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为何那样》佐润

9、第 9 章

　　菜一道一道端上来，沈彦神态自若：“这些都是他们家的招牌菜，很不错，你尝尝。”
　　和他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自己对面有些手足无措的沈彦。
　　沈彦看着他的模样，眉目间还留有少年般的清澈，而刚表过白的他，眼中也满是真诚。
　　年轻真好啊……
　　还没到30岁的沈彦突然感叹地想。

　　他看路景似乎是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说：“沈医生，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么？”
　　沈彦对路景的疑问只是报以微笑：“嗯？”
　　说什么呢？
　　说其实我也觉得你挺可爱的？
　　我接受你的告白？
　　沈彦心中不是没有犹豫，可是他实在是一个人习惯了，潜意识里只想逃避。
　　江越说的对，自己可真是顽固得很。他在心中自嘲地笑笑。

　　“小路，我习惯了一个人。”
　　“你还这么年轻，有多少好看的皮囊挑不完，非要选我这个无聊的灵魂呢。”
　　沈彦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
　　吊着一个人是很过分的事，不如今天就说开了好些。

　　而路景见沈彦仍是微笑着，心里有一瞬的泄气。
　　不过优点是越挫越勇的他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抬起头继续说：“沈医生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沈彦道：“很好，很真诚的人……会是个很棒的朋友。”
　　路景说：“沈医生被我这样一个男性喜欢，也不会觉得恶心，对吗？”
　　沈彦坦然：“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取向问题……不过，是的。可是取向相同却并不是开始一段恋情的理由。”
　　路景追问：“我知道，但沈医生不讨厌我，对吗？”
　　“嗯，”沈彦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如果你一直像这两次这样来门诊浪费我院的医疗资源的话，那可不好说。”
　　“那我知道了。”路景说完后，开始安安静静地吃饭，再没多提这事一句。
　　沈彦也没继续说下去，仿佛维持当下就是很好的状态。

　　还好沈彦推荐的这家餐厅味道确实不错，也算暂时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他话题，时而说笑一阵，看上去倒与摊牌之前没什么两样。
　　吃完午饭，沈彦准备开车回医院，他偏头看向路景：“回学校么，我送你？”
　　路景摇摇头：“我不急，随便走走消消食再回去。”
　　沈彦于是也不挽留：“好。那我先回医院，有空联系。”说罢打开车门，摇下车窗，和车外的路景挥了挥手。
　　路景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沈彦看见他的模样，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能抱歉地朝他弯了弯嘴角：“走了。”

　　“等等——！”路景在沈彦点火后突然用手扒着车窗，朝沈彦喊道。
　　沈彦手撑在方向盘上，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路景没有回避地注视着沈彦的眼睛：“沈医生，我不会放弃的。”
　　沈彦叹了口气：“小路，我真的……没有恋爱的想法。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路景清澈的眉眼的中满是坚定：“我知道。沈医生，我不会逼你。”

　　“你也不用为难，就让我自己试试……”
　　“既然你说过我会是个很棒的朋友——你还说现在并不讨厌我，那大不了，我就追到你讨厌我为止——”
　　“要么你厌恶我，要么万幸你可以慢慢接受我……”
　　“总之，我才不要做你的普通朋友。”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路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他突然开心起来，朝着沈彦的车说道：“我会加油的！亲爱的沈医生！”

　　沈彦在医院停车场停车时，微信有新消息弹了出来。
　　书剑许明时：[图片]
　　路景发了一张很普通的照片，是刚才自己开车离开经过街角时抓拍的，镜头不太稳，道路两侧有些糊。
　　书剑许明时：刚才舍不得说再见，因为看着你的车从我面前消失时，突然有一点怅然若失呢，哈哈。

　　沈彦捏了捏皱起的眉心。
　　今天本想跟他说好好说清楚，怎么后来……变成这样了呢？
　　自己的原计划本应再干脆一点、再决绝一点，可是看着他的眼睛，竟说不出更重的话。
　　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把车停好，回到了科室。

　　而此刻的路景，则看着相册中自己刚刚拍下来的车的背影。

　　“我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视野里。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

