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杖神君》川于岸南

1、001 灭门奇案

　　赵老二是柳溪镇的一名菜农，负责钱家大院的蔬菜供给，每天早上清晨天还没亮就把从地里采来的新鲜蔬菜送到府上。
　　这天清晨，赵老二的孙子小福生非要跟着爷爷去送菜，赵老二十分宠溺这个赵家独苗，最后没办法就答应了。平时赵老二和钱家厨房的伙计们比较熟络，送完菜都会带孙子小福生去后厨混口肉吃，小家伙馋肉了就会缠着爷爷带他一起。
　　赵老二轻车熟路地推着装菜小车，带孙子从后门进去，绕过练武场往后厨走去。
　　经过练武场的时候，中间有几个人形标靶立在那里。有个标靶身上穿着衣服，一只袖子自然垂下在风中轻轻飘荡，另一只袖子平举起来，像是怒指着前方。赵老二推着车子从人形标靶的右侧穿过去。
　　擦肩而过时，小福生突然拉住赵老二的衣襟。
　　“爷爷，那是个人。”
　　“假的，那只是个靶子，是用来练武的。”
　　“唔……可是，那真的很像个人啊。”
　　赵老二侧首望向这人形标靶，因为光线太暗看不太清，只得放下小推车抬脚踏上练武台。他眯着眼睛靠近那个靶子，心中疑惑确实形状有些奇奇怪怪的。
　　向前还没走几步，却听到脚下啪叽一声，赵老二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水洼，但待他再仔细看了一眼，登时吓得他向后跌倒！那是一汪血水，尚未凝固的血水，视线上移，只见中间的个人形标靶身上正缓缓淌下这许多的血！
　　赵老二大叫一声，抱起小福生就跑，跌跌撞撞奔出钱家大院，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

　　“听说了吗？钱员外一家一夜之间都死了！”
　　“是啊是啊，真惨啊。但昨晚并没从钱家大院里传出什么声音，真诡异啊！”
　　“还有更诡异的！我听说啊，钱家人死相奇惨！”
　　“这个我知道！说是，有倒挂屋梁放血的，有腰斩之后自灭的，有身上无伤却面露惊恐而死的，显然是吓死了，甚至还有的外露白骨却含笑而亡的！啧啧啧，真够恐怖的啊。”
　　“卧槽，这么瘆人！”说这话的人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免得大家嘲笑他胆小，忙伸手把袖子拢了拢。
　　“这得是什么人，这么狠，悄无声息灭了这么多人，你们说这是为了什么啊？”
　　“哎，我听说啊，这些是鬼做的！一定是钱员外在外面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引了那些脏东西回了家，最后竟出了个满门丧命！”
　　“那钱家大院岂不成了鬼宅，谁还敢去那条街上住啊？”
　　“就是说啊！怪吓人的。”
　　“我说啊，不管怎么样，这可不是好事儿。你们还记得不？十六年前的殷庄无头案也是一夜灭门啊，随后整个城镇莫名其妙爆发了瘟疫，那么大的一个城镇，几天的时间，城里的人说没就没了！”
　　“别吓唬人，殷城人没都死光，也就死了一半吧。”
　　“都一半了还‘也就’！？仁兄，你够狠。”
　　“这可怎么办，这次钱家庄的灭门事件，我们不会被波及到吧？”
　　酒馆里，人们饮酒畅谈着今日最为轰动的灭门事件，有人唏嘘不已，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忧心忡忡。

　　轰动一时的钱家惨案不久就传到了崇天观。
　　崇天观中有一得道仙人，姓千名守，号称逸仙孤君，老百姓都尊称其为通天仙人。
　　几年前，通天仙人聆听天意，得知天将降三年大旱，于是告知崇天观山脚下的柳溪镇，人们多方储水，挖河掘井，果然大旱来临时未受影响，其他镇却饿殍满地。
　　通天仙人因此名声大噪，连带着崇天观的听道者也比之其他地方多，自是一派繁荣景象。
　　钱家大院正是柳溪镇的豪门，钱家一夜灭门，惹得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去崇天观拜访问询，其中不乏当地的一些达官贵人。
　　崇天观虽是仙人道观，但毕竟立于俗世，处理世俗世务是免不了了。
　　钱家灭门的事过了许久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衙门的官差们一个比一个憔悴。越来越多人心中忐忑怀疑是鬼神作祟，所以纷纷来崇天观祈求平安，连皇宫中都派专人来访，崇天观的门槛都快要踏平了。
　　崇天观最终抵不住压力，通天仙人亲自沐浴净身，做法通天，免得过段时间又得买新门槛。
　　这一通，便把钱家大院灭门之事通到了天庭。

