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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今天修罗场了吗(十八) ...

  •   折竹半跪榻前,小心抚平眼前人的眉心,可如何都抚不平。

      雨又下了一阵,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伶舟归醒来。一时还有些恍神,讶然侧首看着身前半跪的人,她不记得自己唤过折竹。整理了片刻思绪,道:“起身。”

      折竹依言起身,微微踉跄了一下。

      伶舟归也不问别的,只道:“惜妃回了么,可曾派人相送?”

      “已回了,有人相送。”

      “守了多久?”

      “一刻。”

      伶舟归想到自己还衣衫不整,道:“回去歇,换芜绿来。”

      折竹摇头。

      “怎么?”

      折竹低眉道:“奴婢知道了。”

      “知道何事?”

      “您为何雨天便不开怀,沐浴从不让人伺候,曾以为是不见晴,不喜,今知是您痛病。”她轻轻叹道:“为何不能告知奴婢呢。”

      伶舟归没有回答,只道:“背身。”

      折竹转身,伶舟归坐起整理衣裳。整理好后,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解释,只是如常,也没再要折竹走,默然走到案前续抄冉秋抄到一半的经文。

      折竹倒是自己出去了一趟,不曾过问伶舟归。很快带着捧碳的宫人回来,又燃上炭火,灯火亦点亮,满室光辉。二人间都没再言语一句,只是折竹吩咐宫人传晚膳时,伶舟归未曾出言阻止。

      这几日的晚膳她都是不用的,除非折竹亲熬回粥汤,她才勉强顶着折竹无辜期待的目光用上一点,喝一点或过咸或过稠的粥汤。

      晚膳传上。

      少有荤腥,大多是合她胃口的清淡菜色。

      伶舟归看着,还是没忍住皱了眉。或许是口味被养奇怪了吧,清淡正好的素炒不够咸,浓稠得宜的山珍汤太腻而稀。吃了两口便撤了,折竹启了启唇,但还是归于无言。

      伶舟归继续抄写,折竹又出去一阵。

      这一阵,却有些久。

      久到一卷抄完,她才迟迟回来。

      色香皆有独独味一言难尽的碧粳粥,若是不曾入口尝过的人,必然只会觉稠了些,想不到会是咸涩滋味。可伶舟归知道,也熟悉。

      沉默着,第一次用完了整整一碗。

      折竹也还是沉默,眼中亮光却添了一些。

      沐浴还是不要人伺候,热水烫过,使身上酸痛好受一点。本来还奇怪折竹不僭越追问,直到入睡时,才发觉她主意打在哪里。

      “……你这是做什么?”

      伶舟归拨开帐,入目的便是长发散下,衣衫半解,茶眸含水轻眨的动人景象,极易使人误会。伶舟归也是这才发觉,折竹的发并非纯黑,烛火下耀着温润金褐,像一匹上好的缎子。

      可缎子不会是微卷的,更不会卷成松软又慵柔的样子,犹似蔓蔓青葛。

      “给娘娘暖床。”折竹答的轻快,半点也不害臊。

      “……我看你这是爬床。”

      “娘娘说是便是。”折竹赤足踩在绒毯上,步出里进,再出二进,到第三进,一指勾住伶舟归的小指,真就勾引一般的,轻漫使帐落下,勾牵着人入里。

      颇有几分外域之风,又多了几分柔情。

      伶舟归不喜不怒由她牵着,直到床边,才道:“你当真大胆。”

      “您惯的。”折竹道。

      暗香幽萦,笑语盈盈,不由使人松乏。

      “点的什么香?”

      “助眠的香。”

      伶舟归冷笑:“放肆。”

      折竹更放肆地轻勾她手心,道:“您亲自许的。”

      伶舟归默了片刻,袖手眼中明暗不定:“我似是不曾好生教训过你。”

      “娘娘想怎么教训奴婢?”话音一落,身子被推落在床上,伶舟归撑在她身上,往日平静的清透眼中多了几分沸烧温度。“既是你自荐枕席,我不好不应不是?”

