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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独在异乡为异客 ...

  •   血!到处都是血!地上横陈着数不清的尸体,断头的,断手的,血肉模糊的……血腥混合着尸臭飘散在空气中,死亡的气息笼罩着这荒郊野岭,尚存一息气息的人,视线早已被鲜血模糊,静静地听着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静静地等待死神的脚步。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于黑暗的使者伴随着丝丝兰花香缓缓而来。使者端详了她一会,然后将她甩上马,昏厥之际听到使者说:“你应该感谢上天,用我的不幸来换你的幸运……你要……做牛做马赔我……”

      烟花三月,碧江水暖。扬州,多少文人雅士赞颂和着迷的地方,多少痴男怨女醉心的地方,多少委婉动人的故事发生的地方,在这个微雨湿花托的季节,宛如出浴的仙女,妖娆而不俗媚。景美,人更美。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古扬州出名产美女,燕瘦环肥无一而足。有诗为证:“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因此扬州的声色事业特别发达,也许这样说有些偏颇,但是无庸置疑扬州的花街柳巷特别多。
      “真是繁荣而‘娼’盛,对吧,阿离?”坐在桌子上的少女,听到楼外的喧哗,放下捧着的账本,微笑地询问已经默默站一旁很久的总管大人。每次她看账簿的时候,她总候在旁边一声不吭,生怕打搅了她。难道还看不出自己最喜欢热闹么?对了,那是她极力营造的热闹。
      阿离没有理会她的问话,用淡淡的口气说:“小姐应该回来主持大局,御芳庭很多事都需要您处理。”
      “阿离,这话你说了两年了,不厌的吗?”少女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是乖乖地坐在这里看账簿了嘛。”
      “看完之后又消失半年。”阿离仍旧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坊间都以为我才是御芳庭的掌事,你再不出现的话,四大青楼就要解体了。”
      少女面露难色:“阿离,你就不能替我扛着吗,这点能耐你不会没有的啊。况且当初四大青楼的筹建资金都是你的,你就是掌事啊,为什么非要我出现呢。”
      “我们只忠于您。别说金钱,连阿离的生命都是小姐的,四大青楼的掌事只能是小姐。”神情更加严肃加尊重。
      “阿离。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有你说的伟大,那是上天怜悯你,我当时是捡到四十万两银票,过意不去才救你的。只是刚好,碰巧,偶然,无意。明白不?不要把我当神一样供奉。”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她都不想初来步到,欲哭无泪之际从一堆肉酱中救起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要知道当时她可是人生地不熟,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实在不宜横生枝节,偏偏她的怜悯心适时发作,也注定这人命不该绝。本着付出是为了收获的经济学信条,她私自拿走当时掉落的巨额银票,不想这笔巨款的主人,那个惨剧中唯一生还的人,不仅将钱双手奉送,甚至甘心替她卖命。
      “都一样。救命之恩有同再造。”阿离深深鞠躬。
      少女拿她没办法。“好了。别说这些了,明天叫上轻池,玄丹和夕霞到御芳庭,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们了。”部下们真是思念她打紧啊,她好像只离开不到半年而已,况且她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办一件利国利民的正事。两年了,这些人还是老样子,去到天脚下也把她请回来。他们当中少不了她的大哥大嫂,这世界上唯一知道她身世的那两个人。这一次,又是他们三番五次的催促才使她回来的。
