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槐梦沉

1、第一章 遇刺

　　第一章遇刺

　　萧朝升平十五年秋，北番诸国突然大举进犯北方边境，乘夜偷袭高阙、鸡鹿二塞，守将镇远将军何忠义战死，萧军伤亡惨重，副将吴能率残部退守雁门关，漠北告急。

　　九月，萧帝李霆封驸马镇国公段山岳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其胞弟骠骑大将军段山河为先锋，率军三十万远征漠北。从秋到春，萧军与北番历经数十次血战终于夺回高阙、鸡鹿二塞，北番撤军。段山岳率部驻守高阙，段山河驻守鸡鹿，整肃北境防务。

　　“高阙塞头杀气横，居延川内少人行。”此时的高阙塞上漠野千里，月朗星稀。绵延的城墙宛如一条苍黑的巨龙横卧在山岭之上，渐渐隐入远处的夜色中。虽已入四月，戈壁滩的夜风依然凛冽刺骨，野风夹着柝声和马嘶呼啸而过，远处的大营隐隐能看到巡夜士兵走动的身影。

　　萧杀的城墙上两人并肩而立，左边一人修长的手指叩着城墙垛头，低声吟道：“玉塞抵长城，金徽映高阙。遥心万馀里,直望三边月。霜静影逾悬,露晞光渐没。思君不可见,空叹将焉歇。”

　　“大哥可是思念公主殿下了？”右边一人含笑问道。

　　“是啊，已离家大半年了，京城现在已是春暖花开了吧，这些日子战事频繁，也无暇写封家信，是该给聆儿报个平安了。算算日子聆儿也该生了，不知这胎是儿是女，辰儿也长高了吧。”说到这里，他冷峻刚毅的脸上微微带了点笑意，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异常俊美温柔。

　　此二人正是当朝驸马段山岳和他的孪生弟弟段山河，萧帝李霆的亲外甥。

　　“大哥想要儿子还是闺女？”段山河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大哥，他们的容貌极相似，一样的英俊刚毅，也许是为人夫为人父的原因，段山岳更多了一份儒雅和温情。

　　“嗯，我已有了辰儿，当然想再来个闺女，都说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我也想来一件。”段山河无限神往地说，好象已经看到宝贝女儿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样子。

　　“这样最好，还是女孩贴心啊，辰儿虽是男孩却长得像公主一样，脾气秉性倒是像大哥，若生个闺女那得美成什么样？”段山河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彩，这抹神采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夜色之中，“若真生个姑娘将来我们家又多了一位皇后。”

　　“那是当然，辰儿那孩子活脱脱就是个小聆儿。唉，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他们母子身边去。”段山岳伸手揽住弟弟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无忧，你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你看，辰儿都快四岁了，你还孤身一个人，大哥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爹妈去的早，我有责任照顾你和无愁。现在我和无愁都已有孩子了，你的婚事是大哥的一块心病啊。”

　　“大哥，我还不想成亲，要成亲也得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段山河不着痕迹地避开大哥的目光，淡淡地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只要你说父皇和大哥一定给你找来。出征前父皇还说宁国公的嫡孙女今年芳龄二八，温柔贤淑，可堪佳偶，想等我们凯旋后为你们赐婚呢。宁国府与咱们家是世交，老国公与祖父是结义兄弟，亲上加亲，也是段良缘，你觉得怎样？”

　　“这事还是回京后再说吧，现在虽说战事平息了，毕竟身在战场还有很多变数，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段山河说完轻轻吁了口气。

　　段山岳看着他，叹了口气。七年前，年仅十四岁的段山河外出狩猎，从山匪手中救下一个少年，那少年孤苦无依段山河就把他安置在段家别院中。段山岳曾见过他一两面，姿容俊美，女子不及，堪称绝色。段山河从那时起经常留宿别院，那少年饱受山匪凌虐受惊过度，极怕见人，除了段山河和几个平时使唤的下人外人极少见过。府中渐渐传出二世子喜好男风的流言，段山岳却不肯相信，曾有意无意问过几次都被段山河支吾过去。成年后段山岳和皇帝几次想给段山河说亲，京中豪门世家也多有上门提亲的，段山河都借故推掉，段山岳心中才有所怀疑。段家兄妹父母早逝，段山岳长兄如父对两个弟妹疼宠有加，纵使弟妹犯错也不肯稍加颜色。对弟弟这个癖好虽觉不妥但也没有苛责，只明里暗里劝戒过几次。见段山河不听，又可怜那少年身世凄惨，也就不再过问，反正只要弟弟自己开心就好。

　　段山岳收回目光，看着辽阔的戈壁滩，月华如水，平沙似雪。

　　“无忧，你是不是在想别院那人？”段山岳迟疑地问。

　　段山河低头沉默不语。

　　“经过这几次大战北番元气大伤，三五年内应该不会再有大的战事，等着把这边的防务整顿好，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能班师了，可赶在中秋前回家。”段山岳又转头看了看弟弟，“你今晚还回鸡鹿吗，若不回去我们兄弟也可抵足夜谈了？”

　　“嗯，呆会儿就走，那边还有些事要安排一下。”段山河回道。

　　二人下了城墙，回到中军帐段山河便告辞回营，段山岳送他出了营，转回帐中准备给公主写信。驸马与永乐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从十六岁成亲，五年来二人是蜜里调油的恩爱绸缪，从未象现在分开这么久过。驸马出征时公主已有两个月身孕，更是让人悬心，只是战事激烈，生死一线，真的无暇他顾。再加上关山万里，信艰难至，一别数月，音信全无，驸马只觉心中千回百转，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真个是腹中千言提笔无字。

