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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初见,他如白桦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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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南的童家自从在京上的大院里落户,就颇负盛名,经过三十年经营后,童家在军政商三界都有一定的人脉,童老太爷也是建国的首辅将军下的得力将士,老太爷高龄离世后,丧事都是军委中央给操办的,可见分量。
老太爷走得那时,童昕刚满月不久,童家四代单传,就童昕这么一个嫡重孙女,只要是那大院里的,没人不抢着疼,当然也不乏一些攀关系,投举取巧想走后门的。
总之童昕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一点儿委屈,加上自小就聪明过人,深得院子里的长辈欢喜院子里跟童昕差不多大的,都管她叫大姐头,童昕的爷爷童振业对着孙女向来是撒手放养状态,没闹出格的事,基本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随她胡闹去。
再者,童昕的母亲政务委员,父亲是上将,两个都是忙得不着家的人,更没什么时间管她,要问童昕生活在这个家幸不幸福,童昕也说不上来,家势上,她有没别所没有的一切,最起码在这个大院是,没孩子能跟她比,但是别人家的娃一家几口子围在一桌上欢声笑语地吃着家常饭……她也没有。
刚懂事那会,聪明早熟的童昕一直搞不懂,外人都那么稀罕她,为什么自己的家里至亲的人就不怎么稀罕呢,后来童昕从隔壁强子妈跟皮蛋妈私底聊天听到些事,说是她爸妈结婚四五年才怀了她,她妈周华珍底子单薄,生她的时候难产,险些没了命,但没有了再孕的机会,所以整个童家没了再生男孩的机会……
六七岁大的童昕打从听了那话之后,也没在怨过她妈不疼她这事,往后多年,直到真正的真相揭开之前,童昕一直以这个借口当作这个家的每个人不爱自己的理由,日子也就这么行云流水地过着,她在大院里继续当她的混世魔王,家里佣人照顾的,也就不再追求什么温情脉脉的事了。
直到童昕九岁这年,童家发生了件事,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事惊动了整个大院里的人,老爷子为了让童家香火延绵下去,不惜丢了老脸做了这事。
童昕一辈子都记得那天,大门前的白桦树哗哗作响,童老爷子的座驾停在了门口,童昕被她爸妈拉着在站老爷子身后,看着车上下来的一个少年。
童昕瞧着他那身板,跟强子他哥挺像,估摸着十四五岁吧,整个人瘦巴巴的,眼睛没什么神,但腰杆倒是挺得很直,加上他身上那略带褶皱的白衬衫,还挺像白桦树一样,不愿屈服地站立着,静静地望着台阶上的童昕他们。
童昕的爸童宏为亲自下楼迎他进家门,老爷子眉眼也是异常的温柔,只有童昕她妈一直脸上未变,静静看着。
一个团桌,老爷子上座,一边是那少年,一边是自己的父亲,童昕隐约觉得这少年不简单,自己在这个家生活了近十年都没敢在自己爷爷身边位子坐过,这男孩一来就坐了。
正当童昕心里估摸这是哪家来得少爷时,老爷子开口了。
“今天就先吃个团圆饭,等选好了黄历,再去京华城办几桌,把沉儿正式接回家里来。”
童昕的爸妈相继点头,而从那天起,童昕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小叔,只比自己大五岁的小叔。
一顿饭吃的童昕是憋闷死了,却也不敢发脾气,等饭一结束,自己父母和老爷子进了书房谈话,童昕立刻恶狠狠地走上前,盯着那安然坐在她家沙发上的男孩。
“你到底哪来的?穿得跟要饭花子似的,识相点就快点滚。”
童昕可不想让大院里的孩子笑话她突然多了一个小叔,一想到那些人在背后嘀咕的样子,童昕就羞恼起来。
可少年一动不动,连目光都跟沉寂了似的,一点儿都没把童昕放在眼中,童昕那受过这等冷眼,上手拉他走,只是一碰到他衣服,那少年目光立马冷了几分,跟冬日里的寒风似的,童昕这么大没怕过什么,可那一刻她却被这个少年的肃穆眼神给畏惧了。
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的童昕更来火了,红着脖子,瞪着他。
“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你自己站起来,就赶紧滚,别在这个家呆着,这儿不是你家!”
童昕刚说完,那男孩过真往门外走了,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门口。
童昕在那发呆,直到屋里大人出来,问那孩子,童昕愣是没敢说是自己轰走的。
那天之后,隔了半个月。
童家在京华城酒店办了十桌酒,一桌就上万块,请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童昕被打扮地像个小公主坐在那,隔壁坐的强子和皮蛋都叫了她好些声,她也懒得回,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少年。
童昕知道这顿饭是什么饭,认祖归宗的饭,意识就是让京上的人都认识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童家人。
从这少年去过童家院子,闲言碎语就没少的了,大院里都传疯了,难听的话多了去,童昕听得心里都刺得慌,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个男孩。
酒过三巡,童宏为让童昕叫人,童昕硬是憋着没肯叫,老爷子立马拉下脸,瞪了童昕母亲,童昕眼又不瞎,心底一想到她妈是因为生她才不能再生育,自然是有愧疚的。
周华珍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开口强求,但是她那疏离的目光,童昕本来习以为常了,可是现在就突然特别难受,最后还是朝着那个大男孩矮矮地叫了一声。
小叔。
童昕叫完之后就给跑了,隔壁桌上的强子和皮蛋追了去,两个人在外面找了一圈,才在屋顶上找到了童昕,看着童昕坐在围栏上,两个小腿一晃一晃得,强子和皮蛋吓得上前。
“童昕,你下来,危险!”
