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苟延残喘》栖泷

5、神忆（五）

　　般若口中的巫女，也是铃鹿的旧识。

　　因误食人鱼肉而在人世间逗留了数百年之久的女子，名为八百比丘尼。

　　“哦呀，好久不见呢。”巫女掩唇而笑，“铃鹿之主大人。”

　　铃鹿之主面无表情，“是挺久了。”

　　她端坐在和室内，听到从障门外传来男女嬉笑之音，女子娇媚而黏腻的言语从门缝钻进来，连空气都染上了这种靡艳的气息。铃鹿之主皱起眉头。

　　八百比丘尼见她脸色不悦，知晓她不喜这种地方，“您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铃鹿对八百比丘尼的记忆停留在当年那个请求铃鹿之主杀死自己的女子，她在铃鹿面前诉说着自己的经历，用悲伤而痛苦的眼神恳求她。

　　铃鹿之主满足了她的愿望，水流割开雪白的脖颈，但在下一刻，八百比丘尼的伤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帮不了你。”

　　能够解除人鱼肉诅咒的，只有正统的神明。像铃鹿之主这种虽然强大，却仍要依附于人类愿力而存在的神明，真要说起来甚至还不如那些大妖怪。

　　毕竟妖怪的力量都是属于自己，不会因为不被人知晓姓名而消退。

　　铃鹿之主敛去眼中的神色，“我想要知道，风神一目连是否变成了妖怪。”

　　“当然可以。”八百比丘尼唤出自己的法杖，双手结印布下法阵，青色的光芒氤氲在她身边。待到光芒散去，围绕在八百比丘尼身边的法杖落下，她勾起嘴角，“一目连大人确实成为了妖怪，他现在在……”

　　“不用告诉我了。”铃鹿之主打断她，声音像是在压抑什么，“不用告诉我他在哪里，只要知道这是事实就够了。”

　　八百比丘尼挑了挑眉，“既然如此，您还想知道些什么吗？”

　　铃鹿之主顿了顿，欲言又止：“不用了。”

　　不老不死的巫女抿嘴轻笑，“那么，路上小心。”

　　铃鹿站起身，走到障门前又停下来，转身对她说：“我欠你一个人情。”

　　八百比丘尼笑而不语。

　　铃鹿穿过走廊，从她身旁路过搂着娇艳女子的男人，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酒气熏人。她抬起衣袖掩住自己的口鼻，垂下眼睑加快脚步。

　　名为八百比丘尼的女子，一直在自我放逐中生存。那是非人也非妖的不谢之花，介于二者之间，却又无处可以栖身。

　　铃鹿之主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也不想去理解她的想法，一目连的堕落给她心中的焦躁又加了一把火，让她觉得光是压抑那股无名之火就很困难。

　　被这种花街柳巷的靡靡之音引发了过去的记忆，空气中弥漫着的甜腻，令人难以呼吸的粘稠感……

　　是血的味道！

　　铃鹿之主猛然抬起脸，不是她的错觉，空气中真的有血腥味！

　　她快步跑出走廊，看到了大厅的景象。大量粘稠的血液飞溅，地上、墙壁、器物……都被溅上斑驳的血色。倒在地上的尸体艳丽的面孔被恐惧侵染，还活着的妖怪们也缩在一起凄厉地尖叫着。

　　堵在门口的妖怪血一般张扬的红发闯入视线，头顶生着白色双角，金色的圆片型耳饰夸张地挂在耳上。

　　铃鹿站在走廊口对上那双闪烁着血腥兴奋的金色竖瞳，叫出了他的名字：“恶罗王！”

　　红发的妖怪见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大笑起来，露出鲨齿般锐利的牙：“是铃鹿啊。”恶罗王的笑容染上恶意，“你已经沦落到要来这种地方讨生活了吗？”

　　因为铃鹿之主的出现，恶罗王虽停止了破坏，却仍堵在门口，缠着毒蛇形状装饰的狼牙棒被恶鬼抵在地上，隐隐看出缠绕在那之上的血气。

　　铃鹿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妖怪们，擅长变幻的狸猫在化人方面很有天赋，哪怕是年幼的孩童模样也惹人喜爱，但现在她们都被吓得脸色煞白，在见到铃鹿出现后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燃起了希望。

　　“大人！请救救我们！”

　　倘若是寻常男子，被这样的美人恳求，必定会头脑发热，争抢着英雄救美。

　　可铃鹿之主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在她即将抱住她的时候，用灵力阻挡她的靠近。

　　“哦呀，真是可怜。”恶罗王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黑色的嘴唇放在他脸上却十分符合——他是真真正正的、不掺任何杂质、绝对纯粹的“恶”。

　　单方面的杀戮，无理由地杀戮，肆意妄为只是为了破坏而破坏的行为。

　　铃鹿眼神冷了下来，“确实很久不见了。”

