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仙》笔落江山

1、三生三世

　　自从东灵王给了扶裳三生姻缘，扶裳便经常过来供奉他。

　　当日陵水河畔殉情的花魁，化为蝴蝶，为了心爱的三皇子飞蛾扑火，化为玉堂花，为三皇子一夜开败，最终得偿所愿，在第三世成为身份尊贵的当朝宰相之女扶裳，与三皇子相濡以沫，琴瑟和鸣。

　　虽说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加了不少功德，可东灵王显然并不怎么高兴，他又不是月老，自己是只单身狗，闲的看到成双的大雁都要抓下来，先放一只飞走，再放另一只走，活生生拆散才能让他满意，看别人秀恩爱，内心说不定早恨的咬牙切齿。

　　所以当扶裳第四次来见东灵王的时候，东灵王是拒绝的，倒也不完全是因为看不得别人好，而是风水转的太快，让他拉不下面子。

　　夕阳下，陵水河畔，一座被乱草丛木遮掩的神像。

　　神像约半米高，颜色灰暗，被人劈成了两半，一半陷在泥地里，一半露在草头上，废石一般，无人关注的遗落在此地。粗糙的神像，面部早已被风雪侵蚀不清，倒是背面刻着五个字，力透石背。

　　当日，陵水花魁芙殇从高楼一跃而下，鲜血染红了神像。

　　“东……灵王……太子”

　　陵水河六月结冰，东灵王从天而降，面容隐在迷雾间，一双白靴，纤尘不染，天神一般替她完成夙愿。

　　而今不过短短一年，扶裳姑娘一身绫罗，踩着金步摇，神女一般站在被砸毁的神像前。

　　东灵王内心感叹一声世事无常，就见扶裳‘噗通’一声跪地，双手抱着神像的头部，痛彻心扉喊道：“——是哪个狗日的连一块破石头都不肯放过！”

　　东灵王身影虚掩，冷着脸坐在被砸的神像旁，两眼无神，遥望江畔。

　　东王朝灭朝多年，而今已是大安国的天下，作为前朝太子，他神像被毁，香火断绝，臭名远扬，这些年已经很少在人间活动了。

　　扶裳哀嚎半晌不见人，反手捧出一尊金像，“扶裳仰望灵王太子已久，这是扶裳为灵王太子新铸的金像，自觉没有雕琢出灵王太子一半的风采，能否请灵王太子回府，让府上画师一睹真容，重铸金身？”

　　这尊像约两尺余，纯金神像，雕刻的肚大腰肥，圆耳胖腮，跟东灵王完全是两尊神。

　　“擦干你的眼泪，好好看清楚，你这供的不是我，是弥勒佛。”

　　作为前朝独一无二的太子，东灵王向来金尊玉贵，视金钱如粪土，水纹长袍轻拂过水面，荡起粼粼波光，东灵王冷声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神仙要这等俗物何用？……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的供奉了，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心意，便让你铸一金身罢。”

　　扶裳举着金像，额角不自然的抽了一下，不敢反驳，连忙恭恭敬敬的将神请上了马车。

　　“灵王太子，扶裳还有一事相求。”

　　“你不是已跟三皇子成婚，两人恩爱有加吗？日后三皇子若封为太子，你便是太子妃，若他登基为帝，你便是皇后，世间女子，无人能出你左右，还有什么好相求的？”东灵王坐在马车中央，神色淡漠。

　　“说出来，怕是让人取笑，三皇子对我极其冷淡，甚至不曾与我同房。”扶裳低着头，咬碎一口银牙。

　　“……呵，”东灵王冷笑，“他不过是个童子鸡，你可是堂堂陵水第一花魁，难道还要我去跟月老讨一幅春宫图让你学学？”

　　今日神仙的嘴格外毒，扶裳胆战心惊，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曾得罪过他，肯定是神像被砸让他生气，于是小心翼翼道：“我在这世上，早已没了亲人，这条命是灵王太子给的，这辈子便只愿供奉灵王太子一人，没有别人能帮我，所以扶裳想在府中供奉灵王，愿铸三百金身，为灵王太子添香祈福！”

　　东灵王眉毛淡淡轻挑，“我还道三生姻缘多么珍贵，原来三皇子的爱，只值你三百金？”

　　扶裳咬牙道：“五百金身！”

　　东灵王太子沉下了脸，冷冰冰的望着她，“你以为本仙在跟你讨价还价？”

　　冷汗从额角划过，扶裳舌头打着哆嗦试探道：“三……三千金身……？”

　　“好。”

　　……

　　这年头，像丞相这么有权有钱的老丈人不多了，三皇子娶丞相千金，无非为了权势和银子，为权卖身的三皇子，在东灵王眼中跟青楼卖身的妓女没什么两样。

　　东灵王极其鄙视这位见钱眼开的三皇子，连落身在三皇子的上邪府，都觉得俗气，满身铜臭，只有守着自己一座座金像，才能让他感到心澄明净，天清气爽，所以平时他只待在自己的金像内不出来。

　　今天上邪府‘噼里啪啦’的放鞭炮，有点吵，三皇子刚结婚，从老丈人处得到了大笔银子，就花天酒地的要纳妾。三皇子妻妾成群，早已不是稀罕事，扶裳为此伤透了心，经常跪在地上，跟东灵王哭诉。

　　“这故事与灵王太子，便全作笑谈说。曾经陵水河畔，我一曲歌舞洒落，无数少年郎痴缠，我以太子神像之名，考校慕名前来的士子，寻遍陵水，竟无人识得，我便放了话‘谁能说出这神像的出处，我便服侍他半个月。’”