      忽然记起什么,少女问:“还是没有她们的消息吗?”
      “没有,询问那块牌匾的人不少,但似乎都不是小姐想见的人。”阿离如实具报。御芳庭的大厅正中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佐野’二字,是小姐命人挂的,乃寻人之用。至于所寻何人,为何要寻,小姐没有交代,身为总管自认无权过问。
      明显的失望浮现在少女的脸上,“是吗,那辛苦你了,阿离,这么忙还帮我留意这些事。”
      “小姐言重了,这是阿离的分内之事。”
      轻轻一笑,少女说:“你先下去吧,下面没了你一定乱糟糟。”看到阿离的犹豫又补充一句,“我想一个人静静地看账簿。”
      阿离于是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拨了拨额前的长发,少女叹了口气,都已经过了两年,缘何至今没有任何头绪。再久一点的话,她恐怕要被这个世界同化,到时候就离不开了。转动着手中的琉璃杯,注视着杯中映照出的脸,她的思绪重回到两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刚满十六岁。
      “降雪,降雪,快看,那片云像不像snoopy?”兴奋的脸迎着窗外的阳光,格外耀眼,一手指着窗外一手使劲地晃身边的人。
      被点名的少女含笑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块土豆形状的白云,被同伴一说,倒真的有点像snoopy。“好了,弄晴,快坐下,不要乱动。”
      “她们都不坐啊。”弄指指同行的伙伴。三个在过道玩捉迷藏,两个挤在一块嘻嘻哈哈地看一本杂志,一个在厕所,一个在门外一个劲敲门,还有一个因为有飞机恐惧症,上机后蒙头大睡。三个空姐在狭窄的机舱内忙着劝阻众人。
      降雪失笑,以她们的表现,回程时不知航空公司肯不肯再招待她们。今年暑假,她好友十人准备从北京到埃及旅行,由家财过亿的樊音老爸资助,顺便庆祝樊音的十六岁生日。因为是包机,她们毫无约束,完全忘了人在半空。
      天边升起一朵诡异的红云,无声无息地靠近她们乘坐的飞机。
      一种不安突然袭来,降雪皱了下眉头,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小姐。”阿离的再次出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庄主夫人派人来请小姐回府。”
      降雪放下手中冰凉的茶杯,“我这就去。”然后又交代,“账本我大概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剩下的部分你再看看吧。”
      “是。”阿离应道,到头来工夫还是她来做。
      伸伸懒腰,降雪由后门走了出去,然后钻进一早停那里的轿子,离开了喧闹的御芳庭。大哥大嫂似乎很挂念她嘛,上午刚抵达扬州,中午就差人叫她回去。
      隔着轿帘,降雪打量着扬州城的街道,纵然没有北京长安大街的繁华,也别有一番乡土气息,想到这,她笑了,它们相隔千年,如何相比。在长安大街,她可以一个人流连到天亮,这里一到天黑,街上连人影都没有,惟有躲在房间里学习繁体字,对着镜子练习方言。幸亏她冰雪聪明,现在她已经能够看懂大部分书籍,并且改掉了北京话中动不动就卷舌的习惯。再看街道上熙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顾客讨价还价的呼声,小孩三五成群的嬉戏声,以及远处隐隐传来某店新开张的鞭炮声锣鼓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朵,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京都长安有这样的热闹。上天还算善待她,这里是和平盛世,没有战争的困扰,没有饥饿的威胁。

