲜花，摆着各式各样的美酒，但诸葛云冲手中却是杯清茶。
　　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些鲜花和美酒，这些是拿来招待客人的。
　　他喜欢结交各式各样的人。
　　哪怕你是一个乞丐，来到这里他也会将你奉为上宾。
　　哪怕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邪徒，来到这里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动你一根手指头。
　　就算你是一个名满天下的侠客，权倾一门的大佬，他也不会高看你一眼。
　　在这里，人人都是平等的。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
　　但现在客人们还没有来，他还在等。
　　他一向很有耐心。
　　只要客人们肯来，让他一直等下去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八桌客席上摆的美酒与佳肴各不相同，这是根据客人的喜好量身定制。他只希望每个客人都能高兴而来，满意而去。
　　现在清静的庭院开始喧闹起来，他的管家是个善于交际应酬的机智人物，就是那种见着鬼能说鬼话见着人能说人话的那种。他为此感到十分开心，满意。
　　现在客人们已差不多到齐，只不过还差一位。虽然他还愿意等下去，但别的客人已经不耐烦了。
　　“这王胖子怎么回事，明明早就来了，怎么还没有到？”
　　“甭问了，一准小环屋里呆着呢。”
　　“真是色胆包天呢，听说他老婆还是只母老虎。”
　　众宾正谈论间，只见一个身材雍肿的老员外一脸无奈的样子，耷拉着头走了进来。
　　大家都知道这个人可不是真的员外，却是江湖人称“黑心手”的王乐进，七星会的二当家。
　　“罚酒，罚酒！”有人已开始嚷嚷。
　　这王乐进也不吱声，一口气闷干三杯，放下杯子，仍不言语。
　　诸葛云冲朗声笑道：“二当家果然爽快！”
　　王乐进只应声道：“云冲公子客气了。”
　　于是诸葛云冲举杯。举起茶杯。
　　众宾也举杯，觥筹交错，一片哗然，好不热闹。
　　一个素衣小厮忽然匆忙奔进厅内，欲言又止，欲退又不。
　　众宾正饮得欢，没人留意这小厮，但诸葛云冲已经看见了。
　　诸葛云冲道：“此间无碍，但讲无妨。”
　　小厮吞吞吐吐道：“小环悬梁自决，幸被发现，不然……”
　　诸葛云冲道：“哦，竟有这种事，却是为何？”
　　小厮斜目瞟着王乐进，半晌才道：“怕是有喜了。”
　　他声音虽小，但众宾都已听清，于是所有的眼晴都在盯着一个人，盯着夹菜的那个人。
　　王乐进也斜目瞟了一眼那小厮，见那小厮早已退下。便只当没听见，继续夹菜。她夹的是一只醉蟹，这螃蟹秋日肥美，个大肚圆，并不难夹。
　　但他就是夹不起来，因为所有的目光都象刀子一样盯着他的手。他终于放下筷子，干咳了两声。
　　诸葛云冲一改往日的和气，剑眉怒立，恨道：“便让她死了也好，却不知是哪个贼子敢如此胆大妄为！”
　　众宾皆无语，那王乐进头垂得更低了。
　　诸葛云冲也盯着王乐进，问道：“不知王兄有何高见？”
　　王乐进诺诺道：“在下一向没有意见，云冲公子的意见就是在下的意见。”
　　诺葛云冲豁然起身，抚掌笑道：“甚好！风闻王兄钟爱于那小妮子，纵她有千般过错，看在王兄的金面且饶她一回。”
　　王乐进抱拳道：“如此便谢过云冲公子。”
　　诸葛云冲道：“哎，这是哪里话，你我兄弟何须言谢。既如此在下成王兄之美，王兄将她纳个妾室，伉俪同心，举案齐眉岂不甚好！”
　　众宾鼓掌欢呼，雀跃不止。
　　王乐进却吞吞吐吐，道：“这，这，这，……”
　　他一连说了三个“这”字，却没了下语，但推托之意已然显明。
　　众宾雅雀，只当云冲公子要动怒了。