　　恶罗王像是没有发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反而哈哈大笑：“你的变化还真是大啊，我刚才都吓了一跳，这副游女一样的打扮是怎么回事，你可是铃鹿之主啊！”

　　铃鹿脑袋里那根弦终于被绷断了。不是因为恶罗王刻意用这种话来挑衅她，而是因为这身衣服——旧友送给她的衣服，她珍惜到不愿让任何人触碰的珍贵之物，就这样被人用言语玷污了。

　　白发的神明抬起下巴，墨绿色的眼眸泛起杀意，一字一句：“做好死一次的准备了吗？恶罗王！”

　　“你生气了呀，铃鹿。”恶罗王笑容阴沉。

　　彻底被点燃怒火的铃鹿之主，眼中的暴虐丝毫不逊色于恶罗王，甚至比起他有过之无不及，这种眼神让恶罗王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铃鹿之主的初遇。

　　一晃眼数百年过去，再见面时她已拔下利齿、磨平爪牙，变成了他最看不上眼的弱者模样。

　　燃起杀意的铃鹿之主才是他最熟悉的模样，也只有这一刻她的样貌才与恶罗王记忆之中重合，在那个凄风苦雨的荒芜之地，空气中飘荡着肃杀与烟尘，站立在血海尸山之上的少女神明，有着令恶鬼也心生寒意的眼神。

　　恶罗王忘不了那个眼神。

　　古久记忆的开端，是恶鬼与神明的意外相遇。

　　……

　　铃鹿川的河神铃鹿之主，对人类几乎有求必应。

　　不管是什么愿望，只要在她的神社中祈祷，都有很大概率变成现实。有人祈祷财富，于是他获得了万贯家财，有人祈祷美人，于是他得到了如花美眷，有人向她祈祷，希望村子能不被妖魔侵扰……

　　于是铃鹿之主，为他们杀光了周边所有危险的妖怪。

　　“再多向我许愿吧。”

　　白发的少女神明踩在妖怪堆叠的尸体上，她手中的刀剑顺着刀锋滴落发黑的血液，少女抬手甩掉刀上附着的血液插回刀鞘，动作一气呵成。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淡地站着，冷静而残忍。

　　“让我的名字有更多人知晓。”

　　尸体听不进她的话，她自己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让我的力量更加强大。”

　　铃鹿之主抬起脸望着灰暗而阴沉的天空，乌云沉得像是要压下来，她沉默地看着这片天空，视线仿佛穿透乌云。

　　“让我成为真正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

　　“真是伟大的志向啊！”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死亡带来的平静，红发的恶鬼站立在她的下方仰望，他的身上带着比空气中更浓郁的血的味道——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残暴。

　　恶罗王环抱双手，嘴角向上挑起：“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的神明看着他的脸，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恶罗王。”

　　红发恶鬼沉下脸色，“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铃鹿之主淡淡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你不需要知道。”

　　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恶罗王，本就肆意妄为的恶鬼从不止何为自制，妖力凝聚出他的武器，黑色的狼牙棒出现在手中，恶鬼张开黑色的唇，露出鲨齿带着屠戮的笑：“那就只好让你去死了！”

　　铃鹿拔出刀剑迎了上去，刀戈相对时溅起火花，妖力与灵力碰撞，震开的二人因冲击的力道在地面擦行数米，铃鹿一脚用力踩进地面，倾下身体稳住身形。

　　没有下一秒，她已经再次握紧刀柄冲出，刀锋在轨迹上残留白光，这一刀贴着脸切断了恶罗王的颊边碎发。

　　仅仅数招，她已然占据上风。

　　这是恶罗王自诞生以来头一次见到的最强者，他紧紧盯着少女的身影，将她的容貌全部刻印在心里。

　　“真开心啊……”恶罗王低低地笑起来，金色的眼眸染上血色，狂躁的灵力朝他侵袭而来，鲜血从额头往下流淌。

　　落入眼中将视线模糊，一切都蒙上红色，他眼中的少女已将刀锋插在地上，按着刀柄呼吸沉重。

　　这是势均力敌的战斗，没有谁能称得上真正轻松和胜券在握，唯一的不同只是眼中的神采——

　　铃鹿之主的眼中闪烁着勃勃野心，而恶罗王只有愉悦兴奋。

　　她所享受的是杀戮和战斗结束后带来的利益，而恶罗王深陷于血腥和杀戮本身。

　　天空开始落下细雨，空气中的抑郁沉闷被雨水冲刷，落在地上的泥水中掺杂着黑红，雨越下越大，铃鹿之主却露出了笑容。

　　身为河神的少女有着操纵水流的能力，雨水像是有意避开她一般没有落在她身上，铃鹿抬起手掌，雨水凝聚在一起宛如蛇行。

　　恶罗王的身体也被水流包裹，他听到少女轻声说：

　　“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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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就是改设定的原因，因为突然发现我最爱的还是野心勃勃的女主，于是决定让她拳打恶罗王脚踢八岐大蛇，登上神生巅峰（不是2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