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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投亲收养 ...

  •   狗妖深黄的眼睛一眨不眨,鞋子高高飞起划了道弧线正中他头顶,他这才哒哒哒地转身漫不经心地溜开,走了却没走远,在不远处捡了个空地蹲下。

      齐老头在地上铺了床破席子,头枕着自己胳膊睡下。盛夏地面濡湿寒重,肉眼看不见的寒气入侵贫困来了一辈子的吃苦人体内。

      方圆一里,没有虫鸣鸟叫,绿荫深处闻不得蝉鸣。少年悄无声息下了吊床,赤裸的脚趾踩在地上轻轻舒展,不过晃眼的功夫,少年凭空消失,他原本站着的地方蹲了只红如染着火炭的小狐狸,四脚和两只耳朵尖倒是雪白,好似随时都能腾云驾雾。

      小狐狸蹿出去,刹那到了狗妖身前,他小而娇、幼而嫩,黑夜仿佛都能将他懒腰斩断。

      狗妖蹲着打起瞌睡,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也不忘尽职尽责地守卫看门。

      小狐狸跳进他怀里,蹭着他肚皮上温软细绒般的皮毛,皮毛筋骨松弛下来,蜷缩成一个软软魅魅的红球绒,仿佛水汇汪洋落叶归根,他阖上双眸也要睡下。

      狗妖睁开眼,波澜不惊地踹飞小狐狸,朝茅草棚走去,蹲在老人身边,心里道了句好梦,这才趴在他身后想要睡去。一如小狐狸千里寻他哪怕只能在夜深人静才能寻个安稳,他在腐朽的老人家身边就会一夜好梦。

      小狐狸蹿过来,贴着狗妖背脊睡下,提醒自己别得意忘形,明天天亮前一定要记得化形。

      他嘴角斜斜勾起,庆幸自己是只狐狸,生而聪慧媚术天成,和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乐趣,而今他整日在他面前优雅晃悠,总有一天狗妖会倾心于他。人不过短短数载寿命,可爱不过瞬息,如今老态作呕恨不得一脚踹到天涯海角,唯有他才能陪伴长长久久。

      居同野不过多看了一眼便牢牢记在心底,翌日巡街时思前想后一番还是觉得奇怪,寻完了街脚下一转,去了齐老头的茅草棚。

      他估计着齐老头应该去砍柴人不在,万一只是误会也不必担心被他唾骂。

      几只野狗零零散散围着茅草棚或趴或蹲,懒洋洋又十分警惕,居同野离得老远便看见他们纷纷扬起脑袋看过来。

      居同野怔了怔,到底没感觉到恶意,看见吊床上坐着个瘦弱少年,两条腿柴火棍似的细腿搭下来晃晃悠悠。

      这少年也漂亮,浑身透着精明的劲儿,和沈吟一般,叫人一眼能认出不是本地人。

      居同野疑惑不解,难不成齐老头也捡了个小疯子养在自家里,正如他在衙门里养了个沈吟。居同野打量少年的同时,少年也一脸天真好奇地打量他,不知为何,居同野总觉得这人并不年轻,影影约约浮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沧桑,不是少年老成,而是老而童颜。

      少年想起这人昨夜同知县一并前来,原以为暇州三不管之地,没想到那人还挺可怕的。他也正好趁此机会改善伙食,见居同野迟迟不动,便对他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居同野不擅与人交流,已生退意,然而邀请诚恳拒绝不得体,他诚惶诚恐地走过去,发现这少年模样离远了看着有些模糊,近看同齐老头有七八分相像,非得是一脉相承才能有,想着便不由自主地问出口:“你是?”