　　她眼中露出遥远而充满忧伤的爱意，“那日春光温和，将青衿步履，孤身北上的士子眉间霜雪勾勒，他道：‘此乃暴戾前朝，东灵王太子像。’”

　　“前朝太遥远，文字早已不可考，可我心慕他的才华，甘愿为他红袖研磨，起舞升歌，他亦笔墨作和，为我传颂诗歌，转眼时光陨落，他为赴功名进皇京赶考，临行前于我说，待他高中，定会娶我。”

　　她凄凄切切，让东灵王心烦不已，这三皇子不止卖身求财，还戏精附体，经常在民间微服私访，编造身世，欺骗感情，等鱼上钩了拍拍屁股走人，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分明就是个人渣，可被三皇子欺骗的女人死不悔改，“他早已忘了我，可是那年眉目如画的少年啊，依旧是我心中永远不变的风华。”

　　操蛋。

　　今天三皇子纳妾，扶裳又哭的昏天暗地，扶裳被冷落后，一门心思想争宠，可是争也争不过，只能趴在他这儿哭。

　　按理说陵水花魁的段位还是有的，奈何能入三皇子府的女人五花八门，各有手段，而三皇子又是个戏精，今日高冷明日傲娇大后天忽然就对着后宫佳丽三千变得不近女色，把后宫一群美人玩的团团转。

　　“我爱他，哪怕化为蝴蝶，为他飞蛾扑火，哪怕变成一棵树，为他一夜开败，哪怕……”

　　“我的金像脏了，麻烦帮我擦一下。”东灵王打断了她。

　　扶裳噎了一下，默默拿起抹布，边擦边流泪，忽然，她瞪大了泪汪汪的眼，似乎有点明白东灵王让她擦金像的目的。

　　“金…金身…怎么裂开了？”

　　“昨天夜里不知从哪儿传来女鬼的哭声，我一烦，金像就摔了，但这不是重点，”看着扶裳惊恐的脸，东灵王太子重点问道：“你老实交待，是不是掺了假？”

　　“没有！”

　　“是不是青铜镀金？”

　　“不是！”

　　“是不是空心的？”

　　“不可能！”

　　“那怎么会摔破？”

　　“……”

　　扶裳呆滞的看着手中破损的金像，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金像没有造假，因为裂开的金像内，也是金子，金子是不怕摔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东灵王过于烦躁，法力撕裂了金身。

　　金像裂开，预示着东灵王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搞事的心。

　　“……灵王太子真的要来府里帮我？”扶裳满脸欣喜忐忑的替东灵王换着外衣，“可是要用什么身份比较好呢？外人不容易进府，不如就说是我表哥吧，让管家在府里安排一个乐师，三皇子最喜欢听前朝的音律，对了，你要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三千金像什么时候铸好？”东灵王不关心自己的名字，只关心自己的金像，他要亲眼看着自己的神像，谨防再次被雕成如来佛。

　　扶裳一边引路，一边面带讨好，“金子好说，可是手工精巧的匠人不好找，让人满意的工匠现在只有一个，要雕刻完三千金像，需要两三年呢。”

　　东灵王眉头一皱，觉得时间有点久，不过想到匠人雕刻的美与丑，直接关乎着信众们对他的直观印象，也就释然了，雕刻的好看了，不信说不定也能上炷香，雕刻的不好看，君不见，王昭君都得给请出大漠？

　　……

　　上邪府，上穷仙林内，三皇子正在涉猎。

　　这厮骚的令人措手不及，不过打个猎，居然让府内乐师在林内弹奏十面埋伏。

　　每每琴声激扬，汉王刘邦率天罗地网，追杀楚霸王项羽与垓下的关键时刻，三皇子总能恰逢其会，应景的射中一只被养的肥圆的蠢兔子。

　　忽然，林间落叶猎猎作响，杀气挟风而来，一群黑衣杀手从天而降，转眼间，三皇子躲藏的丛林便被人识破，三支泛着冷光，通体焦黑的玄羽箭破空而来。

　　“啊——”

　　三皇子新娶的美人，据说是个卖豆花儿的，做的一手好豆花儿，深得三皇子胃的喜欢，此刻手里的豆花儿惊得洒了一地，只见三皇子跟黑衣杀手生死缠斗间，百忙之中还不忘朝着他的豆花儿看了一眼。

　　他远远骂道：“闭嘴！”

　　豆花儿怕他分心，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三皇子寡不敌众，狼狈地四处逃窜，嘴里还骂骂咧咧，听不真切，千钧一发之际，三皇子的侍从终于赶到，将人救下。

　　一支羽箭射中胸口，鲜血沿着伤口流了一地，豆花儿早已吓蒙了，三皇子气息奄奄，临死前紧紧抓着豆花儿的手，豆花儿被他的深情打动，忍不住落泪。

　　“如果我死了……”

　　豆花儿听不下去了，抱着他的身体，死活不让大夫接近，哭道：“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咳咳……如果我死了……”

　　“不要说了，我不要你死！”

　　“如果我……”

　　“不——”豆花儿悲痛欲绝，“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闭嘴，听我说完，”三皇子吐了一口血，咬牙切齿，“如果我死了，就把那个敌袭后还在弹十面埋伏的脑残乐师给我打死陪葬！”

　　豆花儿：“……”

　　东灵王&侍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