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
酒吞童子对父亲的印象，仅有童年留下的片段。
很年轻的男人，眉眼温柔，但又不容易亲近，尤其是身上的气息，让他害怕。这导致他们虽然有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却又那样疏远。
那一年，父亲将自己送去了寺院，主动提起他素未谋面的母亲，之后就是离去的背影，纵然心中有再多不舍不愿，但他尽数吞于心，没有任何质问。
有过对他的思念，但也有过怨恨。
思念父亲的温暖怀抱，又怨恨，在他迷茫孤独的时候，再也没有等到他的归来。
从人类到神子再到妖怪，不过都是源于父亲给予的血脉。
可悲可恨。
只有在多年后，当他成为大江山鬼王时才渐渐释怀。
因为他知道了，他唤做父亲大人的人，究竟是什么。
“八岐大蛇啊……”他喃喃。
神总是不知仁慈，无情残酷，但那个时候，八岐大蛇却在努力与他亲近，即使别扭无比，但不可否认，这份血缘无法割舍。
被封印的八岐大蛇在人间有了个孩子，但似乎，对那个女子的描述少之又少。
他的母亲，会是谁呢？
饮着酒，本想放空自己不再去想，就有人类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放下了手中酒盏。
烈日下的女子皮肤被晒得微红，她风姿绰约，在看清他的那刻露出些许惊讶，“是……大江山的酒吞童子吗？”
女子眼中没有恐惧，相反，她眸中如有星辰，美不胜收，让他突然失了言语，找不到任何话来回答。
“果真和传说中一样呢。”她说。
女子眉眼尽是温柔，但他只觉得熟悉无比，因为这双眼睛，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幼时晴空万里，水中能清晰映出他的模样。他最初用来观察这个世界的眼睛，与她极为相似。
以及……
酒吞童子站了起来。
靠近她时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气息，是八岐大蛇身上独一无二的气味。
他没有出口质问，只是同往常般：“有什么就快问吧，这里不适合人类久留。”
妖怪高大，女子只好抬起头来，“大人可曾见过一位人类男子？他穿着白色狩衣。我听说他来到了这里。”
“大江山只有汝这弱小的人类。”另一道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声音低沉，语气中是不屑和轻蔑，身上的妖气浓烈，尤其是有着紫色淡光的鬼手，格外惹眼。
那对紫色的犄角，白色长发，不同于人类肌肤的颜色，他的妖怪特征比起酒吞童子，更为明显。
虽为人类，女子从始至终没有对他们感到过害怕，面对眼前的两位强大妖怪，她仍神色自若，只在得到答案后有些许失落，就与他们告别。
酒吞童子站在原地看着那女子渐远的背影，模糊了的时光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他称作父亲的男人在送他到寺庙后，他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那远走的身影。
那时的他隐约感觉，或许此生，哪怕生死别离，也再不会相见。
*
从狭间醒来后看到这一幕的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留在这位尚未失去记忆的鬼王身旁，而没有去追寻那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如果不是以魂体在狭间陪伴那位神明许久，熟悉神明身上的气息，她也许不能够从鬼王身上浓烈的妖气中闻到那淡淡的、属于八岐大蛇的气息。
魂体明明该是没有五感，或许与神明相处的时候，他给予的安心麻痹了她其余的感知，将她的世界只能容下他。
酒吞童子，这个在传说中强大的妖怪，也同样给她这种感觉。
脑中浮现出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
室内的昏暗，疼痛与鲜血，孩子的啼哭，渐散的意识，以及最后，落在唇间轻柔的一吻，流入嘴中的苦涩液体，似乎至今还能尝到。
她下意识想要抓住面前这位鬼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魂体穿过的却是狩衣宽大的袖子，耳边是炸开的雷声，又夹着淅沥的雨声，她这才回神，发现周遭的场景早已不再妖气磅礴的大江山，而是月光被乌云笼罩的雨夜。
雨夜的凉意传到她的灵魂深处，带来轻颤，她如愿以偿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神明，更看到他踏出屋的身影决绝果断，她的身后则是没了生机的女子。
她不忍去细看这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咬了咬唇，追上了离去的八岐大蛇。
踏出门的瞬间，却是乌云散去的晴空万里，春意盎然的景色。
彼时的八岐大蛇换去了狭间那身妖异的服饰，面容不再是苍白的模样，稍微有了血色后倒是少了许多高傲，依旧俊美的容颜却始终没什么别的表情，冷漠眼中没有这个世界的色彩。
他就这么倚靠在树旁，看着在不远处的孩童。
无悲无喜。
那孩子有着一头耀眼的发色，半黑半白，些许交错分布，也不知是随了谁。
孩童跑到他的身旁，拉了拉他的袖角，“父亲大人……在入寺前，可否告诉我母亲大人的去向？”
古寺悠长的钟声响起，八岐大蛇望向被清晨薄雾缠绕的连绵群山，似有轻叹，“你的母亲，很爱你。”
孩童的不舍与眷恋，使得他没有放开袖角，攥紧在手中的力道让手关节都发了白，他倔强地抿紧嘴，却没有说出任何的不愿。
“作为我的儿子，不该如此善感。”八岐大蛇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我必须离开人间了。但你已得到我的力量，日后可凭心所用。”
一旁的她睁大了眼睛。
他的儿子。
场景突然扭曲，一股巨大的力将她向后拽去，被拉入黑色的漩涡之中，强烈的不适传来，眩晕，胸口沉闷，她紧紧捂住了心口，大口喘气，而之后耳畔传来了木鱼声与诵经声，似有一股清泉自百会穴涌入，流遍全身，疏通了所以经络，也缓解了她的些许不适。
她抬头，就看的那个正为世人念经度化的少年，他清冷的身影坐在早已落漆的佛像前方，捻着佛珠，诵着经文，一手敲着木鱼，纵香客络绎不绝，他却如此孤寂。
泪水从眼中流出。
她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