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夜》落笔惊鸿

1、·壹

　　白色的SUV全速行驶在泥泞的小路上不断颠簸着，驾驶座上的人面色严峻。
　　“林队，有人报案说在郊外小树林里发现了尸体，又是……被切成块的。”
　　刚刚安越然打来的电话不断回绕在耳边，林子路抽空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鼻梁。
　　第三起了……三天内三起分尸案。
　　而现在连前两起的死者身份都还没有查到。
　　林子路摇摇头。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赶紧找到突破点。
　　整件案子的突破点。
　　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在现场。安越然大步走到摔上车门的林子路身边：“林队，这次是……十二块。”
　　林子路沉着脸点点头，快速走到穿着白大褂蹲在尸体旁边的梁苏身边，蹲下，拍了拍梁苏的小腿：“苏子，这次内脏怎么样？”
　　“检查过了，缺了心脏和肺脏。”梁苏冲林子路挑了挑眉，将手中黑色的塑料袋递给了，见他打开后被冲了一脸血气狠狠地皱了皱眉头，笑了，“粗略一估加上尸块大约六十几。晚上，羊杂碎，约吗？”
　　“没你那么重口。”林子路将塑料袋递回去，然后拿开袋的那只手用力揉了揉梁苏的头发，“先写报告，写不完不准吃晚饭。”
　　梁苏盯着林子路揉他头发的那只手愣了一会，又看了看手里的塑料袋，崩溃的看向转身离去的林子路的背影：“林子路，我刚洗的头！”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梁苏转过头看，是拎着工具箱弯着腰的李平楠。
　　李平楠闻了闻手，看向盯着他动作耳尖有些泛红的梁苏，安抚的笑笑：“以痕检的身份跟你保证，没有异味。”
　　“哼。”梁苏起身，闷闷地踢了一脚地，小声的和李平楠嘟囔，“林子路就是只睚眦！我今天一定要吃羊杂碎！还要让整组人陪我吃！嗯？小南瓜，怎么啦？”
　　梁苏看向低着头突然愣住的李平楠，就见他抬头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他脚下，低声道：“别动。”
　　梁苏疑惑的随着李平楠指的方向低头看去。
　　一团已经脏到看不清颜色的布料缠在泥里。
　　是被梁苏踢出来的。
　　梁苏跟着略带惊喜的李平楠蹲下，看他戴上手套，从工具箱取出刷子，一点一点将泥土扫走，越来越多的布料暴露在空气中。
　　“林队，这次有衣服！”
　　听见李平楠压抑着喜悦的声音，林子路走到尸体旁，看着那件已经现出大半真面目的衣服：“衬衫？”
　　“应该是。”李平楠清理到没法动作的地方，抬头看了一眼梁苏。梁苏会意，去运尸车上取下一个尸袋，几个人合力将尸块装好搬上车。再回去，李平楠已经将整件衣服清理出来。
　　被血迹和泥土污染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边角的地方有些发硬。
　　“地摊货？”梁苏见李平楠迟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那来源就不好查了。”
　　“但是有口袋。”李平楠用夹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衣服的半边，露出了有些脱线的口袋，“林队？”
　　林子路点点头，戴上手套，小心地伸进了口袋，移出了一张已经被泡软的卡片。
　　盯着这张卡片看了良久，确认姓名什么都已经看不出来之后，林子路将卡片转向李平楠和梁苏，指了指卡片右上角的一个标志：“认识这个标志吗？”
　　梁苏看了看，觉得这个类似SN组成的星星标志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旁的李平楠却开口：“阿苏你之前给我看过这个标志，说是你爸新的合作对象。”
　　“对了！我记起来了，小南瓜真聪明。”梁苏凑近李平楠嘟嘟嘴隔着空气亲了一口，被李平楠回着脱下手套揉了揉头，“这是星夜集团的标志，我们家老爷子和我提过，说是很有潜力。”
　　“那他……很有可能是星夜的员工了。”林子路将卡片放进李平楠撑开的证物袋里，脱下手套起身拍了拍腿，“待会儿我去趟星夜。”
　　又低头看看，见李平楠将证物袋都收好了，拍了拍手，“收队。”
　　“是。”
　　“阿苏，以后不要叫我小南瓜了，嗯？”李平楠见梁苏摘下手套，单脚一蹦一跳过小树丛，跟了上去，一步跨过。突然梁苏转过了身，笑吟吟的凑近。
　　“为什么不呀，小南瓜明明很可爱。”
　　“……胖酥饼。”原以为李平楠会像往常一样坚持的梁苏刚准备撒娇，就被惊得表情一僵，现场表演炸毛，
　　“啊啊啊！你说谁胖！”
　　重点不对吧。李平楠看着炸毛的梁苏，下意识的顺毛，“酥饼？”
　　走在前面无意间收获了全部对话的安越然脚下一个踉跄。重点是这个吗？安越然回头，就见梁苏满意的点了点头，感叹了一下自己道行果然不够，加速跟上了队伍。
　　“那你以后就叫我酥饼吧，我不介意的哦。”梁苏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李平楠沉默了一会，道，
　　“车上还有些苏打饼干，你先垫垫肚子。待会儿我去给你买酥饼。”
　　梁苏笑着扑上李平楠，挂上了他的脖子：“我就知道小南瓜最好了。对啦，之前说过的，今天晚上我们吃羊杂碎吧，让整个组陪我们吃。”
　　“好。”
