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生情愫》织雨烟罗

4、治疗

　　焰火晚会持续到后半夜，第二天将所有的客人送走之后，婚礼仪式正式结束。

　　山庄恢复寂静，四周空荡荡，几乎听不到人声。

　　钟霖醒来后，耳边一阵沙沙的声响，他以为是下雨，眯了一会眼睛，睁开发现并没有。

　　外面天空纯净湛蓝，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真是个好天气。

　　全身泛着难以言喻的酸痛，尤其是双腿，好像被拧折了一般，大敞着无法合拢。

　　昨晚的记忆依次奔入脑海，自己是怎么被那人带上三楼，又是怎么被拖到房间里，压在门上、玻璃上、地上，混乱的画面并不陌生，疼痛也依然鲜明的刻在身体里。

　　他抬腿想要起身，随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倒回床上。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后面，不断有液体从里面流出，一片狼藉，那个人并没有给他清理。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钟霖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抬手盖住眼睛。

　　那个家伙还真是恨惨了他，杀人似的做，恐怕真存了心思让他死。

　　也好，事已至此，恨是最好的。比那些可笑的妄想实际得多。

　　钟霖在酒店休息了两天，等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第三天从床上爬起来回家。

　　这天是钟云缈回门的日子，钟老爷子和钟先生都在，钟霖很轻松的进了家门。他原本以为钟清彦已经回到军队，结果进门后，看到那个人坐在客厅里。

　　高大的个子，一身妥帖军装，边上还有两名佩戴高阶军衔的中年人。

　　钟老爷子去年从首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不断有老下属前来拜访。这两名中年人瞧着面生，不像来过的，倒像是跟钟清彦很熟悉，言语间模糊地聊着钟清彦在部队里的表现。

　　钟霖脸色发白，两天前的恐怖似乎又回到身上。那些青青紫紫伤痕掩盖在衣服下面，疼痛时刻折磨着他。

　　路过的佣人轻声唤道:“霖少爷？”

　　钟霖反应过来，赶在钟清彦看过来之前，动作迅速地上了楼。

　　他不知道为什么钟清彦还在，如果他留在家里，肯定会报复自己。自己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弄一身伤，他几乎会死去。

　　不过那人既然穿上了军装，应该是准备走了吧，军队放假都是很紧张的，他没可能在家里长时间逗留。

　　这个猜测在当天晚上得到了验证，钟清彦和那两名挂着军衔的长官一起坐进了轿车，钟霖站在阳台上目送他们离开。他这房间位置较偏，被层层叠叠的树木遮挡着，只能看到几辆轿车陆续开走的一小段路程。

　　只要那个人走了就行。钟霖松了口气，准备出去，随后发现卧室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砰砰砰！他急切敲门，呼唤道:“张姨，张姨你放我出去。”

　　张姨是这个家里的老人，钟霖小时候时常饿肚子，这位阿姨偷偷给他拿食物，是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可是敲了许久，张姨并没有来。

　　第二天早上，房间门打开，张姨进来告诉钟霖，钟太太要见他，让他过去一趟。

　　钟太太每天早晨上瑜伽课，有一间专门的瑜伽房，钟霖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他被张姨领着，到达地方后，发现张姨不见了，只有自己一人被一名面目阴沉的保镖推进了房间。

　　金红色朝阳从东方升起，耀眼光芒一下子照射过来，钟霖被刺得难受，没看清前面的人。他抬手遮了一下，随后被人狠狠一推，跪在了地上。

　　钟太太屈膝半蹲在瑜伽垫上，按照老师的指导移动身体。这套瑜伽动作她练了许久，已是行云流水，没什么茬子。但因为动作较多，练完超过一个小时。

　　她做了多久，钟霖便在地上跪了多久。酸痛双腿难以支撑这么长时间，汗水顺着额头一颗颗滴落。

　　钟太太收了最后一个动作，接过旁人递的毛巾，来到钟霖面前，“我原本养着你，不求你对我、对这个家心存感激，只想着你好好长大了，不会说我们家亏待你。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老话，好吃好喝供着，供出一个白眼狼来。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把你留在家里增进仇恨，你说是不是？”

　　钟霖听着那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只觉得头脑里混进了一群蜜蜂，嗡嗡直吵，装着不明白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太太你要是生气，可以告诉我。”