　　驸马放下笔，呵了呵冻僵的手，冲帐外喊道“来人，上茶。”

　　片刻，有亲卫提着一壶热水低头进来，他沏了一盏茶躬身递给段山岳，“大帅，请用茶。”

　　段山岳抬手去接，手指无意间碰到亲卫的手，却感觉那士兵的手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他警觉地一抬头，竟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何人？”段山岳厉声喝问，一把抄起桌上的长剑。

　　那人将茶杯冲段山岳脸上砸去，乘势抽刀便砍，段山岳侧身闪过，一剑搁开刀锋，大喝：“有刺客。”

　　那人一击未中，立即拧身退后，撮指打了个呼哨，帐外一下冲进二三十人，全是亲卫装束，一言不发地挥刀围攻段山岳。这些人出手狠辣，刀刀不离要害，全然不是士兵招势，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帐中空间狭小，段山岳被逼到大帐一角，纵然他功夫了得，此时也难施展，心知不可恋战，他一剑刺穿一人，抬脚踹起桌子，砸向几个扑过来的杀手，回手两剑划破了军帐，纵身跳了出去。刺客紧追而出，闷声拼杀。段山岳出了营帐，身手得以施展开来，手中长剑如玉龙翻飞，顷刻间但斩杀了几个刺客。

　　而此时卫兵也已闻声赶到，弓箭手拉弓上弦把刺客团团围住。段山岳虚晃一招，纵身退出包围圈，收剑站立，挥手厉喝一声：“拿下！”

　　刺客见大势已去也不做无谓反抗，纷纷举刀自刎，竟是死士。段山岳眼疾手快，一剑飞出正击中最近一个刺客的手腕，长刀落地，立时有亲卫上前擒住。

　　亲卫队长段勇，副将陈冲率卫兵呼拉拉跪了一地，段勇抱拳禀道：“属下无能，让大帅受惊，刺客除一人被擒，其余全部自刎身亡，请大帅示下。”

　　段山岳扫了眼遍地横尸，沉声道：“只怕军中还有刺客，陈冲，立刻集合点卯，严查奸细。”

　　“末将领命！”副将陈冲起身自去点卯排查，段山岳命段勇挨个检查刺客尸体，却没发现什么线索。

　　半个时辰后，陈冲来报：“大帅，大军已集结完毕，在一个营帐中发现了二十五具尸体，已查明全是今夜当值的亲卫，军医看过了，是中了毒后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此外没发现其他奸细。”

　　段山岳返回大帐，看了一眼打翻的茶壶，对陈冲道：“叫军医来。”

　　不多时军医进来，段山岳冲茶壶抬了抬下巴，“验一下。”

　　军医取出银针探进残茶里，银针立时变黑。

　　“有毒！幸好大帅机警。”陈冲抹了把冷汗。

　　“属下失职，让刺客混进亲卫，险些害了大帅，请大帅降罪。”段勇双膝跪地，黯然请罪。

　　段山岳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起来吧，此时不是你请罪的时候。看这些杀手的身形和武功路数，不象是北番人，把那个刺客带上来。”

　　亲卫把刺客押上来，按着他跪在地上，陈冲走过去，揪着他的头发，强行把他的头抬起来，段山岳看了一眼，正是刚才奉茶那人。

　　“说，谁派你来刺杀本帅。”段山岳冷冷地问。

　　那人将头猛地甩开，一声不吭。段山岳冲陈冲点点头，陈冲冷哼一声，在他身上看似随意地捏了几下，便听那人杀猪似嚎叫起来，声音惨厉的没了人腔儿。

　　段山岳看着那人扭曲的五官，冷然道：“陈冲未跟我之前是刑部昭狱的典狱长，多的是刑讯逼供的手段，无论多么丧心病狂的悍匪凶徒，还没有人能在他的分筋错骨手下闭着嘴巴。你不妨慢慢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说。”

　　刺客脸色惨白，嘴唇青紫，满头满脸的冷汗，裸露的皮肤下青筋暴起，突突乱窜着，身上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了，而他的身体却慢慢地瘫软下去，抽搐着蜷缩起来。

　　段山岳并不急着逼问，任他在地上挣扎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好整以暇地问道:“怎么样，想说了嘛？”

　　那人忍着极大的痛苦，一边倒气儿，一边嘶声道：“我……说，……说……”

　　陈冲便在他身上拍了几下，那人慢慢地平静下来，陈冲由着他缓了一会儿，看他不再抽搐了才把他拉起来，跪坐在地上。

　　“……是……是……王……”他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谁？”段山岳不由俯下身靠近他，想要听清楚，刺客猛然抬头，张口对他竭力一喷，一缕寒光冲着段山岳眉心射来，他本能地翻身后仰，同时一脚踢出，只听一声骨头断裂的闷响，那人被生生踹飞了出去。

　　段山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稳住身形，抬手从顶心发髻上摘下一物，竟是一枚尖利的钢钉。再看刺客，口鼻中鲜血喷涌，已是奄奄一息了。想是那一脚踢断了肋骨刺入心肺，眼见活不成了。

　　那人大口咳喘着，脸上挤出一抹阴毒的狞笑：“咳……咳……，有整个……整个皇族……给我……陪……陪葬，值……值了……”

　　“你说什么！妈的，不许死，给我说清楚！”段山岳揪着他的衣领把他薅起来，摇晃着他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喝问。

　　刺客的脖子几乎被他晃断，脑袋耷拉在一边，已然断气了。

　　段山岳狠狠地扔下他，凝神喘息了片刻，喝道：“段勇，速去请骠骑大将军。陈冲，骑兵立即整军待发，京城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