　　星夜集团门口，白色的SUV顺势停在准备拦车的保安面前，窗户渐渐下移，一张警员证就这么突兀的待在窗口。林子路看着面色逐渐僵硬的保安：“警察，找你们，人事部经理。”
　　中层的会议室门被突然打开，面色紧张的秘书小姐快速走到坐在较末端的一位中年女性身边：“刘经理，有警官找你。”
　　“怎么了？”坐在桌首的夜流用钢笔敲了敲桌面，确认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面色泛白的刘经理那里转移到自己身上后温声问道。
　　“夜总，有警官来找刘经理，好像来询问某位员工的。”叶秘书低头，不敢看向主座上笑意温柔的夜流。
　　夜流低下头，笔尖点着桌面，清脆的敲击声回响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能让警官直接找来，而且不知姓名……大概是，已经死了吧。
　　“直接让那位警官来找我吧。怕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吓到女士就不好了。就这样，散会。”
　　等会议室里的人员依次散去，夜流起身走向另一边的专用电梯，手上已经空空荡荡。
　　主座下的地毯上，碎片散了一地。
　　林子路跟着叶秘书走在铺满了地毯，陈设极为简单的顶楼，来到了一扇磨砂玻璃门前，叶秘书弯腰鞠躬：“林警官，夜总就在里面。”
　　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打算跟他一起进去的叶秘书，林子路挑了挑眉，推开了门。入眼就是一个黑色主打的吧台，低调奢华，和放在吧台旁的纯黑色沙发浑然一体。黑色半及肩长发的男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空洞。
　　听见开门的声音，夜流回神起身，朝着门口的男人礼貌而又疏离的笑着：“林警官，请坐。”
　　林子路关上门，走到沙发前坐下，看夜流端了两杯咖啡放到面前，道了声谢。
　　“林警官不用客气，只是我这里只有咖啡，有些招待不周了。”夜流在林子路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林子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是我打扰了夜总开会了。”
　　“没有。”夜流摆摆手，“林警官叫我夜流就好了，夜总什么的，都是下面那帮子人乱来的，听着像夜总会似的。”说着看向勾起唇角的林子路，
　　“我能问问，林警官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在案件现场发现了一张名片，字迹什么的已经看不清了，但上面有星夜的标志。”林子路拿出手机，递到夜流面前。
　　屏幕里是那张褶皱破旧的卡片。
　　夜流盯着屏幕里有些模糊的证件照：“我好像有印象。还有这是员工卡，不是名片。”
　　起身走向办公桌旁的书柜，夜流点了点，从中取出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翻了几页，走回到沙发前将文件夹递给林子路：“你看看，是不是他？”
　　“的确，很像。”林子路将两张证件照比较了一番，点点头，“叫……任光。”
　　“刚过试用期，所以还有点印象，林警官在晚来一点我可能就不记得他了。”夜流冲着林子路笑笑，眼中的戒备少了许多。
　　“我可以将这份档案拿走吗？”林子路从档案中抬头看向夜流。
　　夜流点点头：“当然可以，每一份档案我都会在他们离职后归还他们的。”说着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自己袖子，
　　“林警官，我能问问他怎么了吗？”
　　“他死了。”
　　林子路盯着夜流的眼睛缓缓吐出三个字，看他的眼中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瞳孔微缩。
　　是惊讶且害怕的反应。
　　林子路见此，原以为能看见公司总裁难得失去风度的场景，可最终得到的不过只有一个轻轻的“哦”。
　　带着了然。
　　夜流看着林子路难得有些疑惑的表情，轻笑：“林警官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怎么冷淡？”说着放下了杯子，
　　“因为我猜到了。”
　　“能让警官亲自来寻找身份的人。”
　　“就只有已经死去的人了。”
　　“警官，这份档案你用完后，替我烧给他吧。”
　　“告诉他，我会给他的母亲亲自送去赡养费的，让他不用担心。”
　　林子路走出星夜的大门，耳边回响着夜流刚刚的话，忍不住在上车前抬头看了看那个办公室，那个待在办公室里的人。
　　不知道该说他冷情还是温柔。
　　明明对着所有人都是那么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和所有人都拉开冷漠又疏离的距离。
　　林子路低头，坐进了车里。
　　夜流，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收好手中的文件夹，夜流起身，准备将它放回书架上，却见那个原本空荡荡的位置上多了一张白色的纸片。
　　夜流伸手拿起，看了一眼。下一刻，蓝色的文件夹狠狠地摔在地上，档案散落一地。
　　那张白色的纸条悠悠飘下，滑进了纸层中。
　　被遮盖地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