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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乔娴与我隔了一个位置,坐在那人对面,看着从眼前飞过的手帕,她顷刻皱起了秀眉,冷冷地瞪着我,斥道:“别闹,乔娇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自是害怕乔娴的,被她凌厉的眼神一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弱里弱气地辩解道:“都是他先闹我的。”

      那人看我被乔娴管着不敢造次,不仅不收敛,还来继续激我:“是你先闹人家程颢杨的,我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算一物降一物了。”

      我好生反应了一下这里面的对应关系,理顺出自己竟然被比成了个破虫子,随即怒气冲冲地说:“谁是螳螂?!”

      那人一耸肩,不甚在意地接着放下一枚重炮:“不是我说你,乔娇,你知不知道人家程颢杨可是要订婚的人了?!你还这么无遮无拦的,不知道避嫌。”

      「订婚」两字飘进耳朵的一瞬间,我好像被谁忽然一把扼住了脖子般窒息住了,而一声「避嫌」更是直接断绝了我呼吸的能力。我原本一脸的倔强骤然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呆滞,我看着说话的那人,又惊恐地把视线转向对面的哥哥,懊悔地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饭桌上一下子只剩下餐具相碰的轻响,周遭的其他人好奇地向这边打量,而这边良久都无人打破这令我窘迫的沉默。

      我丢脸地偷偷在想:也许下一秒,我在努力克制住的泪就会夺眶而出,见者一定会纷生误会,要是害哥哥被人非议可怎么得了。

      “那倒不必,”哥哥忽然开口,笑着用手帕轻拭嘴角后,接着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栾晓和我都喜欢乔娇,她就像我们的亲妹妹一样,难道世上的哥哥结了婚就要抛弃妹妹不成?那未免太无情无义了吧。”

      程颢杨这样清清楚楚地说着,他……们喜欢我,哥哥喜欢我这个妹妹。

      为什么喜欢我做程颢杨的妹妹啊?

      ——“她一直很乖,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担心的。”

      哥哥随口的一句夸奖,让我生出了邪恶的念头,而彻底摧毁我理智的是几天后另一句来自栾晓对我的夸奖——“程颢杨,我真的好喜欢乔娇啊,希望以后我们的女儿也能这么可爱。”

      其实,人很容易沦入各种自设的不能自已的恶性漩涡中,越陷越深,越陷越依从,越深越绝望。特别是在非黑即白的青春期,当迷茫中碰触到一个空辽的指向,往往会不管不顾地一走到底。

      我不愿把我的十八岁定义成一个离经叛道,狂妄疯癫的时期,我更情愿默认那是一种无望的挣扎,困顿中求生。

      条条大道通罗马,我站在岔路口前久久地徘徊踌躇,不是怕选择了一条到不了罗马的路,是我已经搞不清楚我想去的地方究竟还是不是罗马。

      就好比面对一张精准考察着每一处细枝末节的专业知识点的重要考卷,我知道这考卷很重要,我知道我不能出错,我知道很多答案只能填一次,我知道我应该谨慎小心地做出每一个回答,我知道很多人都在旁观……我什么都知道,然而唯独不知道这考卷的正确答案,这考卷究竟该怎么作答。

      老师说过,如果做不出对的答案,就需要去承担做错的后果。答卷是这样,人生也会是吗?

      高考顺利结束后,我小心翼翼伪装了很久的乖巧也堂而皇之地宣告结束。我开始做一切与乖巧无关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当我真的选择了这个方向后,一步远过一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开始在不断推着我朝着比远方更远的地方前行,无穷无尽。我好像坐上了一辆没有刹车的单车,沿着陡峭的下坡极速奔驰,很多人和事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无暇顾及,只得头也不回地放任他们远去。

      诚然,我很享受这种失控的感觉。一个曾经处处碰壁的人一旦面对着一望无边的前路,怎知不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呢?

