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自强》小叉

44、夜间浅语

　　是夜，谢凤莲在屋里练习弹琴的指法。
　　饶是谢凤莲一直不敢放松警惕，但是在意识到自己换了个壳子的危机感到底是渐渐淡去了。白天的时候看书练字，晚上则以练琴来打发时间。
　　想想看，这样的日子居然已经有一年了。
　　或许是因为反复练习而烂熟于心，谢凤莲一边手上不错音地弹着，思绪却不由得散漫开去。
　　如今，那种生怕自己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叫人疑心的紧张已经消失不见，而那种孤身一人的惶然和寂寞……
　　屋外有响动由远及近靠近她的屋子。
　　李珪仍然是住书房的多，但是今日六郎在那边住下了，李珪必然是要来她这里的。
　　在房门被推动的时候谢凤莲指尖一压，琴声嘎然而止。她摘下指套放在琴边以后，抬头正好望见李珪从门口走进来。
　　谢凤莲对昏暗的朦胧从来就喜欢不起来，因此虽然现下月上中天，她还是能将站在她面前这人看得清清楚楚。
　　在管城老宅养出来的那点肉又消了下去，虽然一身绯袍衬得他丰神俊朗，但却仍然掩不住他眉眼之间那层浓浓的倦色。
　　“饿不饿？”谢凤莲极之自然地走到他身边，抬手替他解下腰上绣着银色鱼纹的袋子，“灶上留了羊汤，叫他们做碗汤饼过来？”
　　李珪也不知道出的什么神，只垂着手任她动作，好一会才低低地回了声，“不用。”
　　瞧他眉头微蹙眼神迷茫，似乎满腹心事的模样，谢凤莲只叫人送了热水过来，略事洗漱后推他上床安歇。
　　李珪倒是很乖顺地依言宽了衣裳去躺了下来，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盯着床幔发呆，在察觉到谢凤莲接近床沿的时候又突然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弥漫开来，叫她胸口一闷。
　　李珪对她不可以说是不好。他的禄米官俸尽着她用，大小事情只要她说了他就必然顺着她的意思，甚至在遣走他的通房婢女之后，他都从来没有表达过任何不满又或者想要回来的意思。
　　这样的男人，算好的了吧？
　　但是……
　　这个人又非常的冷情。
　　他不会主动与她说些什么，不会与她闲聊些家常，不会在床之外的任何地方对她什么亲昵的举动。
　　所以谢凤莲常常觉得，是不是那个她素未谋面的女人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热情，所以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这么冷清？
　　李珪是喜欢她的。
　　即使他没有在她面前笑过，即使他好像永远只有皱眉那一个表情，谢凤莲仍然能够明白他是喜欢她的。
　　但是这种认知通常情况下只是让她陷入更茫然的境地。
　　因为她觉得他的喜欢，就像喜欢书房窗外的一朵花一样。他在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或许会因为喜欢而多注目一瞬，但是当他转开目光的时候就会把那朵花忘得干干净净。
　　她再怎么努力，也没法胜过一个因病过世的人。而留给她的唯一一条路，或许就只剩下最漫长的那一条。
　　花上几十年，一分一厘一毫地把他慢慢磨过来。
　　但是如果到她七老八十才能……
　　不对，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话，或许她这辈子都没法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任何一点喜悦和爱恋。
　　想想，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谢凤莲吹灭了灯，上了床，躺在他身边。
　　但是。
　　黑暗中虽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她却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六郎来得这么突然，家里都准备都没有。他是有什么事想让……”她侧身躺着，略顿了下，“咱们做吗？”
　　有好一阵子，李珪都悄无声息，仿佛已经睡着了似的。
　　“玉则？”谢凤莲伸手过去，抚向他的胸口。
　　“嗯。”李珪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地应了声，“母亲想让他在这里住一阵，多结识些朋友。”
　　结识朋友？
　　从不知情的外人看来，现下李珪是东宫的太子舍人，总归是人面广权力大。但是谢凤莲到底离得近才看得明白，首先这个太子舍人来得就莫名其妙，于是李珪现下更应该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来形容。除了回京之后到李珪的朋友家去做过一回客，还好巧不巧地遇上女主人生病必得提早结束，那传说中的饮宴、游园和马球什么的谢凤莲到现在都还无缘见识。
　　二夫人想要李玧通过亲哥的关系多认识人的初衷可以理解，但是实际上要做到却相当困难。
　　……除非李玧想要认识的是太学里的先生，那倒是容易了。
　　“要带去柯大郎家吗？”
　　李珪的同窗挚友，现下的京兆县丞柯宋英，这位性子要比李珪圆滑些，瞧他任职之处也的确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只是这个“人面”显然不会是二夫人和李玧想要的那种。
　　“有几本诗集，可以先印出来散一散。”
　　不知道为什么，李珪说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里头似乎莫名地有些情绪。
　　诗集啊……
　　看不出来那个小子还挺有本事的。
　　不过赵郡李氏到底是名门世家，大概是认字几年就要写诗作文的，因此谢凤莲倒也并不是特别惊讶。
　　“东市那边有几家书肆，我去淘过几回旧书。”谢凤莲说，“明天我去问问？”
　　“嗯。”这回应得更短了。
　　谢凤莲总觉得李珪十分不高兴，却又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玉则……”
　　李珪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谢凤莲一呆，话都忘了要说下去。
　　李珪却并不止于拥她入怀。他将手从她衣服的缝隙里伸进去，抚着她背部的皮肤，然后身体侧过来与她紧紧贴在一起，随后长腿也压到她腿上，甚至脚尖还勾着她的脚心。
　　“睡了。”
　　暖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叫她忍不住发呆。
　　李珪这是……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