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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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痴空一个人当着佛祖的面，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佛经，敲着木鱼。就像每个被心魔诱惑的夜晚，他总要接受良心的谴责，然后就是来到这间大殿向佛祖忏悔。
他的欢喜是错，是贪念，可他就是克制不住。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谢罪。
“小和尚。”这一声喊得痴空的身子瞬间僵住，木鱼声和念经声同时停住，空旷的大殿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痴空才像回过了神，低叹一声。那定又是他的心魔在作祟，那个人可是他看着走的，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思及此处，饶是心魔再怎么呼唤，他都一心一意地念他的经，不再搭理它。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他？”
痴空念了一声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你是不是想抱他，就像抱我一样。”
他又念了一句南无阿唎耶。
心魔知他已经听进耳里了，又继续说：“那你把我当成他，我让你尽兴。好不好？小，和，尚。”心魔搂住痴空的脖子，将双腿盘在痴空腰上，将那张张扬肆意的笑脸对着他，近在咫尺的是痴空的薄唇。
痴空定定地看着他，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把他们弄错了。眼前的心魔有着和他一样的外表，一样的声音，甚至还有着与他过去一样的盛满笑意的眼睛。这个他，更像是他心中的蓝岑。
心魔见他像是默认了，就将唇映上去，四瓣唇紧紧贴在一起，但也就仅是贴在一起，不包含一点一滴的情欲。
痴空向后撤了一下脑袋，心魔的唇就与他的分开了。
他镇定自若地说：“这里是佛堂，不可放肆。”
心魔吃惊了，他真的感觉到痴空对他已经没有欲望了。
“你，我是蓝岑啊。我也是蓝岑，可你为什么不肯将你的爱施舍给我一点？”
“你不是他，你终不是他。”痴空没有再看心魔一眼，如此便错过了它眼底深深的受伤。一个邪祟怎么会有感情呢？除了他自己，没人会信。
“我可以是他，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就是他。”心魔不死心地继续说着。
而那个天生凉薄的男人将一生痴情都给了一个人，对他还是那句话：“你不是他。”
心魔重新沉寂在他心底深处伺机而动，妄图找出他的破绽，一举打开他的心扉。
痴空一个人在佛堂枯坐，念着别人听不懂的经，参着别人想不通的禅。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蓝岑的样子在痴空心里越发的清晰，他知道他是想他的。若是没有那一日的久别重逢，就不会有现在的思虑苦多。
但并没有多少时间给痴空留着一展他的愁思。他依旧是虚慈寺的和尚，众人眼里的痴空大师。这意味着他除了儿女私情，还有天下苍生。这日，他便独自下山，看人心里间疾苦，入世悟道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贾家，就那个贾家。”一间小小的供人歇脚的茶水店里，有一人正吐沫横飞的说着大户人家的秘闻。
“知道啊，那个贾家嘛。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有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男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在这说说就算了，可别在别处随意说，小心落人话柄。”旁边一个一脸苦相的汉子立即拉着他，劝阻道。
之前吐沫横飞那个又接着道：“哎呀，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听说他玩死了一个妾，好像还是一个男人。那天直接被一张草席卷着，也不知道扔在哪里了，可真是可怜。”
“哼，都是一些良家子弟，就被他这样糟蹋了。死后就只给人一张草席，可真不把人当人看。”那个年轻人呸了一口。坐在座位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的人死了呢。
“就少说两句吧，这到底是人家的事，别说了，别说了。”一脸苦相的汉子的脸好像全部皱在一起，眼里也有些不忍，但更多的是要保全自己。
三人谈着谈着又谈到别的地方去了，痴空耳里却再也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蓝岑死了。一卷草席，抛尸荒野，无处可寻，连个墓都没有。
“蓝岑，蓝岑，蓝岑......”痴空眼里像是盛了泪水，但是没有划落，只是就这么留在眼眶里，像是他最后的执拗——他不相信蓝岑死了。
这几天，痴空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看着别人的苦，竟然几乎无动于衷，只是凭着本能向他们灌输佛法。
他也痛，他也苦，他参了这么久的禅，原来什么也没懂。痴空心道自己心志不坚，怪不得旁人。佛祖给他们提供了极乐之地，他却没资格前往了。
成佛？成圣？他凭什么？
浑浑噩噩的在尘世里逗留了几日，痴空又回到了山上。主持看着眼前的痴空，简直快认不出来了——本就清瘦的脸颊往里凹陷的几分，下巴尖的吓人。那双眼睛本是看透是非的慧眼，现在却是黑黝黝的，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身销骨立，瘦骨嶙峋，出家人要与清苦为伴才能登上极乐之境，可痴空毕竟不是苦行僧，几日不见怎会瘦成这样？
主持发自内心的关怀道：“师弟，你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痴空看到满脸关切的师兄，说道：“无事，只是民间愁苦众多，师弟忙于传经授道，难免忘了寝食。”
听着他说无事，主持心里的顾虑还是没有全面打消，可也没有再多问。他知道他这个师弟从小就这样，他不想说的事情，谁也逼不得他开口。只能作罢，让他回去休息了。
走在熟悉的寺庙里，看着周边的一花一叶，痴空心头几乎涌上了无限的心酸。他疯魔了般的相信蓝岑没死，可心底的悲伤又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才让他日常进食，却越来越瘦。
痴空走进自己的那间禅房，颓唐地坐在床沿，痛苦地皱起眉头。“蓝岑，蓝岑......”