      折竹欲看她,下一霎却被一张素帕遮住双眼。她听到伶舟归起身,不知去做了什么,很快又回来。而后自己的双手被牵到身前,被迫连在一起,似乎是被什么绑住了。

      素帕揭开重见光明,自己果真是被绑住了,绑绳的另一端连着床柱。

      “你今晚就这样睡。”伶舟归甩下这句话,给折竹搭好被子便走。

      “……奴婢错了。”

      伶舟归不理她,眼看就要撩帐出去了,折竹再顾不得别的,翻身就要下床,怎料伶舟归绑得紧,这一动就跌在地上,还崴了脚,难免痛呼一声。伶舟归回身,无言片刻,走回去费尽全力将人抱回榻上。

      叹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待在裳妃身边。”

      折竹抱着她脖子不肯松开,道:“为什么?”

      “傻到一起。”而后道:“放手。”

      “娘娘不走奴婢就放手。”

      “……哪个姑姑教出你?我不走,放手。”

      折竹这才肯放开,伶舟归坐到床脚,看崴的并不严重,松下口气,起身又走。

      “娘娘说了不走的!”

      伶舟归走到帘前,头也不回道:“拿药。”

      折竹乖乖等着,果然不久后伶舟归拿着膏药回来。又坐到床脚,用药给她揉着。折竹这才发觉多没规矩一般,道:“这不合规矩。”伶舟归眼也不抬:“你都把规矩吃完了,还问?”

      微凉的触感在脚踝打转,旋到心头,使得人也眩晕起来。

      “娘娘……”折竹轻唤道。

      伶舟归不发一语,放药净手,方道:“睡。”

      解了床柱绑端,但没有解开双手,略有些粗暴地将人摔在内里,自己侧身睡在外,隔了一尺有余。没有挑灭烛火,朦朦胧胧的光自帐外透进,昏黄如暮。

      伶舟归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没太在意,结果过了一阵,一只手揽她入怀,另一只轻柔为她揉着肩背。

      “怎么弄开的?”伶舟归道。

      “咬开的。”

      “……你是狗吗?”

      “只做您的也可以。”

      伶舟归彻底没了言语,折竹在此时又道:“奴婢只是希望您不要痛了,您答应过,愿意让奴婢了解您的。”

      暗香浮动,莫名的,精神开始恍惚,忽然有种今夜能睡个好觉的错觉。

      “以后我会为您守夜。”

      耳边话声似乎还在说着,她却已听不清了。

      ……

      转瞬便是除夕。

      年宴热闹,家宴无外臣,帝王与皇后在上首,一右一左,龙纹凤袍,神情都是相似的淡然大气,虽看不出亲密,但会觉相配,仿佛合该如此。

      太后亦在上首,不看宴中,或看宫灯流转,或捻手中珠串。

      场上的舞姬踩着乐声鼓点旋身来回,身似燕翩翻飞,乐师奏着笙箫。

      这已都是教坊中顶好的乐舞了,林见欢却瞥也不瞥,只是弹着白玉杯嗤笑,像是不屑一顾。燕待歌在她身边,瞧见这一幕,甜声道:“姐姐是在想从前?是呢,这些东西,都不比你,还是姐姐技冠教坊。”

      林见欢冷笑不已:“你少来惹我。没事干?自己的狗都拴不好,跑到别人家去,还这么闲,下次丢的恐怕便不只是狗了。”啧了一声,道:“丢人。”

      燕待歌笑吟吟的,并不恼,道:“畜牲嘛,听不明白人话,自然是会跑。”眸光一转,转到场下边缘几个嫔妃中一个身上,看了片刻,收回目光道:“我会收拾的。”

      “倒是姐姐,我看可确实是人丢了。”

      林见欢摔杯冷笑:“我丢什么?”

