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棺材铺那些年》Umoi

24、第二十四章

　　有些伤疤，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谷相惜关上车门原地站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和王中元说一句话，转身走向车尾。
　　绕过车尾看到季淆已经在几步之外等她了。
　　她没说话，闷头朝服务大厅方向走。
　　季淆跟在身后，“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我觉得可能和523绑架案有关系。”
　　谷相惜脚步一顿，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在看到许昕悦就是许磊的女儿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523绑架案：“没想到我哥会告诉你这件事。”
　　季淆：“他当时逃出来时被我遇到了，是我把他送到附近的公安局的。”
　　谷相惜侧头看他，也明白为什么王中元会和季淆关系好了：“我听我妈说我哥和单明宇是被老师派出去买孔明灯的，可能是回来途中被绑架的，街道上的电子监控摄像头只拍到他们进了小胡同再也没出来。”
　　与此同时，趴在方向盘上的王中元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他一只手垫在额头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库腿，眼泪噼里啪啦砸在裤子上。
　　523绑架案过去六年多，案发后他开始接受心理治疗，但都无济于事。他想不起来被绑架后那一周都发生了什么，想不起来绑匪是几个人，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无法提供任何证据。
　　断断续续六年多，几次试着用催眠去想起都没有成功，反倒是造成更严重的躁郁症，常年都要吃药，到后面，所有看过他病例的心理医生都拒绝为他催眠治疗。
　　谷相惜吸了口气，又说：“新闻报道过绑匪是三个无业游民，因为缺钱就想绑架王中元找我姑父要些钱花，他们说没想过要伤人，打死单明宇是失手，最后一个死缓两个无期，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为啥已经抓到了罪犯，还拖了那么久。”
　　季淆：“这个案子比较复杂，你那个时候理解不了也正常。”
　　523绑架案说简单也简单，但说复杂也很复杂，明面上报道中只有这三个绑匪，当时同江监控还没有那么普遍，王中元两个人抄近道走了小胡同，胡同两边是居民楼，两米高的墙上还有将近一米半的铁丝网，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翻越，更别说抓了两个十六七岁男孩的三个人。胡同没有岔路口直通学校，平时是学校用专门食堂送菜的路，学校后门二十米之内都在监控范围，王中元两个人呢失踪后警察第一时间查了监控，他们两个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庭审期间三人说不清作案经过，也说不清打死单明宇的作案工具，但对绑架爱和打死单明宇都供认不讳。案件一度陷入僵局，前后两年经历了几次庭审，最终找到了定罪的证据。
　　那一年谷相惜高三，正处于紧张的备战高考阶段，案子的后续还是高考完听她妈说的，虽然只是猜测，但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法医在要求二次尸检的时候，突然出车祸死了，而那个法医就是许磊，许昕悦的父亲。
　　谷相惜也费解过为什么不继续调查下去，但受害者的家人都接受了这个审判结果，他们这种外人也没办法插嘴。
　　王中元断断续续接受了差不多一年的心理治疗后逐渐好起来，家里人默契的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而王中元休学一年后考了本地大学，大一开始就在顺天殡葬兼职工作。
　　谷相惜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
　　进到服务大厅前谷相惜停了下来，“稍等我一下。”
　　季淆没说话，安安静静站在门前等着谷相惜，等她收起手机后才跟着她进去。
　　两个人刚进去服务大厅迎面遇上了许昕悦，对方身边站着一对老夫妻，看装扮大概有七十岁左右，许昕悦正在和他们低声说着什么，老夫妻互相搀扶着，男人颤抖着手接过许昕悦递过去的名片。
　　谷相惜微微眯眼，几秒后手肘撞了一下季淆：“给他们拍张照片，等会儿发给我。”
　　季淆点头。
　　谷相惜和季淆站在门口，和许昕悦相距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等着她送走那对老夫妻后，才走过去。
　　“王中元呢？”许昕悦看到来人后问道。
　　“我哥在车里等你，许小姐你没事就好。”谷相惜走过去先开口，面上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听我哥说他送你回来的路上被跟踪了，为了保险起见要不您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这就不用了吧！”许昕悦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想王先生可能看错了，我刚来同江市，平时吃住都在殡仪馆这边，和客户相处比较好根本不可能有仇家，可能是王先生喝了酒开车太敏感了，他路上还和我说担心遇上交警查酒驾呢！”