　　诸葛云冲不但没有动怒，反而笑道：“小环虽是奴婢出身，但自幼入府侍老夫人于膝下，本公子与她亦是兄妹情深，择日焚香祭天结义金兰尚无不可。”
　　王乐进仍然低着头，叹声道：“非是愚兄不愿，只是内子泼辣，怕是容她不得。”
　　诸葛云冲用手中折扇敲了敲头，笑道：“实是本公子虑事不周，本是一番好意，却教王兄为难了。”
　　他哈哈一笑，满面春风。众人纷纷为他的气量所折服。
　　接着众宾又开始饮酒。王乐进虽然手中端着杯子，却再也饮不下。非但酒饮不下，菜也吃不下了。
　　此时天色将暗，院内风吹花草，花草不惊。厅内酒甘肉香，却引来犬声吠吠。
　　许是狗儿也饿了。
　　诸葛云冲唤来一小厮，道：“怕是这酒菜不合王兄的口味，速速撤去莫让阿黄再叫了。”
　　小厮道：“怕是阿黄厌倦了阿花，想念隔壁家的阿秀了，小的们喂它它不食，打它它不知。”
　　诸葛云冲怒道：“这个狗东西，沾花惹草了还道自个有理，马上剁了给兄弟们加盘菜！”
　　小厮道：“这可是公子花了三万两银子从关东牧场杨七爷手中抢来的上等名犬？”
　　诸葛云冲道：“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我留他何用？”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自然是不能留的，所以一道“心中有佛白斩狗”很快就上来了。
　　这狗肉贼香贼香的，自是出自名厨之手，但却没有一个客人能吃得下了。
　　秋意渐凉，这王胖子的冷汗却已涔涔而出。
　　他忽然站起来，咬着牙道：“愚兄想了想，云冲公子的美意在下求得若渴，哪有不受之理，不知还做不做数？”
　　诸葛云冲细细嚼完块狗肉，赞道：“不错，不错，这狗东西虽然不识好歹，味道还算不错。”
　　王乐进也夹块狗肉，却是囫囵咽下去的，附赞道：“不错，不错，果然不错！”
　　他口中虽然说着不错，其实一点味道也没品出来。
　　诸葛云冲皱起眉头，道：“真的不错？”
　　王乐进笑道：“真的不错。”
　　诸葛云冲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王乐进跟前，轻轻地拍着王乐进的肩膀，轻轻地笑着。
　　王乐进也只好陪着笑。
　　诸葛云冲笑道：“王兄口味重，这狗肉没放盐巴，只怕言不由衷了吧！”
　　王乐进脸上掠过一丝寒意，但随即又展颜笑道：“没放盐巴的味道更好。”
　　诸葛云冲道：“非是愚弟不愿，只是嫂夫人泼辣，怕是容舍妹不得。”
　　王乐进道：“内子虽泼辣，但身体赢弱，怕熬不过这两日了，愚兄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择吉日迎娶环姑娘正室入住。”
　　诸葛云冲摇摇头，道：“不是小弟我说你，这就是王兄的不对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苦乐身同受，怎可轻言弃？”
　　他说完话，踱着步子雅然而去。
　　王乐进向来心黑手辣，现在却只能傻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宾客中忽听一人道：“二当家精于江湖，擅于帮会，于这芷水温柔之事怕是不如兄弟了。”
　　王乐进一脸无奈，道：“让祁公子见笑了。”
　　那祁公子得意笑道：“小弟我八府十二院，四季花常开，逍遥又自在，正准备再添一府呢。”
　　王乐进笑道：“愚兄受教了。”
　　诸葛云冲忽地转过头，正色道：“二当家既有了主意，又钟情于舍妹，自不会再贪恋它花了。”
　　王乐进忙点头道：“自然自然！”
　　这时天已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