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Mypriest

3、怀疑

　　张兴艾回到局里的时候，警局门口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他被通知说嫌犯已经自首了，死者家属带着一群人正在门口哭天抢地，撕嚎着要求见嫌犯。二队的警员们正奋力的组成一道“一会儿一字型一会儿人字形”的人墙，艰难的阻挠着死者家属们狂野的“上访”。

　　张兴艾吊着一条手臂，面无表情且身手敏捷的避开一个哭出highC的大妈，离开正门，从后门溜进了警局。

　　负责审讯的也是二队。大概因为派出去不少人手维持秩序，警局里面反而清净的很。张兴艾到办公室转了一圈儿，就溜达到了审讯室外面。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年轻姑娘，浓妆花了一脸，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姑娘看上去比较壮实，一身杀马特小太妹的造型，穿着紧身的露脐背心和牛仔超短裙，外搭的皮衣破破烂烂满是尘土，被她紧紧裹在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遍布五颜六色的纹身，还可见多处擦伤和瘀青。

　　看她花得跟熊猫黑眼圈一样的眼妆，她应该是大哭过一场，不过现在已然冷静下来了。张兴艾看着她略低着头，一句一句的回答对面的提问。

　　审讯看上去进展十分顺利，不到二十分钟，审讯室的门就打开了。姑娘被一个女警搀扶着走了出来，刚刚提审她的一队队长刘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才叹了口气，关上了审讯室的门。

　　“刘队长。”张兴艾率先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辛苦刘队了。进展怎么样啊。”

　　“张队啊。”刘华冲着他点了点头，“可以结案了。这个姑娘，惨啊，才十八岁。那个老畜牲真是死有余辜。”

　　“您是说……这个姑娘是凶手？”

　　“唉，你不是还奇怪尸体找到的时候为什么衣冠不整的。”刘华因为有一个五岁的女儿，说起这件事来未免有些激动，“这个老畜牲，想要□□这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姑娘挣扎的时候他的头撞在砖头上了，这个姑娘惊慌之下用他的刀刺了他几下，然后就跑回家去了。一天一夜没睡，今天早上才来自首的。”

　　“这个姑娘傻呀，明明是正当防卫，前天晚上不敢报警。”刘华继续说，“人根本不是她那几刀刺死的，还以为自己杀人犯法了，白白担惊受怕了两个晚上。”

　　“那是怎么死的？”

　　“法医报告上写的，死因是外伤性颅内高压导致的脑疝，应该是撞石头上撞的。她那几刀根本哪都没刺到。”刘华说，“人都奔五了，本来就有高血压冠心病什么的，就这样还色心不改，真是个畜牲。”

　　“都奔五了还……”张兴艾被他的话吓得噎了一下，“什么玩意？有前科吗？”

　　“有，十年前吧，因为暴力伤医进过一回局子。”刘华说，“□□的前科倒是没有，但这人确实是个畜牲。”

　　总结下来，案情经过就是死者王根强当晚在小区棋牌室里打麻将到深夜十一点半左右，在回家途中遇到了那个姑娘，当时两人处于小区的偏僻角落，王根强对姑娘意图不轨，姑娘挣扎中王根强的头意外磕到了某户装修堆在角落的砖头堆上，造成了他的死亡。

　　张兴艾觉得这案子听起来有些蹊跷，王根强年过半百，家庭健全，而且无相关前科，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生活作息不健康的老年人。当晚他刚打完麻将准备回家，就算是一时见色起意，一般人会在常年生活的小区里行不轨之事吗？

　　他就不怕被家人或者路过的邻居发现吗？

　　但是在这种事上怀疑受害者实在是太不人道，而且案子是二队接的手，基本上算是结案了。张兴艾没有说话，只冲刘华点了点头。

　　“哎你忙去吧，我这是忍不住都跟你说了。”刘华摆摆手，“这事儿被人曝微博上去了，闹得挺大，正式结案之前你先别跟别人说啊。”

