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妖找茬了吗》九日旅行

48、旧梦

　　执念消除，炼器师韩汕却不想醒来。那些遥远的少年回忆再次从眼前一一掠过。韩汕是城主之子，他父亲爱民，对民事的关注永远大于自己的儿子，韩汕作为城主之子，被要求的永远是如何做好城主。
　　那时的他最喜欢的是父亲偶尔带着他去赶夜集，周围灯火辉煌，他被拉着，眼睛却黏在街道两旁的纸灯笼上，数着有兔子灯、鱼灯、鹿灯、窜天猴灯……，还有外地来的商人带来的桂花糕、栗子糕、青梅……，他都很喜欢，但父亲并不会一一买给他，父亲总是顾着与周围的人聊天，连自己走开都没发现，这时候韩八岁就化身活鱼，一个跃水，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大人的世界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都不会注意一下周围，韩八岁故作成熟的感慨，然后双手背后像个老先生巡游似的走几步，不一会儿突然加速在街巷中奔跑起来，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耳旁的喧嚣、纷扰也离他远去，像飞一样。
　　他来会一友，像个侠客持剑等候。韩汕特意穿了新衣摆出一幅世外高人的样子，对着一株草开口:“此物天生天养，与我有缘，今日为迎友人，还是拔了罢。”说完也不顾自己的高人风范，眼睛闪出凶光，就要上手，但是他拿出全力左右开弓，那草似是风吹般左右摇摆，韩汕就是抓不下。
　　当即韩八岁就维持不住，哇丫丫的嚷着:“臭无双，你怎么不按剧本来？”无双听了叶子轻抖，韩八岁气恼道:“你还笑，别以为一幅草样我就看不出你在笑我，我可是生气了，再也不理你了，你就一株草在这儿过吧。”
　　无双就算是一株草也被他逗得不行，这次可不止抖叶子，韩八岁耳边甚至能听见笑声。气恼的就要跑。
　　“回来，你今天不想听故事了？”无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劝慰着。
　　韩八岁心里是气的，无双总是逗他，他应该硬气点，让他明白惹他的下场，这样想着脚却迈不动，故事也很有趣啊，下次，下次一定让他明白。
　　无双早有预料，自他有意识以来便与韩汕相识，是玩伴也是友人。但是，韩汕明白自己的身份吗？
　　韩八岁别扭着蹲下伸出双手，无双从土里跳出来蹦到他手心，一起向城东土地庙方向走去。
　　城东土地庙是无双与韩汕的秘密基地，因为城主对其子平日里看管甚严，韩汕每次都是偷偷溜出来玩。因为自家父亲在寒城威名汤汤，平日的伙伴都以此打趣他，只有这里是自由的。
　　“今天讲什么？”韩汕感兴趣道，无双望着他思绪却辗转。
　　无双是韩汕一次玩闹中偶然从城主府库内带走的种子，韩汕年幼并不懂人妖殊途，只因为无双是一株会讲故事的草而把他当玩伴，一个独一无二的朋友，而无双不得不考虑未来。
　　“讲大雁的故事，大雁是喜暖的候鸟，每年秋季都会离开北境，但是今年大雁深却不想急急赶路，因为今年他的朋友家燕淮生病了，病得很重，深想等他病好些再出发。但是一天天过去，淮的病却没有一丝好转，甚至更重了，每每咳嗽时都带着血。深很担心，但毫无办法。淮看出深的固执，严寒不仅仅是彻骨的温度，还有匮乏的食物，淮在这样的寒冬绝对活不下去，极力劝阻。可是深明白他走了，便没朋友时刻照看淮。所以他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背好友淮一起去南域。”
　　“然后呢？淮有没有病好？他们一起去看南域暖阳了吗？”当时的韩八岁会为了瑰丽、奇幻的故事甚至会打滚卖萌。及至成年，一有问题都会被无双打趣地问:“韩城主说呢？”
　　韩汕叹了口气:“你就别打趣我了，大家是因为父亲才看重我，我宁愿去你说的南域一起晒暖阳，也许能遇上深和淮。”
　　等到父亲逝去，韩汕继任。寒城遭受蚌妖的挟持，蚌妖想圈城为王，寒城民众不愿，但凡力有限，而如今的修仙界人又轻易不来凡界，谁会知道这座偏远的寒城有祸事？
　　韩汕在城主府中熬过一个个日夜，徒然发现
　　无路可去，难道生来凡人，就该认命！
　　不会，他宁愿玉石俱焚，所以在无双提出在寒城大量种植霜荧时，他没有拒绝。
　　尽管先祖有训，霜荧不可满城，否则必有屠城之祸。
　　韩汕相信无双，当无双因城内大量种植霜荧而力量大增时，韩汕告别寒城去求道。
　　带着打败蚌妖解救寒城的使命，踏上求索之路，修仙界很大，门派众多，大能辈出，但是他们都不愿见自己一介凡人。