　　谷相惜也不打断她，就想看看她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她应该明白在她给王中元打电话告诉他高一沉受伤的情况时，就注定了她的身份和她的目的隐藏不住了。
　　“是吗？”谷相惜轻声反问了句，向前两步走到许昕悦面前，身体稍稍前倾靠近她的耳边，“在查清真相前，应该先保命不是吗？你看，高一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许昕悦错愕的看着她，像是没想到她会知道一样。她顿了几秒后，开了口：“给我半小时。”
　　谷相惜向后退了一步，笑着答应：“没问题。”
　　他们两个跟着许昕悦进了办公室，对方坐回电脑前噼里啪啦敲了一通键盘，又打印了一张纸后，让谷相惜两个人留下来等她一会儿，人就出去了。
　　原本谷相惜是想跟着的，但对方表示殡仪馆内非常安全，昨天出事后高一沉就委托同时过来保护她了。
　　许昕悦一走谷相惜立刻站起来，朝她那个小书架走过去。
　　书架的下层放着一张毕业照，谷相惜蹲下来逐个看毕业照上面的人。
　　“上次过来你就在看这张毕业照。”身后，季淆走了过来，开口道。
　　“只是随便看看。”谷相惜说。
　　当时他们第一次过来时，谷相惜靠近书架的时候许昕悦首先看了过来，她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下面，当时她注意到了那张毕业照，也是在毕业照上发现了她和高一沉是同校的校友。
　　“这里好像夹了一张照片。”季淆突然伸手指了一下毕业照相框后面的书籍。
　　“哪里？”谷相惜歪着身子看过去，书架是侧着放的，书籍摆放也是侧着的，谷相惜自然看不到。
　　里面的照片应该短期内被拿出来后又被匆匆夹进去的，露出一个角出来，但因为被放在下面，如果不蹲下来看还这不会被注意到。
　　谷相惜没说话抬头看季淆，对方冲他摇了摇头。
　　“也许这是突破的关键呢！”谷相惜说。
　　“应该与这件事没有关系，真重要的东西她不会放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季淆说完伸手去拉她，“起来吧。”
　　看着面前的那本书噘着嘴，她们距离非常近，只要谷相惜一抬手就能拿到，她速度快一点季淆是来不及阻止的。
　　“好吧！”谷相惜手搭在季淆的手腕上，借着他的力站起来。
　　两个人刚坐回沙发上没多久，许昕悦就回来了：“走吧。”
　　谷相惜也没问，带着人去往停车场。
　　王中元在车内缓过来后就下车查看周围的情况，凌晨被跟踪加上许昕悦是许磊的女儿这两件事让他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周围都转了一遍确定安全后才回到车内。
　　“哥，开一下后门。”
　　刚回来，就听见后面传来谷相惜敲后门玻璃的声音，他开了锁，接着许昕悦和谷相惜上来了，同时副驾驶的季淆也坐了上来。
　　王中元回头看了一眼许昕悦，正巧对方也朝他看过来，他立刻错开视线看向别处，“你那个，你吃饭了吗？”
　　现在时间早上五点不到，殡仪馆还没有到上班时间，零星来上班的只是因为临时有工作。
　　许昕悦：“还没，食堂要六点半开门。”
　　“这个给你。”说着把自己那份早餐递过去，“可能有些凉了，你先将就吃一口吧。”
　　“谢谢。”许昕悦也不矫情，直接接过来。
　　“不客气。”他轻声回了句后启动车子。
　　“季淆，”后座的谷相惜突然身体前倾拍了下副驾驶的椅背，“你困吗？”
　　“我不困。”季淆说，看向王中元：“中元，我来开吧。”
　　两个人都是一夜没睡，季淆还好一些，来的路上休息了会儿还吃了早饭，王中元可是什么都没有吃，也没有合眼，他们去找许昕悦的时候他还要保持高度警惕在周围巡查是否安全。
　　王中元没有拒绝，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半分钟后季淆开出停车场。
　　王中元靠着椅背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些，但没过五分钟又转过头来：“老季你要去哪，这不是回去的路？”
　　“我们不应该先去医院看看高警官吗？”谷相惜开口说。
　　—— ——
　　四十分钟后季淆停车在医院外面的停车场，王中元和谷相惜最先下车，他拽住谷相惜的衣服，刻意压低声音：“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要是你，你肯定不同意！”谷相惜回答。
　　王中元：“那你还要来？还要带着许昕悦来？！”
　　“哥，别逃避了，你已经不是六年前的王中元了。”谷相惜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我都很清楚那件事没有结束，那些因为那场绑架案死了的人，都应该得到一个答复，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了！”
　　王中元紧紧攥着谷相惜的手腕，“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听我的咱们作为朋友去看望高一沉，其他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好吗？”
　　“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甚……”谷相惜还没说完，车的另一边季淆喊他们两个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来了！”谷相惜高声答应一声，又和王中元说：“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医院人流量更大更复杂，我们小心些吧。”
　　她说完挣开王中元的手先走了过去。
　　“聊什么呢你们两个？”许昕悦看到谷相惜问她。
　　谷相惜：“我哥问我是不是私下和季淆串通好了来医院，不然为啥我啥也没说季淆就直接往医院开，还不知会他一声！”