　　张兴艾笑着应了。

　　忙了一上午，张兴艾取外卖的时候身残志坚的单手帮同队的几个人把放在传达室的外卖都拎了回来。挨个分回去之后，他拿着自己的午饭坐回办公桌前，打开了手机刷朋友圈。

　　一个人年龄越大，朋友圈里的东西越无聊。张兴艾翻过一条条岁月静好的鸡汤，各种装逼超丑旅游照和各类养生小谣言，看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消息。

　　一张神烦狗的表情包，上面简简单单的配了一个字：汪。

　　这是席檩成今天上午新发的朋友圈。张兴艾忍不住笑了。他又点开了席檩成的朋友圈，往下翻了一条，也是一张表情包，上面写着“我二十几岁，我好累”，配的文字是“唉”。

　　席檩成朋友圈里的发的每一条大概都是一个样子，一张沙雕表情包，配上简简单单的一两个字。大概是因为这人生活中话太多，朋友圈的内容反而变得言简意赅了。

　　席檩成发的朋友圈不多，张兴艾一边看一边乐，翻了一会儿就到了头。他又从底下往上重新看了一遍，他给席檩成新发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又在下面回复了一句：

　　喵。

　　张兴艾不自觉的提了提嘴角。每次看席檩成的朋友圈，他都能确认，自己不是在自作多情。

　　席檩成给他的微信肯定是私人号，不是什么医生留给患者的工作专用号。席檩成就算再怎么对待病人春天般温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私人微信号到处给。

　　张兴艾略微思索了一下，在通讯录里点开了席檩成的头像。

　　“早上多谢了。什么时候有时间，赏光出去吃顿饭。”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江琴琴气鼓鼓的跺着脚走了进来，直径把自己往座位上一摔，嘴里还骂道：“人渣！”

　　“谁把我们警花气成这样啊？”有人问道。

　　“我呸！就昨天晚上那个人渣！”江琴琴柳眉倒竖，“都分手那么久了还骚扰人家姑娘！到现在还毫无悔意！”

　　“那个人真是。”有人接道，“不是说昨天晚上他在局里骂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才老实。”

　　“老实？”江琴琴冷哼一声，“我过去的时候，他跟我说，快点把他放出去，好让他赶紧去当面找他女朋友道歉！还让我告诉那姑娘他马上就能出去了！他什么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办？”张兴艾问她。

　　“能怎么办？”江琴琴怒道，“按规定拘留！我关他到最后一秒！”

　　江琴琴二十出头，刚毕业不久，性子虽然飞扬跋扈，但天真烂漫嫉恶如仇。不过她年纪轻轻能成为市里一线优秀警员，主要原因并不是她嫉恶如仇的性子——而是因为她爸是局长，办公室就在楼上。局里所有人，不管喜不喜欢她的性格，都对她格外亲切友好。

　　让她大发雷霆的这个案子，其实是昨天半夜分局的接到的报案，一男子深夜去前女友家门前吵闹，虽说也不是什么重大案件，但是莫名被她截了胡，不符合规定不说，更打了分局的脸。但分局看着她爹的面子，不敢吭声。

　　她气鼓鼓的一坐下，就有人过来给她送零食拿饮料，张兴艾笑了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他斟酌了片刻，给席檩成发了过去：

　　“早上多谢了。
　　席大夫周六有空吗，可以赏个光一起吃顿饭吗？”

　　席檩成没有回复他。

　　因为此时席檩成正睡的昏天黑地。

　　张兴艾单手艰难而缓慢的吃完午饭，还是没等到席檩成的回复，感觉心里有些喜出望外后期望落空的坠空感。

　　可能席檩成在忙没有顾得上看手机，他很理解。但是因为自己心里那点儿不纯洁的小心思，席檩成没有回他这种小事就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失落出个所以然来，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狠狠拍开。这次进来的是刘华。他面沉似水的冲张兴艾招了招手，然后自己后退到了门外。

　　所作所为仿佛高中自习课上抓典型的教导主任。

　　张兴艾吐槽归吐槽，动作上一点儿也没耽搁。他出去后随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凑到了刘华跟前，等着刘教导主任吩咐。

　　“又出事儿了。”刘华言简意赅的沉着脸说，“王根强的妻子，刚才在警局对面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