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宠妾》瑚图

15、金枝玉碎(15)

　　支焉的白天和晚上很不一样，白日的街巷虽然也热闹，却远不及昨晚。原本春喜说让人来给玉蘅买颜料带回去，但玉蘅不肯，硬要自己来挑，等东西买好了，她仍旧带着春喜走街串巷，四处闲逛一般，不肯回去。
　　玉蘅一路走，一路朝两边行人打量，她想着也许能再瞧见昨晚那人呢。先不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首先她得确认了那人究竟是不是慕暄。
　　走了小半日，春喜都有些撑不住了，她见玉蘅四下瞧，还以为她还没逛够。她起初想着这谢姑娘是陈国人，头一回到燕国来，对这里风土人情有好奇也在所难免，便陪着她逛，但哪想过她竟然逛这么久，聊是她这么一个平日里干惯了杂活粗活的小丫头也受不住啊。

　　“姑娘，逛了这么久，您不累吗？咱们好歹歇一歇吧。”她试探着问。
　　玉蘅在心里叹气，逛了小半日，来来往往的人她都瞧过了，竟没一个同慕暄有半点相似的人。慕暄身量高，打小就比同龄的男孩子要高上半个头，认出他来其实很容易。
　　莫非真是她昨晚看错了?可她又觉得不会，若真是心理作祟害她认错人，那怎么会是认错慕暄呢，按理怎么也该是尚有闲才是。
　　“是逛得有些久了。我也是初到支焉，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逛，想多瞧瞧的。”玉蘅浅笑，眉眼低垂，轻轻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惋惜样子。

　　春喜在心里感叹，难怪这姑娘抓住了侯爷的心，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谁能不着迷啊。
　　“没事，要不您想逛咱们回去吃了午饭，下午再来嘛。”
　　“不必了。”玉蘅抬头一望，前头不远处的一处酒楼二楼开着半扇窗，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个二三岁大的小孩子正朝着窗外眺望，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计，“春喜，我也有些累了，竟是走不动了，那轿子还停在巷子外头呢，走过去又好些工夫，不如我们到上头饮些茶歇歇脚再走，你道如何？”

　　玉蘅手指着远处街角的山肆茶楼，那是这条街上最高的一处房屋，足有三层，周遭其他的却都是两层了。
　　“好呀，姑娘果然有眼光，这山肆茶楼在这儿还挺有名气呢，我听铃铛那丫头提过三四回了，不过我那点月例银子，是不够进去点一杯茶的，自然不敢进啦。今儿也算沾沾姑娘的光，跟着进去瞧瞧！”春喜来了兴致，比玉蘅都迫切，眼珠不错地盯着前方街角，挎起玉蘅臂弯，笑呵呵地朝着走过去，“我听说那里头偶尔还有说书的、弹琴的、唱曲儿的呢，今儿不知道能不能遇上。”

　　玉蘅心里却哪顾得上这些。
　　，
　　这茶楼地方还不小，光是一楼便摆了二十来张桌子。刚一进门，就有店小二迎上来，尖声问：“您几位？”
　　“嗯……算两位吧。”春喜瞧了瞧那身后跟着的四位大哥，一个个不苟言笑，眼神都发木的，估计他们也不上桌，找个包房，让他们站后头瞅着得了，“给我们找一个包厢。”
　　“得嘞。”

　　春喜和小二说话的工夫，玉蘅将茶楼里的人也瞧了个遍，或许她看得太直白，不小心与人撞上了目光，人家还觉得奇怪，伸手揉了把脸，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呢。玉蘅也有些不好意思，收回目光，被店小二引着往楼上去。
　　“姑娘你听，还真有琴瑟声呢！”她们才迈上几步台阶，就听得楼上传来悠悠的琴声，隐约还夹着姑娘家婉转歌声。是玉蘅没听过的调子，新奇却好听，比她从前听过的多了些大气，但又不失女儿家的柔情。

　　到二楼转角，小二便引她们往东去，玉蘅拉住他，道：“哎。”
　　“那个，能不能带我们上三楼呀，挑一个靠窗的位置，我想看看街景的。”
　　店小二一听，乐了，把手上的手巾甩上肩，点头哈腰道：“这，行倒是行，只不过我们这三楼啊，是贵宾的位置，那楼上请了演艺人，转圈一排的包厢都能瞧见。您要想上去，得加二两银子。”
　　他比出两根手指在面前，春喜哎呀一声，打掉他支起的手指头，从荷包里给他翻腾出一块银疙瘩，塞他手心里，“哎呀，给你钱就是了。我这银子得有四五两呢，你称一称重，多了的拿剪子什么的给我剪开再送来。。”
　　店小二眉开眼笑，转身就领着人上三楼，“您这四位大哥我都不收钱了，只你们两个姑娘，一人一两。这您等会儿不还得点些吃的喝的，一块算呗，倒时有多的我剪给您。”

　　一到包厢，玉蘅都顾不得坐，径直到窗前，推开小半扇窗，这时节支焉已经很凉了，才刚一开条细缝，外头的冷风就钻进来，扑了玉蘅一个满面，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姑娘，被开太大了，仔细染了风寒。我没想着出来这么久，也没给您带个手炉什么的。”
　　“无妨的。”玉蘅还是将窗支起，“透透气，我也想看看外头来来往往的行人，我被关久了，想感受下人气儿。”
　　春喜被说得都快哭了，太可怜了。她早听玉蘅说了自己的遭遇，她心里也有些愤愤，哪有爹和爷爷犯了事，还连累女儿的，再说人家打小儿也不住在燕国，竟然也要被燕国处置。