　　许昕悦：“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呀……”谷相惜看了眼许昕悦，“我说咱们都是亲戚，防备心别那么重嘛！”
　　许昕悦:“这个时代，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吗？”她笑着反问了句，视线从许昕悦的身上转移到了季淆身上，“季淆，跟我去买个果篮去，过去看望高警官也不能空着手去。”
　　季淆点头，无声跟上去了。
　　两个人一走，王中元也从车的另一面出来了。他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许昕悦，犹豫着不敢上前。
　　许昕悦：“站在那里干什么？不是要去看高一沉吗？走吧！”
　　王中元小跑过去，跟上许昕悦。
　　“谷相惜很聪明。”许昕悦主动开口：“你们都查到了？”
　　“嗯。”王中元点头，侧头又看了眼身边的人，声音降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医院人多又杂，这件事先放一放，等回去的时候再说吧。”

　　另一边，谷相惜带着季淆到另一个街口去买果篮，边走边说：“你知道吗，医院附近的水果都是专门给过来看望病人的人卖的，他们要价特别恨，四块钱一斤的香蕉果篮包装费都能要你几十块钱！”
　　“我不太清楚。”季淆笑着说，“听你说完我知道了，下次买会注意。”
　　“……”
　　虽然觉得两个人现在的对话有些奇怪，但总归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感觉季淆开始健谈了。
　　谷相惜觉得这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要不是她经常和他说话，估计以这人的性格，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语言表达能力能退回到婴儿时代。
　　买好了果篮，高一沉的地址王中元也发给了她。
　　回去路上，季淆拎着果篮走在谷相惜右手边，鲜少的主动开了口：“你准备把许昕悦安排在哪？”
　　“就住我家呗！”谷相惜说，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一句：“你也住在我家，平时咱们就走得近，这个人能对高一沉下手肯定是有一定势力的，他这次没有得逞就一定会有下一次，咱们得住在一起，不能给他逐个击破的机会。至于高一沉这边，公然袭警可是挑战警察的威严，公安局这边肯定不能这么算了，他的安全咱们就不用担心了。”
　　季淆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全。”
　　“你这是在夸我吗？”她问，得到对方点头肯定后美滋滋开口，“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两个很配？”
　　“很……很配？”季淆慌了一秒，被她这句话问的有些发懵，“什么意思？”
　　谷相惜：“我哥从小就说我鬼点子多，整人都一套一套的，而你呢考虑事情方面就特别细致，咱们两个就像砌墙的工人一样，我负责把墙垒起来，你负责给我溜缝加固，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很配？”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季淆心里松了口气，悄无声息的吧手里的果篮换了只手，空出来的那只手上全是汗渍，风一吹冰冰凉凉。
　　“我没有帮上你什么忙！”季淆开口说。
　　“比这么谦虚嘛！”谷相惜笑着拍了下他的手臂，“你对我来说还是很真要的！”
　　他抿抿嘴，半天没说出来话。
　　两个人这一个多月的接触下来，也多少了解他的性格是什么样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指望季淆能说句好听的回应她。
　　就这样各自都没说话走到了住院部，在等电梯的时候，谷相惜突然感觉手腕被人碰了一下，她转头看他。
　　“谢谢。”季淆开口说。
　　谷相惜被他突如其来的感谢弄的一懵，而后反应两秒才想起来他在回复她刚刚的话，顿时失笑出声，“走吧。”
　　高一沉住在六楼，谷相惜按照王中元给的地址找过去，他的病房非常好认，周围乔装着三个看似是病人家属实际警察的男人。两个人进去时王中元正和高一沉聊天，在说凌晨的那场车祸。
　　高一沉：“局里已经向省厅申请成立专案组调查了。”
　　“刘钊是当场死亡？”谷相惜走进问道。
　　高一沉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确定，被撞后都昏迷了，我醒来后已经在医院，是局里其他同事告诉我刘钊死了，当时路上的监控也掉了，那个车是□□，从我们出事到救护车来，没有可疑的人靠近过这个车。”
　　许昕悦：“保险起见还是安排法医尸检吧。”
　　“高警官是脑震荡，另外两个同事的伤势严重吗？怎么撞的？追尾还是迎面撞的？”季淆把果篮放在桌上，开口问道。
　　“迎面撞上的，他是从对面车道突然冲过来的。”高一沉：“他们两个伤势比我重一些，动了手术后需要修养一两个月，你们现在疑惑的我也想过了，刘钊当时坐在驾驶位置后面，对面的车迎面冲过来司机会下意识保护自己，但我们四个人除了刘钊外都不是太严重的伤，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救护车来的时候被动了手脚，我已经让同事去调救护车过去时的路线了。”
　　谷相惜拉了个椅子坐下，“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跟着救护车来的人被收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