童昕抬头看着他俩,天太黑,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去自己刚才掉眼泪的事。
“童昕,其实有个小叔也挺好的,你不是总觉得家里没人陪你吗?以后家里多个人,多好啊。”
皮蛋傻里傻气地说道,被强子恶狠狠地推了一下。
“童昕,你要是真不喜欢那个小叔,以后甭搭理他就好了,他要是敢欺负你,我跟皮蛋一定不放过他。”
强子开口保证道,童昕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个子还没她高,说什么狂话,而且强子他爸还是她爸爸的手下,强子要是动那男孩,回去铁定就是一顿死打,这话没啥可信度。
童昕没心情跟他们扯,无精打采回了宴会上,看着自己的爷爷带着他突然冒出来的儿子笑盈盈地跟人说话,手指瞬间掐紧了手心里,觉得万分恶心。
宴会结束回到童家,童昕无心搭理这些貌合神离的人,自个上楼了,只是刚到楼上就听到了楼下的吵闹声。
“童沉,你以后就得住在这。”人前威风八面的童父,此时刚毅的脸色也露出了沉重而为难地之色。
站在二楼拐角偷看的童昕发愣。
“我叫符沉,你们要求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现在我该回家了。”
他说。
童昕这时候才发现,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少年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跟低沉醇厚,不像是强子他哥现在沙哑变声期的声音。
“混账!这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
老爷子动怒了,童昕嘲讽一笑,也不躲了,光明正大地处在二楼楼梯口处看楼下的这出戏。
她倒是想瞧瞧这少年能怎么作妖去,还真能反了她爷爷不成。
“符沉,我知道你一时不适应这个家,不过住一阵子就会好,现在你是童家二少爷,你得清楚这一点,别让爸爸操心了。”
童宏为充当着感性的中间人劝说着。
期间周华珍向老爷子点了头之后,径直回了自己卧室,显然是不想管。
而这个叫符沉没给任何人面子向外走,最后被警卫员拦住了,老爷子气得脸都黑了。
“你现在回去,哪里也没人了!”
这一吼,童昕明显感觉到那个纤瘦的少年身影颤动了一下。
老爷子回了屋,童宏为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回了房间去,而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童昕只能看到他背影,陷入疑惑。
那晚上,童昕做梦了,因为那个自称她小叔的人到来,原本她没有的仍旧没有,原本她所拥有的全部给那个人夺走了。
童昕吓得坐起了身,一头的虚汗,明明难过的要死,可是她却找不到一个人来抱抱她。
这个叫符沉的家伙最终留在了童家别墅里,就学手续都办好了,直接转进了童昕所在的私立学校中学部。
老爷子还专门给他配了车,一切待遇甚至比童昕的还好,童昕那个梦变得越加真实。
她想把这个人赶出去。
这种幼稚地想法无比的笃定。
所以符沉刚进童家没几天,童昕就恶意地陷害了他。
童昕趾高气昂地叫他来了庭院的游泳池旁,朝他身旁靠了靠,迅速拉着他的手,不屑地一笑之后,倒进了游泳池里。
童昕怕水,很怕水,小时候差点溺死过,所以她选择了这个,最冒险的方法,她想家里那些大人总会相信的,可是当她掉进水里,看着游泳池旁一动未动地身影时,心里发凉。
突然其来的恐惧是,要是没有警卫员来,他该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吧。
任凭童昕呛了水,喊着救命,保卫员真的就没出现,童昕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直到发不出声音来,脑子也昏了,死命挣扎,却只得闭上眼沉下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手上还插着针,定神看了一下,自己的沙发坐着她母亲。
周华珍瞥见她醒了,走了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童昕一时读不懂她眼中的目光。
“是他推你下去的吗?”
周华珍问,目光里瞬间又没了半丝温度,连一句问好都没有,童昕心底发凉,只得点头,她猜不透自己的母亲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
最后,周华珍只是淡淡地又看了她几眼就走了,童昕觉得事有蹊跷,也好奇那个家伙现在还在不在童家,于是果断起身,拿着输液走出房门。
结果还没到二楼楼梯口,童昕就听到了皮鞭抽打的声音,还有低沉的闷哼声。
童昕走快了疾步,站在楼梯口暗处看着楼下后背已经被鞭子抽打的皮开肉绽的符沉。
他没哭,但一脸苍白,满头都是冷汗,童宏为在一旁着急地站着,但老爷子还是一点不留情面地抽打。
几鞭子之后,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
“不反驳是吧,承认是吧!有本事!我劝你趁早死了离开的这条心,你是童家的儿子,你要是再这么不知好歹,我让你这辈子都别再想见到那家人!”
老爷子发狠话,而在那提到那家人的瞬间,符沉豁然站起了身,死死地盯着老爷子,淡漠的表情里夹着灰暗的情绪,就像一只受伤的猎豹,却仍旧不愿服输。
二楼的童昕看完这一幕,眼中晕染起一层水雾,暗自回了自己房间。
童昕好了之后,再没人提这件事,家里的那些大人没有一个对这事有过多的追求,出了那日周华珍问她的一句话之后,再没人关心她的情绪是什么样的。
符沉被抽了一顿鞭子之后也发高烧了,烧了两天才好,期间,童昕亲眼看着老爷子从他那房间进出过。
从那一刻起,童昕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赶不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