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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在马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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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中,车身慢慢地,极有节律地摇晃着。
换了哪个人大概都要昏昏欲睡,偏谢凤莲满心焦灼,只觉得好似一锅热油在胸腔里烧得滋滋做响一样,半点睡意也没有。
作为一个高中统考后就再也没有学过历史的人来说,除了“唐宋元明清”背得很溜之外,对那个赫赫有名的朝代能记住的不多。比如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肯定比唐太宗的贞观之治有趣,唐玄宗的开元盛世也不及李隆基抢了自己儿子的老婆来得吸引人。
至于武则天……
谢凤莲斜倚在软垫上,瞧着是闭目养神,手却捏紧了拳头。
历史课本上对武则天的存在只是一句带过,但是当时历史老师的评价,谢凤莲却记得很清楚。他说武则天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放过。
武则天不会是考点,所以当时的谢凤莲听过就算,对武则天之后的皇帝更是连名字都没有记住。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不知道这些会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却不由得后悔起来。
已经薨了的太子李弘是病逝,那现在这个太子呢?
武则天既然能够做出登基称帝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不能说她满心满脑都是权欲,至少也不像是一般女子那般心肠柔软。挡路者杀,没点狠心的想必也做不了皇帝。而在皇帝频繁生病,或许就要那什么的时候,除了现在的太子之外,还有谁能横亘在武则天和帝位之间?
她当时为什么就不多看看书!
焦灼的情绪无可阻拦地泛滥开来,以至于谢凤莲一时克制不住,死死握住拳头把指甲全刺进掌心才勉强止住了那股仿佛摸黑前行的惶然。
但是无论她心里多紧张,那茫然蒙昧的记忆显然并不会那么轻易就拉下自己神秘的面纱,向她袒露真实的面目。
难道就这么……
胸腹之间一片软绵绵暖呼呼的东西压上来。
谢凤莲睁眼一看,却是满儿半趴在她身上,正拿手在揉眼睛。
“脏东西要揉进眼睛里去了。”她只伸手轻握住他的手,这个孩子就挨挨蹭蹭地靠过来。谢凤莲抽出软垫拍了拍,也不用说什么满儿就靠上去,再等她把盖在腿上的薄被拉上来,他几乎立刻就闭上眼睛。
如果,现在这个太子真是个倒霉鬼,如果李珪也被连累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将会面临怎样的人生?
谢凤莲低头看着满儿,这孩子躺平了之后几乎立刻就睡着。他一手抓着她的衣带,睡颜平静而安稳。
赵郡李氏乃是当世名门,武则天再狠也不可能灭了李氏一族,但是满儿却或许会与父亲分离。
而这个孩子的父亲……
不用打开车窗看,谢凤莲也能在心里清晰地描绘出此刻骑马并行在马车边那人的模样。如此隽秀的人,若有朝一日被打落尘埃。如果他被关进监狱,如果他甚至被判了死刑……
只是想象,就让谢凤莲觉得满心酸楚惶然。
外头仿佛有人吩咐了什么,马车停下车门打开,然后居然是李珪钻了进来。
谢凤莲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生怕被他看出些什么,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也在瞌睡。
之前在李家听说那道吏部调令时,谢凤莲已经满心不安起来,可是碍于李珪的伯父直接传话来吩咐打包行李准备启程,她总不能跳出来拦着。之后企图劝说李珪,又因为不能直说自己来自千年之后,只能说些模棱两可的猜测,到底也没能说动李珪。现下更不能露出些什么情绪。好歹李珪是升官,虽然背后似有隐情,总不见得升官那人的妻子在那里愁眉苦脸如丧考妣,瞧着人家只怕要当她失心疯了。
李珪坐了好一会。
谢凤莲本以为他只是骑马累了进来坐一会,谁想他居然挨蹭过来倚在背后,然后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二夫人,”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有没有让你做些什么?”
谢凤莲睁开眼睛,却没答话。
“她说的话,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李珪仿佛笃定她根本没有睡着,“若有不想做的,尽管推到我这里便是,我自有说法。”
二夫人总归是他的继母。李珪这是在背后叫她对着继母阳奉阴违?
“京兆县丞柯宋英是我同窗挚友,等我们回到长安后我带你去他家。他夫人阿郑性子有些像大嫂,与你或许合得来。”
柯……
那回她在李珪书房看书到睡着以后,次日早上碧桃说的那个柯家吗?
李珪这是在做什么?
谢凤莲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翻身过去与李珪面对面。
他也是一副眼眸半睁半闭,仿佛快要睡着的样子,感觉到谢凤莲翻身过来,这才睁了一下眼。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谢凤莲不由问他。
李珪看着她,没有回答她,好一会他才慢慢地来了句,“来年春天,我带你去曲江池。”
如此平常,也如此……
“夫妻”的对话。
在刚刚从这个身体里醒来的时候,除了来自于这个人的冷淡和漠视以外,不要说什么爱情什么关心了,说过的话都不知道凑不凑得满两个巴掌。他罢官,回李家,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变化。而她在中秋夜吹冷风直到发烧晕倒,多多少少也有他的“功劳”在。
而今天,他却说出这种话来。
于是在谢凤莲甚至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之前,一股心酸首先弥漫开来。而那股从她理性角度来考虑完全没有来由的情绪甚至在她看向那双乌黑的双眸后不仅没有淡去,反而愈发浓烈了起来,甚至浓烈到了她鼻子都开始发酸的地步。
“我把你的侍宠,那个碧桃,送回谢家去了。”谢谨或许会放任自己的情绪流泻出来,但是谢凤莲不会。她只会扬起下巴,“你以后再也别想看到她。”
碧桃不止在背后挑唆小主子满儿,甚至还企图隐瞒消息,骗走了李晔之妻沈氏派来接孩子的婢女,以至于满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半天。如果谢敏是会解释的,但是谢凤莲现在不想解释。
而李珪,起初只是愕然,最后他轻叹一声,“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化作一股纯然的喜悦流进心里,令她克制不住地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