　　“混账东西！”一个耳光从天而降，钟太太俯下身体，终于将积蓄三天的怒气发泄出来，“今天耀和和老爷子都不在家，没人听你诉苦，少给我装模作样。”

　　“太太你误会了，我并没有……”

　　“在缈缈的婚礼上来找我，当我真看不透你那点心思？”

　　“我只是想向太太来道喜的呀。”钟霖白嫩的脸颊上迅速浮现一个红掌印，满脸泪痕的诉说着。

　　他在这个家里呆了这么多年，一向乖巧听话，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误会。

　　钟太太不耐烦，没兴趣听这人找理由解释，将擦汗的帕子扔给旁人，警告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别忘了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你若安分守己，便能在这个家里好好待下去，将来成家立业，自有你的一份财产。若是存了歪门邪道的心思，别怪我把你赶出去。”

　　钟霖捂着脸，低头问:“难道姐姐出嫁，我不能去跟她说一声恭喜吗？”

　　“云缈是我的女儿，你是偷走我丈夫的女人的儿子，你们又哪里来的姐弟之情。”　钟太太说完这句话，扭身出了瑜伽室。

　　她的心情并不好，一巴掌看起来自己占了上风，可是对那个小东西全无影响。这小东西一向善于隐忍，善于装作无辜，打他一下有什么用呢？关键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不过既然要知道，就得想办法才是。

　　她猛停下了脚步，召来身边助理，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派两个人24小时盯着那孩子，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

　　钟霖约了人见面，等他被钟太太教训完出门，时间就迟了。约定的时候周医生告诉他，今天要进行特殊户外训练，让他去诊所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店，两个人一起吃早餐。

　　钟霖赶到地方，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是八点四十，自己迟了四十分钟。

　　他有些胆怯，犹豫着站在楼梯边上，不敢靠近。

　　坐在窗户边的周君英发现了他，抬手招呼他过去。

　　周君英是一位年轻的心理医生，两人从半年前认识，治疗也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半年。期间钟霖放弃过两三次，都是这位医生鼓励他坚持了下去。搞得现在他见到医生很有一种愧疚感，尤其是没有完成对方交代的任务的时候，仿佛做错了事的学生。

　　等钟霖坐下后，周君英把手机递到对面，让他点菜。

　　钟霖早上没什么胃口，随便看了一眼，点了一杯咖啡。

　　周君英接过手机，没说什么。一会儿从柜台那边回来，他手里拿了一大份食物，有炒蛋、猪柳堡、油条、豆浆和咖啡。

　　钟霖惊奇的看向他，问道：“你一个人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周君英漫不经心的答道：“吃不下去没关系，放在这里等待回收好了。就算多点了一样，也不算什么大错。”

　　说这话的时候，他把咖啡端到对面。因为工作的时候一直靠喝咖啡提神，所以早餐不想再喝这玩意儿。

　　钟霖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反对“就算浪费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反正是我买来的东西，想怎么样处置就怎么处置。这个世界本身就无比混乱，周围一切——”他皱眉看向人来人往的大街，“也是那么的杂乱不堪，我更应该随心所欲才对。”

　　周医生以前并不是这样的，甚至就他的外形也不符合说出的这番话。他身穿西装，戴无框眼镜，面容清冷瘦削，可不是随心所欲的那一类人。

　　钟霖觉得他是在戏弄自己，可是看他的神情，又是那么随便。他突然来了一股怒气，放下咖啡起身就走。

　　背后一只手拉住他，男人带着笑意问道：“生气了吗？”

　　钟霖努力抽回胳膊，“放开。”

　　“因为我今天对你的态度生气，还是因为我说了不喜欢的话？”

　　“......”

　　“或者是我浪费食物，惹你不高兴了？”

　　周君英总是这样，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些奇奇怪怪的小问题，钟霖条件反射般的，感觉到这人是在治疗自己。他们今天的治疗还没结束，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他默默转身回到座位上，因为羞愧不敢看对面的人，两只手捏住衣袖低着头。

　　周君英叹了口气，他刚才的那些问题是想诱导钟霖说出真实的内心感受，在整个心理治疗的过程中，他也总是努力达到这个目标。可是今天病人防心很重，而且情绪失常，大概是没办法完成治疗任务了。

　　不过周医生并没有放弃，他喝了口豆浆，缓缓的说：“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户外活动，不想说话没关系，我们出去玩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