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拉黄包车的和讲学的》迪莫仙琥

11、谈话

　　周隆靠在阳台上，点了根烟叶子在抽，那烟很淡，就像是窗外的白云一样的淡，只是混在周隆的脸上成了可见的颜色。
　　周先生在抽烟！
　　在这一天前，陈狗蛋从未见过他的周先生抽什么烟，别说烟了，连酒也喝得比较少，大都是晚饭后助兴时喝几口，比不得他爱喝酒的习惯，一杯杯的，他则是一大碗地一口饮下。
　　如今，看到周先生如此反常的行为，陈狗蛋知道他的母亲一定对于他的影响很深，也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父子两人都默不作声——虽说周爹的样子是想要讲出来，但是他其实也只是说一说而已，陈狗蛋很明白这样的表情，他常常也在自己母亲的脸上看到——当他被老五抢了东西的时候，她总是这样。
　　他悄声地站在了周先生的身边，同他一起看着楼下的马路。
　　良久，周隆便问起他来。
　　“你，你不问一问我为什么要抽烟？”
　　“……周先生，有自己的理由。虽然俺从没见过周先生抽烟，但是如果偶然做这样的事情能让你解愁，倒是挺好的！”陈狗蛋又傻笑起来，连带着周隆的眼中都染上了一样的颜色，“俺苦恼的时候也会做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说？”
　　要说陈狗蛋不能拒绝什么，大概只有周先生的笑容了吧。
　　“小时候俺被隔壁家的狗吓了一跳，以为啥能吓唬狗，半夜里就跑到竹林里砍了一根竹子，然后跑去打狗——虽然，最后俺被爹教训了一顿，但是那狗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冲俺叫了！”
　　“我的志财真厉害。”
　　他伸手，揽上了陈狗蛋的肩膀，感受着那一抹暖意，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烦恼的不过是从前的事情。
　　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想起来又能如何呢？
　　然后，陈狗蛋看着自己的爱人掐灭了烟头，指着自己的嘴唇，头一次露出了像是孩子气一样的表情。
　　“我想染上你的味道。”
　　陈狗蛋是不可能拒绝他的周先生一切合理的要求，所以，在这个晴天里，在这个阳台上，他按住周隆的头，就将舌头伸了进去，卷席一切。
　　这还是周先生交给他的，说什么这样的话，会让人充分感受到亲吻的魅力，说什么这样的话好像死亡一样。
　　有时候，陈狗蛋都怀疑自己的周先生是不是向往着死去，因为他的生活很平淡，也没什么目标似的，偶尔的话都有点悲观。
　　他有，想要买一辆黄包车，现在已经做到了，后来是攒下一大笔的钱，在安全的地方给他的周先生一个住所，现在还在努力中。
　　他重重地清扫着周先生嘴里的津液，感觉有点甜腻腻的，像是蜂蜜一般的味道，他手掌旁的温度很温暖，很柔软，就像是周先生狂乱时抵在他胸前的发丝一样地柔软，就像是周先生这个人一样地柔软。
　　只要周先生需要他，他就哪儿也不去，就乖乖待在原地。
　　如果这样就好了。
　　从他想象中的谈话到现在的亲吻，其实也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但是当这一次结束后，他们彼此之间对视的一眼，都已经全然明白了。
　　“周、周先生，俺，俺是真的、真的……”亲吻之后，陈狗蛋又不幸中了结巴的毒，让周隆一阵好笑，“俺先、先说，俺，俺的老家，家就在安城、成的边上，俺，呢，俺俺就是老六，没啥子用，就、就力气，力气大！”
　　他抬起头来，看见他的周先生就微笑着看着他，嘴唇上染上的绯红就像是他曾在傍晚时躺在稻草堆里看到的晚霞一样美丽，圣洁，却有一丝欲色。
　　遇见周先生，已经是很长，很长的事情了，到现在，他都记得最开始，自己在夏天里等在路边渴望着第一个客人到来的狼狈模样。
　　而周先生就是他的第一个顾客。
　　这该是他耗尽了多少的幸运啊，才换来这一次的相遇？
　　周隆察觉到他的目光，点了点头，非常赞同。
　　“是的，你的力气很大，很好。作为这样的一个人，我真荣幸遇到你，所以，我爹的话也不用太在意了，他这个人嘴上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而且，据朱友德所言，恐怕爹还有求于我们，既然有求，自然也……”
　　“俺、俺知道！”
　　陈狗蛋就这样大声地说道，又惹得那一双棕色眼眸中充满了星空一样温柔而深邃的笑意。
　　“所以，不必担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自然而然，周隆就想说出来，撤了手，靠在栏杆上，遥望着远方，“小时候，我比较亲近爹，不怎么亲近娘，当时，我爹还有一个妾，据说是他的丫鬟，感情比较深，我也很亲近那位，后来，死了，我再看看我娘，已经造成了隔阂了，但是娘仍旧对我很好，好得我都觉得……”
　　陈狗蛋觉得周先生的手，有点儿颤抖，便伸出手，握住了。
　　周隆沉浸在回忆中，忽然感受到这一片的温暖，就突然湿了眼眶。
　　“我娘，曾对我说过，‘一家子，你是长子，以后你继承家业，我得罪不起你，你行行好，给你弟弟妹妹好生路’。真奇怪，这真奇怪。我还真以为我们是母子，但是，原来，我已经不再是她的‘儿子’了，至少……”
　　周隆闭上了眼，思绪仿佛随着那一阵微风，回到了过去。
　　“……我不是她心中的儿子。”
　　好像他已经说完了，但陈狗蛋莫名觉得周先生还有一些话仍旧沉默在过去，像一道伤疤，碰不了，也好不了。
　　他觉得心疼死了，这样忧伤的周先生，仿佛回到了那个晚上放纵他一切的周先生一样。
　　他便往前一大步，伸手环抱住了他的周先生。
　　“没关系，兴顺，俺、俺永远认你是、是俺的伴儿。”
　　“真的是。”
　　周隆睁开眼，有点好笑地说。
　　“果然是笨蛋志财——一点儿也不狡猾，也不会说好听的话。”
　　“但是，你说得对。”
　　周隆回抱了陈狗蛋，在他耳畔轻笑了一声。
　　“我们是一对儿，我是你的伴儿，如此便好。”

　　唔，还有一章了，倒计时了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