      “无根水啊,听说姐姐那日哭的,下了好大场雨。”燕待歌娇声笑着,拿起一粒樱桃,掷入酒杯中,溅起小小的酒花,滴滴红紫酒液。

      “你今日成心闹我?”林见欢道,不知道燕待歌又哪根筋搭错,但也算习以为常。

      燕待歌莞尔,望向对面。

      对座二人没做什么,可无声都是种温情气氛,好似多年老友。燕待歌软软道:“对,成心的,我吃醋啦,你这么久还是不见动静,是舍不得?可是你看看,人家高山流水,同是金枝玉叶,自是一期相逢恨晚,眼里,怎会看得进我等呢?”

      林见欢笑骂:“胡说八道……”话说着也看过去,正撞见伶舟归面无表情遣红叶夺过冉秋酒杯,冉秋笑嗔看她。一个清韧如竹,一个淡雅似兰。

      林见欢便也没了表情,瞥眼燕待歌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道:“滚,少恶心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我怎么做不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再说。”

      燕待歌饮下那杯溅出少许的酒液,望着杯底嫣红的樱桃,也不再装,托腮道:“没用。”

      场上舞姬退下,一华容女子登上,身着白衣,鼓瑟诉语。

      冉秋有些惊讶:“这不是如嫔吗?”

      伶舟归不认识,道:“新选的?”

      冉秋幽幽看她:“酒杯还我就告诉你。”

      “那算了。”伶舟归干脆放弃,低头抿了口酒。

      “……她与你同年入宫,你应晓得她才是。除了你,宫中便是她的琴最好,这两年倒是常听她弹,不过今日怎么是瑟?往常她都用琴。”

      伶舟归轻笑,摇头道:“这酒太烈了,你想喝,一会儿我们回去喝,我备了屠苏酒。”场上如何,她委实没在意,等到瑟声歇止一会儿,上首赏赐,她再抬首,莫名被如嫔看了一眼。

      伶舟归懂得她不用琴的缘由了,不过自己怯了,又与她何干。

      人来又往,退又新登,来来回回,竟似平生。

      难怪都道如梦如戏。

      今日的家宴贵妃还是拒了,上首依旧一座空空。伶舟归有些胸闷,场上还有人道着荡气的祝酒词,这酒确实太烈,她并不想再喝了。寻了个理由脱身,帝王今日是无空顾她的,皇后则不会关心这种小事,唯独冉秋忧道:“我陪你。”

      冬日风寒,她是要去透透气闷正好,可固然不敢带上冉秋,轻声拒了:“我很快回来。”

      离了宴随意走着,宴中是灯火通明,宴外便没那般热闹,有些冷寂。不过宫灯倒是各处都亮着的,做的比平日更华美,琉纱外罩,彩绘八角,转动间映花月影,远看倒似檐生花枝。

      走走停停,折竹在身后安静提灯。

      远离了最喧嚣的年宴,四周寂静下来。

      风无声过,水声潺潺。

      这是国师引在宫中的溪流,据说是哪座山间的灵泉。也不为了别的,国师要用活水养鲤,他觉山泉最好。因此这溪流便唤做鲤溪,水确实是活,清澈甘甜,不少人舍弃地井,反倒喜欢自鲤溪取水。

      不过此时自然是无人取水的。可奇怪的是,这处未曾点上宫灯,除夕夜间,哪里都要点灯的。

      太湖石后透出一点光和轻到听不清的语声,和着风声穿洞的奇异似呜咽声。

      伶舟归提步便走,却被折竹扯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地明显有异。

      伶舟归想了想,道:“在这儿等我。”

      折竹摇头。

      伶舟归便又向湖石那方行,刚绕过嶙峋岩角,就见一个提着宫灯的身影把什么踢到了溪中,砸出一声重响。

      “救命!”

      看来被踢下去的是个人。踢人下水的人提着宫灯转身,见来了人却丝毫不慌,只是娇美笑道:“姐姐来看什么?”

      伶舟归十分平静:“看热闹。”

      燕待歌娇容一滞,看向溪面继续笑道:“你想救她?”

      “我想想。”

      燕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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