      “我叫齐礼,大伯砍柴去了,我替他看家呢。”名唤齐礼的少年勾着嘴角笑道,勾得尖如鱼钩,好似马上就能在脸上扎个鲜血窟窿。

      明明是灿烂笑容,明明雪过天晴,居同野莫名的读出几分诡异来。若不是脑海里时而浮现沈吟真挚烂漫的笑容,他简直要相信他齐礼的笑也是真心实意。

      居同野还了他一个浑不似笑的尴尬微笑:“没听说他还有亲戚。”

      齐礼指着自己脸答道:“我和大伯长得那么像,还有什么怀疑的?大伯都认我了。何况我图什么呢?自打爹娘死后,我就孤苦无依浪迹江湖,机缘巧合听到原来我并非了然一身,在暇州还有个大伯再世。于是我就来投靠大伯,大伯也高兴我能跟他做伴,我还要给他养老送终嘞。”

      滔滔不绝说了一席话,齐礼不曾料到居同野只听了前两句,居同野只想他图什么?齐老头都穷成这幅德行。

      见居同野似乎信了,神志也缥缈起来,齐礼脸上的笑从简单勾着变成了裂开来。居同野只感觉视线和头脑模糊不分明,恍惚看见一张血盆大口。

      “你在做什么!”

      陡然一声朝头棒喝,居同野仿佛被当真被抡了一棍子,神志清明之时便看见齐老头正拄棍走过来,身上背着一摞柴,脚边紧挨着那只皮毛光亮柔顺的大黑狗。

      齐老头拄着拐走腿脚都比一般人利索,撂下柴一阵风般到了居同野面前,一把推开他,又把齐礼紧紧揽在怀里。推人的动作果然是一贯的粗鲁,揽人倒是可劲温柔,呸一口浓痰恶狠狠道:“奴才下贱的东西,竟敢欺负到爷爷的头上来了……”

      居同野一见齐老头就怵得慌,脚底抹油蹭一下跑了,不曾留意原本跟在齐老头脚边的狗也纷纷退避三舍,原理茅草棚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蹲定。居同野跑出老远惶惶向后张望,分明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心有余悸。

      沈吟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不得安稳。

      曾响看得头晕眼花,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又怯怯懦懦不敢再出言劝说。他已经劝了两次,一次得到劈头盖脸的暴打,一次则是不由分说的呵斥。

      居同野出去寻个街花了平时两倍的功夫,那么大的人说不定只是被路上什么好玩的吸引了注意力,不过沈吟总觉得有些问题。果然午时不到居同野回来,浑身沾满狐媚骚味。

      昨夜沈吟就瞧见齐老头藏了只骚极了的狐狸精,看着狗妖一脸不爽却无可奈何的模样他还觉得好玩,现在想来只后悔没当场揪出狐狸尾巴。

      曾响如释重负,忙不迭朝外跑,忘记书房前还有两阶台阶,一脚踏空摔了个大马趴,爬起来也不嫌疼,着急忙慌好似做了窃贼被主人撞见:“今早出门前我娘叮嘱我中午回去吃饭,大哥我先走一步!”

      沈吟站在书房门前,神色寡淡阴沉。

      居同野是瞧不出他在想什么,刚才一番吓直到进了衙门才缓过来,此刻被晒得昏昏然摸不着北。他手搭凉棚,缓解刺痛感:“饿了吧,我这就去做吃的。”

      沈吟微垂着眼皮,暗暗筹谋已经把那只狐狸千百遍地扒皮,他跟着居同野同去厨房,准备边做边吃。他皱着鼻子嗅了嗅,全是恼人的狐狸骚,真恨不得把人按在浴桶里狠狠搓三遍。

      居同野这人憨得手脑不协调,他边下面边琢磨,面条没下锅就被烫了两回手,思来想去应该没有大碍,只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吟盛了两碗面,今天居同野果然没正经干事,巡街时竟然没顺便买点菜,中午只能吃清水煮面条。

      居同野端着碗才注意到两碗淡薄的清汤寡水,他还准备把人养的白白胖胖,便带歉意道:“忘记买菜了,晚上补回来。”

      “嗯,忘记了,那你干嘛去了?”沈吟佯做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嗦了口筷尖,眼皮子一抬一垂,就能轻易叫人缴械投降。

      居同野也没想太多,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咽下肚后,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夜咱们去买柴时齐老头那有个人,早上我去看了说是叫齐礼,是齐老头的侄子。齐老头他家三代单传,哪里来的侄子,倒是长得极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齐老头既无钱财,若真是撒谎,图他什么?”

