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视角」》银江孤月

15、「逆转视角」曾经的图书馆

　　我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天花板，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黄色的灯罩在上面。尽管我的房间的天花板也一样空无一物，但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不同——因为我的旁边有人。
　　向左边转过头，小月正毫无防备地睡在我的旁边，身上穿着黑色斑纹的白色猫娘睡衣，双手双脚都搭在我的身上。
　　真可爱。
　　不知打扰她睡觉会不会被记恨，所以在她醒来之前我还是再躺一会比较好。不是因为我贪睡，而是为了小月，这一点还请务必弄清楚。
　　不过我到底是在向谁解释呢……
　　先不管这么多，梳理一下现在的状况——今天是八月七日，早上六点半。三小时后我们会去电车站乘坐回家的电车。今天的我还有一个任务：去图书馆。
　　这个任务来自我的老朋友，林雾。
　　不管是她出现的时机，所做的行为，还是选择的时间和地点……绝不是巧合，她的记忆一定也没有受到回溯的影响。所以，这意味着这件事是在我的故事中被刻意安排好的。既然如此，不去赴约的话就只能让时间继续回溯下去，甚至有可能就会再也不能迎来九月四日了。
　　不，回到九月四日还是可以的，但大概就不会是我所期待的九月四日了。
　　那么要去图书馆的话，要如何呢？很简单，坐电车。她所说的地方刚好是我们的电车途经的一站，目的显而易见。想太多也没用，现在只能祈祷她的目的不要太过分了。
　　想来想去已经忘记时间了，不过也隐约明白过了很久了。不知什么时候小月的手动了动，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睛。
　　“呼呜……庞……？”
　　小月伸了伸懒腰，靠在床头有些迷茫地看着我。
　　“哈……已经到今天了啊。”
　　“已经到了。”
　　我靠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总觉得听起来好像怪怪的，现在我们两个的样子就好像新婚夫妻一样吧……
　　不过就算现在不是，也迟早会是那样的。
　　“说起来……今天都要做什么来着……？好像是要坐电车回家？”
　　“今天要坐电车从锦海回青枋啊。”
　　我躺在她的旁边，望着天花板回答。
　　“锦海”，是我们和小月一起在暑假时候一起去的海滩的名字。这里对这个国家大部分人都有着独特的意义，尤其是我——我们。因为我们在这里明确了彼此的心意。因为这件事给予了我信心。如果这段经历也被抹除的话，我的生活可就真的没意思了。所以，我不想再拖下去。
　　“说起来我还是有一点疑问，为什么计划出来却只呆一天呢？”
　　“因为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多待。”
　　这回答没有一点迟疑。
　　尽管如此，却还是和我们一起出来了，恐怕是为了我吧。这方面真是感谢她……不，每方面都是。所以我不想忘记她，也不可能忘记她。挽留住的机会，大概就只有今天了。
　　只有去了那个图书馆，才能有回去的可能。
　　我的心里深信不疑。

　　又过了一会，到旅店的早餐时间了。
　　“太慢了。”
　　我和小月早就在旅店准备早餐的地方坐下，等着其他人也一起来。在旅店里准备的早餐并不会一直等着旅客，只要时间一过就会撤走。小月会这么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
　　八个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为了避免来不及吃饭，我们抓紧时间把准备好的早餐全都吃完了。
　　“吃完了呢~”
　　“嘛，一会就要坐电车回去了。小月，电车是几点的来着？”
　　“好像是上午十点，现在要去的话还蛮早的。”
　　小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
　　说起来，上一次从锦海回去的时候还没买什么纪念品呢，干脆去附近的商店街买点东西吧。
　　而且这次还会有些特别的用途。
　　“时间还早，一起走去电车站吧？”
　　我趁势对大家提议。
　　步行去电车站的话会路过一条商店街，这样就能在不让其他人产生怀疑的情况下买些东西了。
　　“嗯……也行？”
　　“吃完饭之后还是散散步更好啊。”
　　回答都表示赞同，小月似乎也点了点头。旅行的时候竟然要走着去电车站，总觉得有点寒酸……不过既然客主本人都同意了，那就没问题了。