　　“哼，我才不要说再见呢。”他也收起手机，脸上扬起笑容。

　　刘萍的手术做完了，结果却印证了沈彦的预感，十分不理想。
　　最严重的几个术后高危因素，她全占了。肿瘤是很令人费解的东西，越是年纪轻的人，常常在同一种疾病中相较年龄大的人，更凶险、更可怕。
　　跟小吴一起到病房时，外科那边的主刀医生已经跟刘萍谈过一次了，她身上插着管子，一脸病容。
　　“……所以，我们这边的治疗建议是，你在术后辅助放疗的同时，还需要加上同期化疗，所以，你先继续在外科住着，等稍有恢复后再转来我们科治疗。”
　　“你现在的状况……虽然不是很理想，但胜在年轻，身体素质还行，不要太悲观。”沈彦斟酌着措辞。
　　“对了，你家人呢？你现在这样很不方便吧，你叫他们过来照顾你几天吧。”小吴说道。
　　刘萍的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我……我试试能不能叫他们来吧。但是医生，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小吴有些气愤，刚想说些什么，被沈彦截住了话头：“行，那你先休息。”然后带着小吴离开了病房。

　　办公室里。
　　沈彦：“小吴，你刚刚想说什么？”
　　小吴有些灰心地说：“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有点替她难过。”
　　沈彦顿了顿，说：“我理解你的同情……不过有时候那不能是左右你决断的东西，你刚进临床，会难过，这是正常的。”
　　小吴突然抬起头看着沈彦：“沈老师，那你呢？世间的那么多宝贵的东西，在疾病面前从来都不堪一击，你看多了这些事情，你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会麻木吗？”
　　沈彦一时语塞。
　　“我们见识得越多，内心就会越平静，那在很久以后，我们会不会变成很冷漠的人呢？”小吴的眼睛有些发红，沈彦只得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不会的，小吴，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吗？只要别忘了自己最初所想，就不会变成那样的。”
　　小吴像是重新找回了信念，而沈彦则坐在办公室发起呆来。

　　工作这些年来，自己好像也慢慢变了，就像小吴担心的那样，他待人处事越发滴水不漏，工作依然认真，他知道在战场一样的工作中如何保护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旁人看他，是一丝不苟的好医生，可像小吴这样的感情，却越来越少了。
　　这么些年来，他甚至连个人生活也变得刻板，除了大学时认识的江越，再没几个交心的朋友。他不愿意打开那个包裹着自己的隐形的温室，即使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却常常因为疲于改变，而安于现状。
　　再过些年，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像小吴说的冷漠的人呢？他突然不敢保证。
　　手机振动，提示收到了一封邮件。
　　还好，他还喜欢为人师表，还愿意将知识倾囊相授，应该……也不算太坏吧。
　　他打开邮箱，开始认真回复“陈迪”发来的邮件。

　　下午值班时，这次他没再在走廊上看到那个四处张望的年轻人了。
　　自己突然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沈彦有点恍神。
　　他刚定了定神，说曹操曹操到，路景就发来了微信。

　　书剑许明时：沈医生，我今天没有不舒服，而且我还要帮我老板整课题，就不来门诊找你了。
　　彦：所以，你前两次都是没事找事？
　　书剑许明时：没有！我这不是在帮你们医院的门诊创收么。到时有空再过来[机智][机智]。
　　彦：你有我的门诊时间和值班表？
　　书剑许明时：啊我老板叫我了！沈医生我先过去了下次再聊！
　　沈彦轻笑，路景真是跟个小孩一样。
　　彦：好的，澳门威尼斯人娱丨乐丨城会长。
　　书剑许明时：这个梗就让它过去了吧沈医生！！
　　他手指轻快地锁上手机，继续工作。

　　另一边的路景，由于本周总往医院跑，落下了不少任务，现在正在办公室里疯狂赶工。
　　他批改着另一个专业的测验卷子，又想到秦老还催着自己改课题，今天就要发到他邮箱……路景抓了抓头发，有点头大。
　　追医一时爽，赶工火葬场。

　　然后他改一会儿试题，又翻一翻自己和沈彦的聊天记录……工作效率竟出奇地不降反升。
　　所以刚才那句话的后半句可以改一改。
　　追医一时爽，一直追医一直爽！

　　于是小路老师兴奋之余，在给自己老板发了修改好的课题之后，忘记切换成陈迪的账号，直接用自己的邮箱给沈彦回了邮件。
　　而且之后再切回陈迪的邮箱时，路景仍然没反应过来，因为沈彦的回复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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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道了别。
我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视野里。
我走上台阶，走进卧室。我将床弄乱，再铺整齐。
一只睡枕上留着一根长长的深色头发。我心里坠着一块铅。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
——雷蒙德·钱德勒 《漫长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