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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今天修罗场了吗(二十八) ...

  •   五月梅雨如期而至。

      平海关的事算是定下,伏远将军却依旧昏迷不醒,军务还由黄奉代办,只又拨了一些人过去监协。李朔霜仍掌凤印,岁晏宫外的羽林军亦撤掉,似是不曾生事。

      梅雨坠如飘絮,今日事毕,李朔霜揉揉额角,没两下,寒衣便妥帖奉茶为她按揉。好一会儿,见李朔霜疲惫神色微消,寒衣犹豫道:“家里传了信来,夫人想这月十五入宫觐见。”

      李朔霜很久不曾看过家信了。

      “无非就是为了那档子事。”李朔霜肯定道。看向窗外梅雨,淡淡开口:“可我管不了,亦不想管。自己养出来的好儿子,便该自己惯着。若是忠心为国,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寒衣不再说话,即使李家与皇后息息相关。

      李朔霜阖着眸似是在回想什么,她说:“我没有感觉,这是件好事。这多年,也该够了。”

      梅雨连绵到黏腻。

      这个时节已少有人燃暖炉了,火气旺些的更是会嫌热。晨夕宫中却燃着,雨不停便不熄。重重屏帘阻隔斜风,光景昏晕。殿中并无旁人,伶舟归伏在冉秋怀中,冉秋拿着药脂在她背上揉开。

      冉秋少有这样予人依靠的时候,因生性柔弱,总是别人觉得她需要依靠,大多时候的确如此。

      所以这样的事,可谓是极新鲜的。

      哪怕冉秋不想在此情体会,可当怀中人不住颤着,蹭着,更深埋她怀中,毫无防备又全心依赖时,心中忽然萌生一点说不清的柔软感觉,似怜惜而非,禀性的温柔亦非,像是亲手埋下又灌溉的一棵花,不能见雨骤教它残瘦。软的像雨后山岚,可想而不可触,但就如此,笼在心谷。

      有意转话道:“怡嫔已怀了有七月呢,最近都不怎么走动,看来今年松山避暑,她是去不得了。”

      “许也不定,依陛下思量,或许会觉带在身边最稳妥。”

      冉秋笑道:“妄揣圣意?”

      “你变坏了。”伶舟归双手搭在冉秋肩上,不再撑着自己,放肆地往冉秋怀中倒。冉秋笑着拥住她,道:“只对你。”又再笑言几句,伶舟归叹道:“这孩子能否……恐怕亦是不定。”

      冉秋理好她一绺青丝,沉默良久道:“若无祸难就好了。”

      伶舟归道:“陛下总不可永无子嗣。”

      抚在错落伤痕上的手一顿,此时不能望见怀中人的神情。又沉默了一会儿,冉秋道:“你急啦?”

      “有的是人急。陛下都已到而立,有女无子,不曾记错的话以往还有人专为此事上奏,太后也年年祈福,国师年年祭灵,这多人急,轮不到我。遇见了你,我还想活的久一点。”

      “怎么说的好像送死一样。”冉秋摇头直笑。

      伶舟归思索片刻,道:“陛下登基第二年,衍微封地的昶王拥兵自重,意图造反。以事成之后割翎脉一带为酬,与外域结。外域本不足为虑,通敌之罪原也没这般大,可手足之情一叛,便是十年怕井绳。他二人原是很好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应当也听说过。可不为人知的是,昶王被赐死之时,说以命为咒,诅江山断于陛下,要他无后。昶王与外域结,大概本就是看上他们之中有人会异术,而他是否习得,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知道那件事的人从不参奏皇嗣一事,便是因为以为怨灵作怪吧,也因此更重国师,不然这多年,哪来那多毫无痕迹的意外。”

      “不过不管怎么说,的确像是送死,该告知的告知,想冲锋陷阵也随便,珍重之人还在就好。”伶舟归说的有些累了,离开冉秋怀抱,坐正些去够榻边几上的茶杯。

      冉秋揽着她腰拦护住她,笑意不自觉蔓上眼底,道:“你又说陛下总不可无子,怎么自圆其说?”伶舟归坐回捧着茶盏,先回道:“此事太过反常,鬼神之说不可尽信。”敛眸轻抿一口茶后,又道:“有时鬼神比不得人可怕。”

      她小口小口啜着茶,却说着这样的话。对于她的直言不讳,冉秋心生莫名的没奈何,也乐于见她只在自己面前的小模样,乐于被如此信赖。

      可惜天色已晚,不得已作辞。

      殿门一开一合,入守一人。折竹没听任何吩咐自己步近,端着一份汤药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奴婢找人为您调配的药。”

      可谓是十分来历不明了,伶舟归不问,默然接过饮下。折竹自己还诧异:“娘娘不问?”