　　如今掌管天庭的乃是九香天君，是一位女天君，温柔端淑，待人宽厚，自她接掌天庭之后，恩威并用，待人从无亲疏之分。
　　说起这个九香天君，也算是深得神心。她改天规为神将品级与功德挂钩，许多升级无望的神将得到了机会，自会好好表现，而本就修为高品级高的神将又可以轻易地用借神力的办法换取低级神官的功德，所以更乐意让下级神将去干活。大家各取所需，因此，自九香天君接掌天庭以来，口碑一向很好。
　　此时众神将聚集在天庭大厅，议论这趟钱家庄之行到底谁去。
　　钱家大院这灭门案，天将但凡有点慧眼的都能看出这是妖族所为，非鬼亦非人。但近几年妖族出了一个震惊三界的妖王—佘禹。妖王佘禹刚出世便一路杀到天庭，重伤多位神将，并将当时刚渡劫完成尚未恢复的天君打成重伤，幸亏九香君以神香锁住妖王佘禹的妖力，才趁机将其打回妖界。
　　奄奄一息的前任天君身受重伤无力回天，遂嘱托九香君掌管天庭，可谓众望所归。不久后九香天君便自损半成神力，在妖界与人界、天界之间建起了玄门，将妖界隔绝在灭天岭之外的荒芜之地。多年后，九香天君的胞弟使君飞升，自请镇守玄门，姊弟都舍身为世，一时传为佳话。
　　此时，任谁也不想去趟这浑水。虽然不乏有好奇者，但妖王如此难惹，如果查出是妖界所为，便惹得神界左右为难，甚至一不留神阴差阳错地打破神妖两界的平衡，到时必然难以收场。反过来说，如果查不出来，便让人以为其没有能力，凡间一桩惨案都查不清楚，将会成为神界笑柄。这进退两难的境地让众神将望而却步。
　　见众神皆是愁眉苦脸，议论纷纷却又没有定论，九香天君微微拂额，缓缓开口道：“此事非常，有哪位神将愿自请下界探查一番？”
　　话毕，天界大厅突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无人答话。有几个想冒头的小神官都被关系亲近的老神官按回原地。
　　没有人主动站出来，九香天君便知这是无人愿意请命了，正想着要不要指派一人下界查案，这时，一个清洌如溪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我愿去！”
　　众神将皆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人，九香天君也稍微直起身子望向说话者。
　　此人身着白色金边神服，腰佩日月环扣，手持一根纯银竹杖，银白色的长发飘在身后，略用一根发带将两鬓的长发束在后方，露出英俊面容，额间有一枚朱红色的凤羽神将印，眼神灵动，正环视着大厅的各位神将，脚底生风快步走到大厅中央。
　　众神将这才发现，答话人原来是前几日刚刚飞升的天南君。
　　天南君本想着飞升之后的天界会有不错的际遇，但这几日渡劫恢复已经耗尽他所有精力，等恢复的差不多时，又突然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刚飞升的神将没品级，同时相当穷，没有功德。没有功德是不行的，就像人间的钱币，天界神将没有功德，各方打理都会寸步难行。想要功德，只能多干活。
　　所以，听说天庭大厅有重任要委派，天南君就从他的小殿呼哧呼哧地跑来大厅，刚进门就听到九香天君询问，时不我待，天南君便高声请命。
　　众神将发现请命的是品级最低的天南君，有些不屑，然而九香天君却表现很自然，亲切问道：“天南君近日恢复的如何？这是个非常案，不要勉强才好。”
　　天南君忙道：“不勉强，小神已恢复差不多了，下界查案定然万无一失。”
　　天南君在大厅中央站定，躬身向九香君施礼。
　　九香天君抬手示意他起身，看了看天南君胸有成竹的样子，再转头看了一眼大厅中依旧沉默的其他神将，心中决断，便对天南君道：“看来天南君对此事已经心中有数，那这件事便有劳天南君了。各位以为如何？”
　　众神将对这种主动揽责之事自然是喜闻乐见，没有异议。更有几位神将赞叹天南君“英雄气概”、“才智出众”、“文武双全”等等，可天南君压根就不认识这些人。
　　于是，九香天君转头对天南君道：“此次乃天南君首次去人间探查，需格外谨慎小心，我这有通天香三枚赠与天南君，如果有何困难都可以使用此香，天庭会第一时间知晓并派人援助。”
　　天南君伸手拿过通天香，道：“多谢天君。”
　　这通天香是九香天君用法力凝聚而成的一种香，燃烧后，烟雾将受到九香天君的召唤回归天庭，不受天气的影响，是一种非常实用，也非常珍贵的香。
　　没想到九香天君会赠此大礼，天南君心中感激，将香仔细收好。
　　“万事小心。”事情定下之后，九香天君也就没有其他事安排了，便离开大厅回自己宫殿去了，随即其他众神将也陆续退出大厅回各自宫中。
　　天南君走在最后，见大多数神将都迈出了大厅，他便急急忙忙跟上一个品级看起来也不高的神将，趁机拉住他问道：“这位兄台，问一下，刚刚天君所说非常之事是何事？”
　　“……”
　　“我当时未能听清楚。”天南君略感惭愧地补充道。
　　“……”
　　这位神将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天南君一眼，两目相对，却四下无言。
　　天南君心想：难不成刚刚的任务是件舍身取义的任务？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