      轿子在街巷中穿插,不一会就转进了一个门卫森严的大庄园,牌坊上赫赫写着四个金漆大字‘云镜山庄’。山庄依山而建,庄内古柏参天,瀑布哗哗,溪涧潺潺,溪水汇入山脚下的大湖,湖面平静如镜,山顶终年云雾缭绕,‘云镜山庄’因而得名。
      江湖上有‘三庄镇天下’的说法,所指的是为首的‘映日山庄’,处事低调神秘的‘飘泉山庄’,以及这个‘云镜山庄’。‘云镜山庄’的势力范围在江南一带,‘映日山庄’则雄据北方和中部地区,‘飘泉山庄’则是渗透在两者之中,分散各地。‘三庄’向来河水不犯井水,因此江湖上一直以来都很太平,相安无事。

      且说降雪回到‘云镜山庄’,还没坐下来门口就有人撞了进来,“你可算回来了,这次没有动用人把抓你就自己回来,怎么,转性了?”
      降雪笑笑说:“挂念你们嘛,诗织大嫂。”
      “少来了!”诗织就着椅子坐下,“这次回来几天?”
      “短期内我都会留在扬州。”
      “哦?”诗织诧异,“为什么?在外面玩够了?”
      “玩够?早着呢。”降雪说,“这次回来是想发展一下这里的生意。”
      “什么,你还要开妓院哪,四间还不够?你已经是全扬州城女性的公敌了。”
      降雪大笑:“诗织,你以为我关了四楼别人就不会再开了么。放心,我不会带坏大哥的。”
      “去去去,他要怎样关我什么事。”诗织白她一眼。
      降雪笑笑继续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想成立女子学府。之前两年我到过不少城市试行我的计划,有成功也有失败,现在我想在扬州试试。”
      “女子学府?”诗织奇怪,“一边开妓院,一边开学府,你不觉得矛盾吗,如果你想造福社会的话,趁早结束了你的伟业。”
      “这不行,四楼是我用来寻她们的。”降雪摇头。
      “办女子学府也是为了吸引她们吗?”
      “不。在两年里,我到过不少地方,发现穷人家的女孩子因为家境困难都不能读书。看着天资聪颖的孩子不能享受教育,我很痛心。也许以我的力量无法改变什么,我也要尽力带给她们一个机会。这个开放的朝代,给了我实现这个计划的可能。或者这就是我来这里的意义吧。哪一天我回到自己的世界,也不带一点后悔。”
      诗织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们那个年代女性的胸襟和抱负?我很难理解,对我来说,相夫教子就是一切。不过,不论你做什么,大嫂都支持你。”
      “谢谢你,诗织。”
      “客气什么,你在这里无亲无故,我们就是你的亲人。我为你做了几件新衣服,你来我房间看合不合适。”不由分说拉起降雪就走。
      降雪笑了,诗织的热心肠还是老样子,一如那天。

      还记得那天
      她拉着马走在荒野。渐渐地,起风了,黄昏将至,马上那个人的生命的迹象正一点一点逝去。举目无人烟,狼嚎声已闻。
      “情况不妙啊,大姐。”降雪对那个已经没有知觉的人说。远处此时传来几声马嘶,慢慢地清晰起来,似乎是向着她们的方向。“也许还有希望。”她说,然后将马系在树上。
      很快,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马匹,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一路扬起漫天尘土。降雪看看马上的人,然后冲了出去。
      “停下来!停下来!”她高声大喊,边喊边伸手阻挡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人没想到半路突然会杀出这么一个人,立刻勒住马。马队和车队也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以为遇到山贼,紧张地拥前来看个究竟。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拦住我们。”一个看似首领的人喝道。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山贼,但是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儿,一个人出现在这种荒郊,又一身奇装异服,浑身血迹。
      “医生——大夫在哪里?!大夫,这里有没有大夫!”降雪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作自我介绍。
      “什么事啊?怎么不走了?”马车内走出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好奇地问。
      “夫人,你不要出来,快回车里去。”首领紧张地纵马跑过去。
      降雪火大:“你们要恩爱再找时间,我问你们有没有大夫在!”
      女子看着她:“这位姑娘,请问有什么事,找大夫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救人了,我朋友身受重伤,如果你们这里有大夫的话,麻烦赶快去救她,没有的话也请你们赶快带她到城里去,她血留不止,撑不了多久了。”
      女子闻言,连忙招呼身边的人:“快,叫范大夫过去救人要紧。”
      那个范大夫正要过去,首领拦住了他,“慢着,我们不能救来历不明的人,请问姑娘从何而来,如果不告知在下的话,请恕在下无法帮助姑娘。”
      降雪挑眉,告知他们她的身世,可能会带给自己危险,但是……不可以见死不救。“行,先救她,我再说。但我只能告诉你。你过来。”她指着那名女子,她看起来比较善良。
      “不行,你告诉我就行了。”首领仍旧护着娇妻。
      降雪咬牙,“你们我一起告诉,行了吧。拜托,我朋友要死了。”
      女子这时候轻轻推开那首领男子,领着范大夫和降雪一起来到那个失血晕倒的人身边。终于在该天稍晚的时候,她度过了危险期。降雪也兑现诺言,将自己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被救起的那个人就是阿离,那个女子就是她热心肠的大嫂诗织,那个爱妻如命的首领就是她的结拜大哥水若寒,云镜山庄的庄主。所谓无巧不成书,降雪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做了云镜山庄的贵宾。

