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天下》啾咪啾

6、预言的江山

　　天南望，半秋已凉，期艾三千草木香。
　　石路泥泞，黄土沾些在裳角，千竹如珠玉，雨后逢晴，山上薄雾冥冥。
　　石碑在远处似有似无，耸峙而立，直冲瑞云，上刻“南寺”二字，字如勾画，笔尖宛龙，字锋凛然。
　　围阚南寺，庙廓绿树环抱，草木拥簇。寺顶琉璃金碧辉煌，寺脊雕刻仙人。
　　“这便是南寺了吗？”落仪望着寺庙，怔怔愣住，自言自语道。
　　花苑没听见她说什么，反而关心她道：“小姐，时辰还早，你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今天起了大早，赶着少人匆匆来了，三四侍卫持着剑站在她身后，也不知若那个人真的要来，他们几个拦不拦得住。
　　特地挑了个偏僻平稳的角落，觅得一方石凳，四处查探看见没有水这才放宽了心，落仪坐下，端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身子太弱，爬个山都累。
　　初入寺庙，她也知禅院肃静，便小声同花苑说话：“花苑，你知不知寐钦王是怎样的存在？”
　　她挠了挠头：“花苑只知他是和皇上是一母所出，当年皇上登基后，王爷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皇上便封了他寐钦王。他与皇上手足之情坚不可摧，是段举国赞颂的佳话，皇上也将大部分兵权交由他，现在朝上的将军就数寐钦王呼风唤雨，半手遮天。”
　　她的眸凝杯中水，纤指捏紧了茶杯。
　　“他有什么特殊的吗？”落仪问。
　　“花苑只听说他虽手握重兵，但忠心耿耿，王爷为人性情冷淡，只爱喝些酒。”
　　也就是说，现在鸾国大半壁江山都是握在寐钦王手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眸中闪过什么，一瞬即逝。
　　再过半个时辰，快巳时了。
　　寺中人越来越多，富家人倒是不少。
　　晨钟暮鼓前，站着几名僧，正在扫钟。走进寺门，跨入门槛，那佛像硕大，手持黑褐色佛珠，门内香火缭绕。
　　落音仪取了取香拿在手中，蓦然跪下，诚心拜了拜。她手中余香尚存，瞧见那些妇人都去求签，自己便也去了。
　　竹筒中千竹数百支，支支刻字，字上朱砂红，猩红如血。
　　她晃了晃，居求得了一支下下签。
　　摇摇头，只觉是心里不诚，便再求了一支，下下签。
　　心里一惊。
　　忽来小僧汇报，主持请落音仪禅院一见。像是算到她会来一样，禅院内肃穆无声，风也止。
　　瞧了瞧里头，正要迈进去，忽道：“花苑，你在这等着我吧。”
　　料事不简单，花苑乖巧点了点头，只是那三四个侍卫却左右为难。
　　见状，落音仪又吩咐：“在外侯着。”
　　她已前脚踏入了禅院，步步寂静。在一处中心亭里候了一炷香时间，主持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
　　“阿弥陀佛。”主持身披袈裟，手持佛珠，“施主本不该来。”
　　“我也不想来。”她眼睛里充斥着无助：“你能送我回去吗？”
　　方丈瞧了瞧她手中签，慢慢摇头，眼神里颇不可测：“落氏命该此，既要改乾坤……罢了罢了，你凤命难移，一步错，步步错，施主切记小心。”
　　落音仪心里诧然，还想再问，却听他道：“施主伸出手来。”
　　手心上酥酥痒痒，那字若龙飞凤舞快速游过她手掌，竟没看出来是何字。
　　“这是何字？”落音仪问。
　　主持却朝她笑了笑：“不可说，不可说，阿弥陀佛，贫僧告退。”
　　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足迹从容，黄色袈裟刺痛眼眸。
　　只想回家的迷了路的孩子，哪关心什么乾坤凤命，劺足了劲在回想写在手心里的那个字。许是她回家的开关呢。
　　想着想着，竟一时出了神，哪里是往花苑那走，这条小石子径飞叶纷落，道上却一片干净，秋风未拂，荫蔽遮心。
　　前方有窸窸窣窣竹扫帚净地的声音，她倏然清醒，不知来了何地，抬眼一看，环境竟僻静得好，除了那声音，万籁俱寂。
　　她踱步顺着石子路往前，竟撞见了一男子正在拿着扫帚扫秋中落叶。
　　他青丝简束，眉如墨画，身如玉树，额前薄汗一层，身着的青袍是上好的锦缎，上镶木槿花金边，腰系玉带，长穗宫绦，沉静如厮。
　　她不禁吟出口，薄唇微启，绵言细语，声如黄莺：
　　“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觞白眼向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
　　男子似是察觉到她的气息，凤眼微眯，俊美的脸上噙一抹笑意：“你是哪家姑娘？”
　　落音仪被这声音水润深沁，色眼微张，毫不吝啬道：“我叫落仪。”
　　“落仪？”男子似笑非笑，好像对她的名字非常感兴趣。
　　“公子呢？尊姓大名？”落仪问道。
　　他说，他叫凤薄贻。
　　弃她于万劫不复的凤薄贻。
　　她被这名字吓住，连连退后，方寸尽失。又瞧了瞧他眼眸，一滩柔水，便强求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向他行礼：“见过寐钦王。”
　　“免礼。”
　　“落小姐拜佛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男子再次开口，声轻冷冽。
　　“与随从走失了。”她漫不经心回答。
　　“哦？姑娘在外走丢了很危险的，本王送你回家？”
　　落仪突然冷笑，心里想有他就是个巨大的危险，碍于面子，讪然道：“多谢王爷。不过，王爷好意小女子心领了。扰到王爷尊驾十分抱歉，小女子先行告退。”
　　凤薄贻望着她逐步远去的背影，叫住她：“本王让你走了吗？”
　　“哦。”落仪又折了回来，怏怏不乐，盯着他眼睛坦诚道：“王爷，我身上没有秘密，你今日没有救我，我不需要你送回府，也对你不感兴趣。”
　　一连串的话语，一切计划全部被她窥知，砸的他措手不及。
　　“既然如此，本王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不卖身，没有艺，不想嫁人。”落仪将他后话全堵住，“王爷想做什么交易？”
　　凤白贻噤声，仔细瞧她，瞳眸里溢满了雾水就要流出来。凤丝三千，碧绿银簪插于发髻中，荡起他心底涟漪。黛粉不施，如润小嘴，清秀又不失风范。
　　何来此女子，慌乱中故作冷静，丝毫未见她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