　　玉蘅手拄着窗台，外头人来人往，却没一个是她想见的人。
　　“春喜，你说，这世上，有没有毫不相干但却长得很像的两个人啊？”
　　“兴许有吧。”春喜手里捏着核桃糕，跟着乐声摇头晃脑，似是很享受，“这天底下这么多人呢，没准就有谁和谁长得像呢。不过，我倒是还没见过。”
　　玉蘅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看错了。细想想，慕暄是陈国人，他来往燕国本身已经很不方便，再一路赶到支焉，这一路要途径不少城镇，每到一处都需要拿着文书，还要到衙门去盖通行章，想来是很麻烦的事。
　　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但一想到这儿，玉蘅倒确实没了心思再瞧了，她一把将窗子关上，坐正身子，有些悻悻地看着前头还在唱曲儿的三位姑娘。

　　她们坐得位置不大好，是在舞台的左后方，只能瞧见三位姑娘的侧脸，但前头那一位抱着琵琶的姑娘，即便只是侧脸，玉蘅也瞧出她必定是个美人。
　　“这曲子好听，可我倒没听过呢。”
　　“这是胡声，您没听过是正常的，陈国离胡地那么远。其实在大燕也只有这里常能听到了，早些年有不少胡地的商人在这儿安了家，留下了子女。”
　　“原是如此。我也认得一个胡地的姑娘，但她在燕国长大，已经不识乡音了。日后若有机会，倒想带她来听一听。”

　　想到雅布依，也不知道她们现如今在做些什么，来之前是听说让她们去给洗衣裳缝衣裳，可如今天凉，只怕水都是冷的，想来她们也不会好过。说不上愧疚，但玉蘅总归也是不愿见她们如此的。
　　一壶茶喝到最后，茶味更浓，却也更没温度了。怕呛了风，吃完山楂糕，她们又略坐了坐，才要下楼去。

　　这茶楼有些年头了，楼梯修得陡，上来时还好，这往下走就得扶着些扶手了。春喜先一步走下两级，再回身来扶着玉蘅。
　　“姑娘，您小心点，别摔着了。”
　　春喜扶着她一级一级往下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音色轻柔，唤了一声：“春喜？”

　　玉蘅站定，同春喜一起回头看去。那是个盛装的姑娘，一身红衣，束腰束袖，腰间还系着一串细小铃铛。她五官精致，是个明艳长相。
　　那姑娘抱着琵琶，见春喜身边还跟着玉蘅，后头还有四个护卫，一时也愣了，“这位是？”
　　“啊……我……”春喜一着急，扶着玉蘅的手都多用了几分力气，紧攥着玉蘅的胳膊，她急得都想跺脚，“这位、是我家爷的一位贵客，谢姑娘。”
　　春喜也愁啊，她还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谢玉蘅。

　　“哦？谢姑娘。我叫孙姚，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双飞燕。”孙姚指了指身后那些还盯着台上的男人们。
　　玉蘅了悟，大约是这位姑娘同贺照轩认得，故而也认识春喜。
　　“你好，我叫玉蘅。”

　　“虽是第一次见，但我倒觉得你有些眼熟。”孙姚看着玉蘅，若有所思，逗得玉蘅满脸疑惑，她又忽然笑开了，“我逗你呢，咱们素昧平生，我是啊对长得漂亮的美人儿都觉得像。”
　　后头有人唤她，没等玉蘅回应什么，孙姚又开口道：“妈妈喊我了，下回若再有缘见到，我们再聊。”
　　看她转身一阵风似的跑过去，玉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心里像被人用羽毛扫着，麻麻痒痒地，别扭地很。她觉得这姑娘活泼，漂亮，又很自信，即便深陷风尘，也没一点颓唐，反倒是神采奕奕。

　　“姑娘，咱们走吧。”春喜小声地试探，扯着玉蘅的袖子，根本不敢抬眼看她。
　　玉蘅收回目光，被春喜扶着往下走。她猜得出来，这位叫孙姚的姑娘，八成同贺照轩关系匪浅，春喜藏不住事儿，才会这幅模样。等下到一楼，春喜撇下玉蘅，去找那店小二算账拿银子去了。
　　等她回来，仍旧不大敢看玉蘅，陪着笑脸道：“姑娘，走吧。”

　　“那位孙姑娘，你从前见过？”
　　“啊，见、见过那么一回。方才她在台上我都没认出来。”
　　玉蘅噗嗤一声，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你别怕，不该问的我不问。”
　　春喜却像是被吓到炸了毛一样，连连挥手，“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是不能问的，就是、就是爷请她到家里唱过一回曲儿，不光她一个的，一共请了五六个，给李嬷嬷过寿的。”
　　玉蘅也不为难她，心道她说的八成是真，但若只是如此，春喜倒也不必如此惊慌，何况方才那其他两位姑娘便像是和春喜全然不熟的样子，这孙姚同她如此相熟，看着也不像是只有一面之缘。但玉蘅却也不好再往下细问，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她不想表现得很在意贺照轩。

　　登上了轿，帘子落下来，玉蘅独子一人处在一方空间里，她的心思才开始不同，她说不上来介不介意孙姚。她觉得没理由介意，自己同贺照轩也不过是露水姻缘，但她又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孙姚，心里便有些别扭。
　　那姑娘是极好的，性子好，人也漂亮，玉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纠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