　　为何呢？对修士来说寒城太小太破败，毫无解救价值。韩汕看清了，他决定自己修行，为了能快速成道，他毅然进入炼器联盟后山的仙魔窟。
　　但是他错估了时间，他以为自己十年成道，但是外界已过两百年。两百年能做什么呢？足够荒草成为寒城的主人，足够蚌妖屠城不知所踪，当疾驰归来再也寻不到寒城时，他，终究来晚了。
　　韩汕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他接受蚌妖的胁迫，是不是寒城如今还在？如果当年他拒绝无双的帮助是不是如今会有友人相伴？
　　弟子说韩汕变了变得更冷心，韩汕不理会，修仙界比之凡间更加辽阔，信息也更繁多，他去过曾经神往的南域，那是连接妖界的禁区，凡人连走到那儿都不能。无双，从未告诉他，还有关于霜荧的特性，无双并没有对他坦诚。罢了，如今他只想把本应死去的凶手送下去。
　　可惜那厮藏匿能力太绝，至今未寻到。不是因为韩汕能力太弱，身为炼器联盟长老弟子，天下没有探查不到的。除非，是炼器联盟内部有人告知，呵，韩汕冷笑，也许他也该投入联盟内部的争斗……
　　一日，韩汕见到一副霜荧画，这些年他手下数千，也了解了一些辛密，霜荧本是魔物，有虚构万物之能，千年前霜荧妖名为燕淮，诱骗修士深偷渡凡界，造成凡人失魂失魄，凡间大乱，修士齐心消灭霜荧，连画像也付之一炬。
　　按理，这世间不会再有霜荧，也不会有人识得霜荧，却偏偏有见过霜荧的人把这幅画递到这世上最熟悉霜荧的人眼前，值得注意的是这幅画上的霜荧是无双本体，他不会认错。
　　韩汕根据手下的情报找到的作画之人，没想到却是一只犬妖，那妖被符箓修士收为仆从，那画是有意绘的。
　　韩汕把犬妖买下，听到了一个荒诞的故事，一百年前，蚌妖与无双斗法，蚌妖深受重伤逃匿，无双在寒城众人面前人身消散，寒城百姓大乱。
　　寒城已经离不开霜荧了，无论是为防止蚌妖再次来袭，还是用霜荧与外界换取财物，他们都需要霜荧。
　　如今霜荧的本体重伤，城内的其他霜荧也活不成，毕竟它们都是无双的枝叶，没有本体供养，结果可想而知。
　　寒城百姓自发用重金向一过路修士求助，得到祭祀能救活无双。他们按那修士的八字找到一个个童男童女，举行了一场场祭祀，虽然没有唤醒无双，但神奇的保住了其他霜荧。
　　这样寒城开始一代代的祭祀，祭祀者把一生献给妖物，自成为祭品时便一生不得开口。
　　犬妖的上一任主人就是祭品，她其实是被迫的，对霜荧她是怨恨的，恨霜荧夺去了她的父母，恨霜荧毁了她的未来，说什么长生，她只看到父母表情越来越少的脸、越来越冰冷的体温，她也曾对着犬，分析被尊称恩人的道士，其实是个心怀恶意的骗子，犬那时太小还不能理解这些会对主人造成什么？
　　直到主人成年，她变得默默寡言，还没成为祭品也不愿与人交谈，唯有一双眼睛总是饱含忧郁的看着犬，最后她放逐了犬，抛弃了最后一个陪伴她的动物。
　　犬很伤心，犬其实来自妖界，是个有传承的妖，可他不愿回去，他吞食了先辈口中可以使妖暂时妖力大增的霜荧，要去找回主人。
　　结果中了那妖道的陷阱，它毁了主人的家，半个寒城陷入妖火之中，百姓四处逃窜，它的主人最终以自刎生祭霜荧，它是罪人。主人口中的无双大人原来一直在主人身边，他就长在主人院中。
　　太晚了，它的主人已经死掉了，它最后的意识是看见主人口中的无双大人与妖道大战，周围地动山摇，醒来主人和寒城都不见了。
　　犬向韩汕行了重重的叩拜之礼，它见过韩汕的画像，如今还能见到寒城人，它已觉上苍有情。
　　犬留下像是遗言的话:“大人，我有罪，为了赎罪，我会去长生殿做一场交易，因为交易很大，时间可能有些长，但是我希望到时候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也算是了全同为寒城旧人的缘分。”语毕，头重重的叩下。
　　韩汕听后，嘴中泛苦，曾经他以为寒城是被蚌妖毁去，也曾恶意的想过是无双控制不住魔性屠了整个寒城，如今事实只表明自己的丑陋。
　　犬说自己有罪，韩汕却觉得自己才是那罪人，如果他当年能早点出来，就不会有这些悲剧。自以为是的修士，他如今也是这种自以为然的面目吗？可笑，自己还嘲笑别人。
　　后来，有人跟他说要谈一场长生殿的交易，他答应了，也算了却一段缘。梦里重回寒城，自以为可以改变，却发现无论是否重来，他的性情已经定格，怀疑、冷血已经渗入骨髓。让他安慰的是他的挚友无双依然坚守着寒城，尽管韩汕已面目全非，秉性扭曲，但幸好这次他有好好告别呐。
　　真是一场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