      “你下决断太早,所图不过钱、权以及人,说不得人家埋藏了珍珠翡翠你不得而知。”沈吟埋头吃着面,清汤寡水别有韵味,他看着居同野下饭也是一般道理。

      居同野仿佛明白了什么,撂下筷子道:“你说的对,我得去看看。”

      “回来。”沈吟没好气道,筷子往碗里一戳,眼珠子一瞪就把人瞪了回来,“你这么去能成什么事!毛躁莽撞。”

      居同野喜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沈吟捧起碗噘嘴轻轻吹了吹,喝了口面汤才道:“好主意没有,馊主意倒是有一个,你听不听?”

      “当然。”居同野一点想法也没有,不知不觉便对他言听计从。

      沈吟得意地“呵”了一声,像是被夸到赞美之词直至穷尽,扬起下巴骄傲道:“我想最关键的在于那个叫齐礼的人长相和齐老头相似,是以叫他深信不疑。”

      居同野觉得沈吟不仅相貌出众,思虑更是独树一帜,单是这两点就叫他有妙不可言的含蕴。他专心致志地想齐礼图齐老头什么,便走上了死胡同,这下倒是叫他一剪子划开,问道:“没血缘关系,也能长得很像?”

      沈吟道:“那你告诉我,那个叫齐礼的是如何得知暇州有个其貌不扬的齐老头,和他长得极相似。什么意外得知,我以前就怎么没意外得知还有个你。”

      居同野无话可说。

      沈吟循循善诱道:“别管他想做什么,直接把他拆穿不就万事大吉了么,就像你埋下颗花种又担心花长得不好看,与其守在旁边眼巴巴等着花开摘下,不如现在就把种子挖出来。”

      他一面说道一面目不转睛等着眼前陷入深思之人,想着他的这颗种子也埋得差不多,平日就没少浇水施肥,是时候开花结果。

      居同野抬起头又问:“不过齐老头没有兄弟这点他最清楚,为何会相信齐礼的话?”

      “可能是老了,缺个伴。正好有个年轻人能陪他说话。”沈吟叹了口气,幽幽怨念,似是怪罪。
      居同野听得心下慌张不已,仿佛曾经犯了大错又想不起来,一时漫无目沿着渺茫线索寻匿过去,如在湍急河水当中沉沉浮浮。

      沈吟的声音是河中清流,瞬间把他拉回岸上:“晚上再去,大白天的不要叫人看见。”

      “嗯?”居同野一时恍然,旋即想到他是不想叫百姓瞧见免得假身份越描越黑,是想大彻大悟,有后悔之兆,不过当日的鲁莽依旧不可原谅。

      然而居同野想得太多,两人的心思相悖而行。沈吟则想狐狸精怎么对付来着?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决心趁下午的功夫默些梵文经书,可以用来对付天下妖怪,对付狐狸精也是一个理。

      沈吟喝光了最后一口汤:“你臭死了,还不去洗洗去。”

      居同野出神片刻,突遭嫌弃岂“尴尬”二字能形容,他连一霎也不敢多待,烧水时耳朵根都是红晕。他以为是沈吟嫌弃他,倒是没想到他洗着洗着,就见沈吟边走边撸袖子,手中还抄着个没使过的丝瓜络,气势汹汹不由分说便亲自动起手来,一双手将每一处都搓过,几乎要搓下他一层皮。屋外极冷,水烧得温暾,沈吟像只金乌,耀眼灼人。

      丝瓜络子是居同野自己种的丝瓜,结果之后不摘,只等它们自动干枯,刷锅洗碗比抹布好使。措起澡来一点也不疼,居同野却从正午红到了日暮西沉,又看见漫天星辰争先恐后地闪烁,也在那黑破布似的苍穹下能看见一抹半抹的红晕,好似大红喜字下高高悬挂的红纱帐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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