      我想起乔姝的妈妈说过的一句话:“小孩子想变坏很容易的。”

      万事皆难,众生皆苦,有一件容易的事,那么我为什么就不能找容易的事情来做呢?我实在太累了啊,爸爸……无数个夜晚,我在临睡前,虔诚地祈求,希望天上的爸爸不要看到我,或者看到我,不要讨厌我。我怕爸爸会知道,却一次次忍不住偷偷地告诉他:爸爸,爸爸的女儿真的活得好累啊。

      身边的很多人叫我不要这样活,可是不这样,我该怎样,没人告诉我。也没有人会知道,不这样活,我会活不下去。我只能这样活,这样活下去。

      这样活着的我,哥哥不懂的。

      哥哥平生第一次打我前,他几乎是发疯地对我怒吼着:“乔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想活了吗?”那时,我就知道他不懂我是有多么想活下来。

      我笑着对他说:“不啊。”话音刚落,他的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懵了我,也打懵了他自己。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轻轻捧起了我的脸,慌乱无主地连声向我道歉。

      我除了在哥哥的手碰到我的脸颊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后,全程除了微笑没有别的什么反应了。过后,我想明白了,怕是我的否定让哥哥误以为我是轻生,正好与我的本意相反。哥哥真是会多想。

      不过,被哥哥打了一次后,我再也没有想要尝试危及生命的物什。我被哥哥监督着,把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冲了厕所,为了这么一小撮,我舍进去了两个手包,有一个还是多年前我妈妈留下的限量版,如今一股脑的被冲走,倒没什么可惜的。即使是限量版,妈妈的东西我依然不愿留下,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借机处理一些,现在终于剩下的不多了。

      谁知没过几日,那个限量版的手包不着痕迹地又出现在了我的衣橱里,不用猜就知道是哥哥的手笔。哥哥可能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会哭着闹着找妈妈的小孩子,舍不得失去妈妈的东西。对于妈妈,我早就不稀罕了。

      过去缺失的东西,注定怎么也得不到,那么总有一天会不再想要。以前的期待,慢慢地就会放下,只要一放得下,什么都会再也不值得一提。这是我12岁的时候就发现了的窍门:失去是会被习惯的。常失去,常习惯,痛也不痛了。

      我的第一个人生课题是习惯失去妈妈,现在我已做到。我现在的人生课题是习惯失去哥哥,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我做得到。

      于是,从某一天开始,我不再对哥哥启口那些所谓的喜欢,我根本不稀罕他的喜欢,也早就不值得他喜欢了。

      尽管我已经早将自己最初的小心思抛之脑后,但意外的是,事情的走向渐渐与我最初妄想的发展轨迹重合。哥哥的精力一半被复杂的公司事务牵住,一半挂在我身上,他和栾晓的订婚一事被一拖再拖。

      哥哥白天在公司,晚上回家小心翼翼又时刻警觉地陪着我,以防我在做出什么祸事。只是情绪失控的一巴掌,我没有放在心上,哥哥看得很重。他自责了很久,平日对我也拘谨了许多,似乎每每想管我的时候总惴惴地不敢放声,只能默默地守着我。

      我在哥哥的车上无意中发现了几本关于怎么与青春期孩子相处,怎么科学地与孩子交流的书,没有被哥哥的用心感动,反而觉得讽刺。我举着书,好笑地问哥哥:“哥哥,在你看来我已经这么听不进话了吗?”

      一向能言的哥哥难得答不上话来。

      看着这样为难的哥哥,我一下子得意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以强劲无敌示人的宿仇的大弱点,乐极失智,毫不留情,一味强攻。我难掩讥诮地追问:“就养个妹妹罢了,还值得你这么费心?”

      他深深地望着我,像是在山高水长之中追寻着遥遥不及的天地一线。他沉吟许久,没有回答,而是无比艰难地他埋藏已久的疑问说出口。他问我:“为了一个人,你这样值得吗?”

      怎么算值得?

      怎么会值得?

      我没有回避,如实回答哥哥:“哥哥,我没有想过。”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可是这个简单而艰难的问题,我一次也没有想过。

      哥哥听到了我的回答,又似乎没有听到,没有任何反应。半晌,他看着我的眼神渐渐清明,而后收回目光。他伸手,迟疑了一下,才想到摸了摸我的脑袋,很快把手也收回了。

      上次,哥哥摸我的脑袋还是我在考完高考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大束花,庆祝我终于逃离备考的苦海。

      高考成绩是哥哥查完告诉我的。成绩比预想的要好,不枉我最拼命努力的学习时光,那时我还想着有一天要成为能与哥哥比肩的女人,不知道有多紧迫着急。这才过去多久啊,已是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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