“我在。”心魔知道他现在是最需要“蓝岑”的时候，哪怕是个假的，他都会接受。可那日，他对它如此决绝，甚至令它都不想现身。可奈何这人的苦他都感同身受，所以哪怕是自己下贱，也想来抚平他眉间的苦涩。
“蓝岑。”这次，痴空眼里只有心魔，怀着满腔的柔情，和一往情深的爱意。
“我在。”用着蓝岑的声音，应和着他。
“蓝岑。”
“我在”
好像只有这样一遍遍的确认，痴空才能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蓝岑，就是蓝岑。
“痴空，我在这呢。就在这呢，你摸摸是不是真的。”心魔拉过痴空的手，然后窝进他的怀里。
“蓝岑。”痴空用力地抱住“蓝岑”，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它直接揉进血肉里。
“痴空。”心魔仰起头，笑的颠倒众生，轻轻吻在了痴空的唇上。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知道你还活着，我知道。”痴空的神情就像是他们的第一次那样，满怀哀伤，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心魔无奈地妥协了，随他怎么样吧，蓝岑就蓝岑吧，他喜欢就好。
一夜春风，化为了满室春色，冷暖自知。床板发出吱哑吱哑的响声，层层叠叠的罗帐轻轻的晃动，像是被风吹起又落下。昏黄的灯光映照了一个孤独的人影，辨不真切，又透着股疯狂的味道。
心魔肆意的发出甜腻的呻吟，挑逗着痴空，令他为自己发狂。
在登上极乐的时候，心魔满心欢喜的看着痴空的脸，但它没看见一张布满余韵的脸，反倒那张脸满是泪痕。
一滴泪，正好落在了它的身上。几乎要灼尽它的一切。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知道。
心魔紧紧搂住痴空，将他的头抱紧自己怀里。若不是它无泪，现在也一定是泪流满面的。
“我是蓝岑，你的蓝岑，一直是，永远是。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痴空哭的不能自已，不肯将头从心魔的怀里撤出来，像是在逃避现实的残忍——那个自己心知肚明的真相。
帷幔之上，是一个弓着腰，低声抽泣的男人。自始至终，一直只有一个人。
一夜荒唐过后，痴空又照旧坐在佛堂上忏悔自己的罪过。心魔却没再来扰他的清静，像是从没出现过似的。
虚慈寺外突然有人在吵闹，连痴空都听见了。他本不想理睬，却突然听见那个人说草席，死的可怜什么的字样，终于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痴空到的时候，那个人正跪在地上，身旁是一卷草席，里面应该是一具尸体。直觉告诉痴空，那个人就是他一心想找的人。
“求求各位大师了，小岑死的太可怜了，求你们为他超度吧，至少也能让他走的安息一些。”那是个满脸沟壑的妇人，手脚都粗糙不堪，此时哭丧着一张脸，只为了旁边的一具尸体。
“施主，起来说吧。”痴空走到了妇人面前，一脸佛像的跟她说话，眼睛却总是时不时的瞟向那个被草席卷起来的尸体。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妇人满脸感激的看着痴空，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也能说话了。
“我是贾府帮厨的佣人，小岑是个好孩子，跟其他那些不一样。没想到这样的孩子竟然，竟然......真是个畜生。”妇人想是在贾府的时候被蓝岑帮衬过，这时也才知恩图报，为他求上了虚慈寺。
因果因果，就是不知这是蓝岑的，还是他痴空的。
“施主，出家人慈悲为怀，定是会好好超度这位...公子的。”痴空生了一副好皮相，妇人一点也没怀疑的就相信了这个看起来就超凡脱俗的僧人。
果然，他言出必行，蓝岑的法事是他一手操办的。整整七天，痴空几乎都没合眼，为了超度蓝岑的亡魂尽心尽力，呕心沥血，简直像是对待自己最重要的人一样。
主持看在眼里，心里的疑惑更甚，终于在法事的最后一天拉住痴空，问道：“师弟，这可不像你啊。你平时怎么会有这般热心？”
痴空眼里全是血丝，嘴唇干裂，他刚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撕哑的：“师兄，我们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可以对找上门求助的人视而不见？”
“虽说是这个道理，可你也，太过尽心竭力了，简直是不把自己当回事。”主持拍了拍痴空的肩，“算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痴空应了一声，也就往禅房走了。果然，连别人都看出来了他的不正常。自从看到蓝岑尸体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希冀就全部被打破了，他再也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唯一支撑他到现在的就是这场法事。他要让蓝岑好好的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