　　旅游高峰期的客流量实在是不容小看，即使不是旅游景点，这里的街道也一样人山人海。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挤到电车站，正好快到电车进站的时间了。在电车站等着的人依然很多，但尽管人很多却并不混乱，所以我们很快就坐上了自己的座位。
　　名为秩序的东西真是人类最伟大的杰作。
　　电车缓缓地开动了，从给我们留下珍贵的东西的地方离开，去往我们身心住所之方向——家。本该如此，但我却不得不在那之前就下车。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被怀疑也没关系，但还是希望能找到个好一点的理由提前下车。
　　“即将到达下一站，云海图书馆。”
　　提示着站点的广播声音在谈笑声中不知不觉地响起，现在，我该下车了。看到我有点异样的小月站了起来。
　　“我和庞在这一站下车了，行李就麻烦你们帮忙拿回去了。”
　　“诶——？竟然要姐姐拿这么多东西，好过分哦~”
　　就算有这样的声音也是难免的，小月也只是安慰了一句而已。
　　“因为有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地方，所以拜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江心弯下了腰，我也和她一起这么做了。
　　“拜托了。”
　　“真是的……下次小月要是再叫我出门的话，我可不来了呢。”
　　她向小月摆了摆手，看样子是同意了。
　　“请抓紧扶手，准备进站。”
　　“我们走了——再见。”
　　“拜拜~”

　　从电车站下了车，现在向约定的图书馆走去。行人并不多，也许今天是工作日，我并不清楚，因为现在是暑假，对学生而言没有这个概念。
　　“谢谢你，小月。”
　　“没什么。去好好赴约吧，别让我失望。”
　　小月向我稍稍转过头，又转了回去。她的语气也十分平静，大概是因为相信着我吧。
　　因为相信我会选择她，所以才如此从容。那么，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嗯，等着我。”
　　装作镇定，简短地回答……
　　然后迈向那座图书馆。

　　用附近的建筑和记忆中的场景对照，尽管周围的景色早已和记忆中不同，但至少还是能认出些路来的。路上虽然走错了几条岔路，也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我的下午”所说的时间，就是指任何时候。初中时的我总是迟到，明明已经约定了下午见面，却总是不准时。所以她总是用“我的下午”来调侃我，不知不觉中我们都习惯了这个说法。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这就是她想说的意思。
　　“这么拐弯抹角的话……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一定察觉不到的吧。哈，我也终于和小月学得聪明点了。”
　　我在心里暗自嘲笑着自己，走进了这座充满着回忆的图书馆。