      第二天,在诗织的打点下,降雪穿起亮绿色的宽大的低胸高束腰长裙,配上绣满花的披帛去见她的属下。要不是降雪死活不肯,还得来个两鬓抱面,脸贴花黄的化妆。这个时代的妇女都喜欢在面部贴饰花黄,据说这种风尚源自六朝宋武帝时寿阳公主:有一次,飘落的在无意中飘落在公主的头上,拂之不去,而使她看起来更为娇妍,宫女们争相效仿,于是蔚为风气。可是降雪觉得穿着这样夸张的衣服已经是她所容忍的最大限度,平常她可是穿男装袍裤,如果再贴那种东西在脸上的话,那还用见人?
      在御芳庭的阁楼雅间,她们早早就候在那里。“轻池,玄丹,夕霞还有阿离,早啊。”降雪逐一问安。
      “小姐,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们了。”玄丹首先围上来。
      “可不是,”夕霞接着说,“我在藏香闺忙死了。”
      “你那藏香闺都叫忙,我那迷魂阁的小姑娘可把我折腾得快透不过气了。”玄丹摇摇手中的团扇。
      “你们不想我在醉月楼可是连上吊的时间都没有。”轻池插嘴。
      “大家都很努力,我知道。可是——最最辛苦的是四楼之首的御芳庭吧,阿离都没喊累,你们争什么。”降雪扫视了众人一下,笑着说,“无非想我回来接手,你们好落得轻松,是吧?烂招!”
      众人相视而笑。
      夕霞说:“小姐明白最好,你再不回来我真要罢工了呢。”
      “对哦,怎么能放任小姐在外面风流快活。”轻池补充。
      玄丹点头同意,阿离眼带默许。
      “你们真想我回来?”降雪最后询问了一次,不过显然多余,答案是肯定的。“那好吧,通知外面的客人,我牧降雪要在御芳庭首度亮相。”降雪无奈地说。
        “不行,”阿离缓缓开口。
      “叫我回来的是你们,不许我露面的也是你们,你们到底想我做什么?”
      阿离不理会降雪的牢骚,说道:“外面复杂,到时我们无法保全你。”
      “这倒是。”夕霞也笑着说,“小姐可比御芳庭的秋娘和盼盼都抢眼,那帮色鬼可狼了,不好招惹。小姐只要在背后帮我们拿主意就行了,省得我们老是吵架。”
      “你们经常吵架?为什么?”
      “因为我们经常意见不合啊。”玄丹说,“这个想这样,那个想那样,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事情常常被耽搁。”
      阿离说:“她们除了自己和小姐您的话,谁都不听。”
      “有这回事?”降雪轻笑,略略停顿去啜了一口茶,“好吧,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跟我说一声。免得让下面的人说我游手好闲,只会虐待部下。”
      夕霞说:“现下就有两件事要小姐定夺。”
      接受到降雪询问的眼神,阿离说:“第一件是前几天官府发下官文,将一个获罪的达官的女眷判入青楼,指定要我们四楼接收。她们在争论哪一楼收才好。”
      “这种小事也争,你们是太无聊了是吧?”降雪轻斥她们,“富家女堕红尘,够可怜的。将她们分到四楼,每一楼都分担一点,不用争。还要吩咐那帮姑娘尽量照顾,不要为难她们,大家都是女人,干这行的都苦,不要自己人欺负自己人。”
      众人点头接受安排。阿离继续说:“第二件事是下旬水庄主要招待贵客,想在四楼设宴,她们都想在自己楼办,一时拿不定主意。”
      降雪咯咯地笑:“这个更简单,有抽签这种东西的嘛,看看谁运气最好咯。”
      “好像有点儿戏。”阿离说。
      玄丹挥动着手中的团扇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争不出什么结果的话,就交由上天决定。”
      夕霞附和着说:“那我们来赌一下运气,看到底花落谁家,鹿死谁手。”
      “我没意见。”轻池摊手。
      降雪看向阿离:“那你的意思呢?”
      阿离轻叹:“既然大家都不反对,我还有什么意见,抽签就抽签吧。不过事先声明,抽不中也怨不得别人。”
      “不会,不会。”降雪招呼大家道:“找人裁纸研磨!我来做公证。”

      抽签的结果,御芳庭屏雀中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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