      “谁都要防的话,我可防不过来。”真要讲的话,身边确无一可信之人。

      折竹笑着递上薄叶清茶,低眉道:“娘娘信我就好。”伶舟归漱过口没作声,闭眼听雨落。原以为折竹会退下,自那夜后惯例如此,值夜的人早换过一轮又一轮,但也始终再无人逾越至此了。

      有人伏到榻前,呼吸就在指尖。

      “不走?”伶舟归没有睁眼。

      “平日可以,雨天不行。”白皙到失了颜色的细指被轻轻揉捏起来。

      “你是觉得我没火性。”

      “有。”折竹不以为意地笑:“但您不会无故对奴婢发。”

      伶舟归被气笑:“这叫无故?”

      “是的。”折竹攥住伶舟归的手伏在榻边委屈巴巴地看她,茶眸闪烁微光,又将伶舟归的手引到心口:“奴婢却是有故,这里酸酸的,想要您帮奴婢捂热。”

      “你酸什么?”

      “您分明知道。裳妃娘娘,惜妃娘娘,哪个都那么顺其自然的同您亲近,名正言顺在您身旁,站在一处,一样的高度,平等望着您的眼睛,无所顾忌。而我不能,甚至连守住您都不能。老天过分,您也过分。”

      伶舟归叹声:“我真的很奇怪哪个姑姑能调出你。”不躲不避道:“她们被剥夺了另一种自由,步步不可错,不只能为自己。你不一样,你可以只为自己,尽管不能尽如人意。为自己想做的,为自己所喜的,身后不会有一群人随时想将你拉下。我说过你在我这里是自由的,但这自由不是我给予,而只是我认为你本该有的,所以我给你。无人真能随心所欲,自由生带枷锁。”

      “我想问问你。折竹,你究竟想要什么?无论世事怎不休,总有个人该如愿。”

      折竹蓦然抬头,目中仿佛有团火在燃烧,满是侵占意味,直道:“我想要您。”伶舟归阖眸不语。折竹的胆子从来很大,低头去吻她指节,曾斑驳伤痕密布时,她就已想这样做了。

      伶舟归没躲,良久后道:“我明日给你答复。”

      “今夜?”

      伶舟归摇头:“明日。”

      折竹从未觉夜会如此漫长,长到比过了过往。熬了一夜,第二日神采奕奕去听答复时,却被告知伶舟归早已独身出了晨夕宫,不知去了哪里,没要一个人跟上。

      而她念着的人,此时在想如何爬墙。

      宫墙真的很高,雨打的看上去也真的很滑。

      聆音寺的墙看起来也并不好爬啊,那个人是怎么上的那么轻松的?想了半晌,还是去叩了门。这一次铜环落下是落下了,却停在了最后一厘。想想那双清亮的眼,她想,罢了。

      不若等愿见再见。

      漆金的铜环又再空空荡荡。

      不慌不忙步了回去,才入门便被侯住。等到入殿,折竹亮着茶眸道:“娘娘的答复?”

      “你试试吧。”只甩下这一句话,浑身酸乏地坐望殿外。

      这一日没有人来,重芳宫来人传了冉秋感上风寒的消息。好似绵雨浸下入骨缝,人也被潮透,没几个人能打起精神,就连平日最欢脱的芜绿都没精打采,快化了般。

      唯一一个有劲头的是折竹,一夜未眠都无损她的精神头,欢欢喜喜地守着伶舟归左右,芜绿都叹为观止。

      很快到了夜间,今夜该是芜绿守。芜绿点好折竹不再值夜后托她值守必点的眠香,正想问晚,却见折竹依然守着伶舟归身旁,悄悄作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直接回去睡下就是。除了伶舟归,芜绿最听折竹的话,安静带门退下。

      烛花晃红,透过屏风。一堂不暗不明,呈现一种昏彩。

      归整压好纸张,不及舒展酸乏的手,折竹半跪在地,趴到伶舟归膝上,无言仰脸望着。

      “嗯?”

      一声不痛不痒的短问,折竹却像是得了应许般,细细吻过每寸,指尖,指节,掌心。一寸寸微凉被温暖,泛起粉白。直到游移到腕间烙下最后一个温柔的烙印,折竹抬头,望见了一片清明。

      “你似乎不太会。”

      “我很好学……”折竹的下半句话未能出口,一只手抵在了她喉间,好似是想要了她的性命,摄人心魄,顺着衣襟口缓缓划下,直至探到了里。微凉的感觉侵入使她颤了颤,折竹恍然迷蒙了双眸看去。坐着的人依然端正坐着,神情还是淡淡的。

      可那清明的眼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玩味。

      快到像是错觉,折竹迷蒙中也觉,定是错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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