　　从图书馆的大厅走上中空的方形旋转楼梯，来到四楼的阅览室，第二张桌子旁边。今天这里是空的，而旁桌上却有一个人。她的脖子上依然挂着耳机，用两个树叶状的发卡将头发箍起，在脑袋两侧像猫耳一样竖起来。
　　“呦。”
　　听到我的脚步声停在她的附近，她向我打了招呼，眼神却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那本书。
　　“真的来了呢。”
　　“有什么话要说么。”
　　我抽出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然后把头靠在椅子背上看着图书馆的天花板。
　　“其实呐……我本来以为，只有我的时间一点一点被抹除了。说真的呀，明明生命都开始被抹消了，却还留下被记忆什么的……不觉得残忍嘛？”
　　“对谁来说都应该像是恐怖故事一样吧，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来说都一样。”
　　上一次和她这样交谈是什么时候了呢……大概是几周后吧？
　　“说真的呐，意识到时间开始倒退的时候，我很慌张呢。我拼尽全力想要让家人们记起之后一天发生的事，但他们却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说着明天还没来之类的话，很莫名其妙对吧？”
　　“嗯，很莫名其妙。”
　　会感觉到恐慌是必然的，毕竟连人类的常识都轻易地颠覆的事确实发生了。
　　“在我感觉束手无策的时候，我遇到了你。这件事在我的记忆中不存在，所以当时的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安心。”
　　“我还真是，莫名其妙变成了救世主啊。”
　　最后的希望，我似乎变成了这种存在呢。
　　“然后，就又让我失望了呢。我装作淡定地和你聊天，却感觉你不太一样了……”
　　“毕竟三年没见，有些变化也是难免的啊。”
　　而且那样的变化，我永远不想让它消失。
　　“之后呐，庞离开了呢。我有些好奇，所以就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城心公园的林地里。”
　　“原来那时我会感觉到违和感是因为你啊。”
　　但多亏了这种感觉，我反而放松下来了。
　　“我偷听了你和那个女孩的对话，是偷听者呢。”
　　“是偷听者啊。”
　　但并不可恨。
　　“我勉强猜了猜那个女孩后面的话，然后跟着那个女孩一直跟到她回家呢。”
　　“像个尾行变态一样。”
　　但情有可原。
　　“之后的我，想到了这本书呢。”
　　“是我借给你的书。”
　　轻小说，书名为——《逆转之人》。
　　“那天之后的我拼命地读着这本书，然后看到了这里呢。”
　　“……主角来到了记忆中重要的地方。”
　　就像现在一样。
　　“所以，那天晚上我去了那个女孩的家附近，想要去碰碰运气，试试去找到那个女孩。”
　　“但是没看到她呢。”
　　但是却遇到了我。
　　“然后啊，现在的你就到了这里呢。”
　　“是啊，我到这里了。”
　　即使原本以为不会过来。
　　“哈，好了，叶庞……庞？我现在想要你来帮我个忙——”
　　她站了起来，我也一样。
　　“你想要回去对吧？”
　　“我想回去。”
　　为了和小月享受未来。
　　“那么……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了。”
　　我们一起走向了图书馆的楼梯。
　　走到楼梯间的门口，我说出了这句话——
　　“你知道么，身处视角故事的主角，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强制降低呢。”
　　她疑惑地看了看我，然后又突然吃惊地瞪着我的眼睛。
　　她一定是明白了吧。
　　“那……答应我，别回去……别用这种办法……”
　　“我早就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
　　“如果那种东西不是真的，你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有一点颤抖，那让我有些心软。
　　但不会让我退缩。
　　我慢慢地把后背靠在了楼梯的栏杆。那栏杆只能勉强拦住我的腰，只要轻轻一跳就能越过它，从四楼坠落。也许会因此而血流满地，失去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们真的失去了你，该怎么办……”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哭了出来。
　　但我不可能放弃。不能放弃。
　　“明天，如果明天是八月六日的话，我就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
　　她向我靠近了一步，现在的我只要有想法，就可以伸出双臂抱住她了。
　　“那……连我也要放弃吗！”
　　她的哭腔中染上了一点点不甘。
　　我轻轻扬起了嘴角。
　　“雾……”
　　我从裤子口袋里面拿出了打磨得光滑动人的贝壳，用自己颤抖的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生日快乐。”
　　我用双手抓住栏杆，双腿向下用力蹬了一下，把自己弹了出去。

　　“原来如此……我，失恋了啊。”
　　站在四楼的林雾呆呆地拿着贝壳，哭泣着离开了。

　　「真实」
　　目送着庞离开之后，我也找了个地方等着他回来。下车的电车站附近有个快餐店，我就坐在那里靠着窗户的位置。不久之后，庞离开的方向的人群骚动了起来，我的心里顿时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立刻夺门而出，向人群的方向冲了过去。
　　“发生什么了？”
　　“有个孩子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诶？”
　　“他在掉下来之前好像在和谁说话，现在已经有人叫救护车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进人群的中心了，在中间被围起来的是一个头上被鲜血染红的人——
　　叶庞。
　　只是看到的时候我还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双腿无力地瘫坐在地而已。好好确认现状冷静下来之后，救护车已经到了。
　　医护员把庞抬上了病床，我趁机向对方搭话：
　　“那个……我…是他的朋友，能跟着一起去么？”
　　“……”
　　抬着担架的医护员默默点了点头，大概是默许了。我也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为了陪着庞。

　　医生从检查室里平静地走了出来。看到医生出来，我靠了过去。
　　“医生，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这个孩子只是受了点轻伤，连骨折都没有。真亏他从四楼摔下来还没什么事，不过为了避免有什么隐藏着的问题没查出来，还是住院观察几天比较好。当然，可能性也并不大，可以安心一点。”
　　“没事啊……那就好。”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但他所受的伤就好像只是被绊了一跤一样轻，真是个奇迹啊。”
　　医生在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在这么嘀咕着。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会变成重伤，甚至直接摔死吧，不过他却因为某些原因而避免了过重的受伤……等等，这不就是我告诉他的吗！如果他是故意想用这个办法回去，那也未免太乱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真的能让时间恢复正常的话，至少也能算他成功了。
　　办好住院手续之类的繁琐工序，庞终于被安置在外科住院部的一间病房里了。我坐在病床的旁边，杵着下巴盯着他。
　　“辛苦了。”
　　庞的脸即便在现在也依然让我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