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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 他来了他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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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深猛然睁开眼,下意识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不知不觉,他竟一觉睡到了天亮。
今天唐槿冉过来,俞深一反常态的主动和他说话,还宽慰他这些日子辛苦了。
唐槿冉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也是收钱办事,好说好说。”
知道对方没吃早饭就赶过来,俞深皱了皱眉,撩起袖子准备给他煮饭。
唐槿冉连忙冲上去拦住他,“还是我来吧!”
俞深垂下眼睫,看着他,神色有些奇怪。
唐槿冉顺着他的视线,终于意识到到此时他们的姿势有多怪异。
刚才他一时情急直接把人推倒在沙发,而他则不小心跨坐在俞深身上。
“……”唐槿冉默默退开,“既然你想做那就做吧。”
说完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话听起来也怪怪的,又赶紧补了一句,“我是说做菜,没有别的意思。”
俞深站起身,低头看着他,眼神询问他说的“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唐槿冉别开脸,暗骂自己思想龌龊。
慢火煨好的八宝粥飘出一阵阵香气,闻着香味的唐槿冉已经自觉地端着碗坐到了餐桌前,伸长脖子眼巴巴瞧着。
俞深给他盛了一碗,耐心吹凉了才拿给他,然后又坐在旁边给他夹菜。
唐槿冉吭哧吭哧埋头苦吃,掩饰脸上的热意。
他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被人这样照顾,哪怕知道对方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他还是没出息的心尖儿微颤。
“你说,有一个环境很好的墓园?”俞深抚摸着骨灰盒,突然说道:“吃完带我去。”
唐槿冉端着碗的手一抖,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你终于想通了?”
“嗯。”
唐槿冉所说的那片墓园在一座山上,绿树成荫,葱葱茏茏,确实环境很好。
下葬完,俞深没有离开,在墓园的石椅上独自一人坐了很久。
那天之后,他每天都会过来这里,打扫墓地,把鲜花放在墓碑前,然后坐在那里出神。
这段时间因为临近过年,警局里忙得脚不沾地,唐槿冉也顾不上俞深,经常值完勤都已经大半夜,一回宿舍只顾得上倒头大睡。
好不容易休假,他立马买了两个烤地瓜兴冲冲跑去找人,俞深却不在家,打电话问周助理才知道,对方这些日子天天往墓园里跑。
唐槿冉认命的搭车上山,因为路途遥远,到了墓园时原本热气腾腾的烤地瓜早凉透了。
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人,果然在椅子上傻坐着呢。
脸上突然冰凉了一下,俞深迟钝地抬手摸了摸,后知后觉的发现下雪了。
天空悄然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落在树梢、落在墓碑、落在他的身上。
他伸出一只手,接住漫天纷飞的雪花。
摇曳的火焰照亮了林沂的脸庞,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一瓶威士忌,朝他笑着。
俞深清醒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他没有拿出药瓶,而是痴痴看着幻觉里的林沂。
林沂正在兴冲冲把酒杯满上,嚷嚷着“为爱干杯!”然后仰头一口喝光。
结果两杯烈酒下肚,这个酒量不好的人立马醉醺醺地跑到屋子外边发起酒疯。
他对着皑皑雪山,对着山顶上的星星,对着眼前的漫天大雪,对着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的男人大声喊道:“俞深,我喜欢你!”
俞深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叹气道:“你喊得这么大声,万一雪崩了怎么办?”
林沂打了一个酒嗝,又把手做成喇叭放在嘴边,小声喊道:“俞深,我爱你——”
俞深闭着眼睛,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些美好的过往片段,可惜当时有多美好,现在就显得有多讽刺。
有人把带着温度的围巾披在他脖子上,然后蹲下身,轻轻拍掉他身上的雪花。
俞深睁开眼,紧紧攥住了那人的手腕,“是你么?林沂?”
唐槿冉想抽回去,发现挣脱不开,只好朝他干瞪眼。
“放开我!”
俞深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求之色,“别再骗我了,林沂。”
“……”唐槿冉抽了抽嘴角,“你给我清醒一点。”
俞深倾身抱住他,无声哭了起来。
他哭了很久,不停的求林沂原谅,说他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说他不会再伤害他了。
唐槿冉觉得眼前的俞深真是可笑又可怜,他准备扇对方两个大耳刮子让他清醒过来。
可是他抬起手,又感觉像是失去力气一般,下不去手。
俞深却在这时松开了他,毫无预兆的晕倒在地。
唐槿冉赶紧把人从冷冰冰的地上扶起来,慌忙将他背下山。
下雪的山路不好走,俞深又比他高一个头,唐槿冉好几次被绊倒,边走边骂骂咧咧。
“林沂……”俞深失去意识的呓语,痛苦地皱紧眉头,喊着林沂的名字。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又一幕画面,混乱的,肮脏的,但记忆的最后,只剩林沂站在他面前,露出灿烂笑容的模样。
“林沂……林沂……”
“闭嘴,要死的人,话还那么多?”
那道声音毫不客气,却让陷入昏沉的俞深放松了下来,甚至带上了笑意。
“林沂,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
林沂冷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变成杀人犯。”
他的衣服上沾着许多血迹,脸上也溅上了不少,俞深伸手温柔抹去溅在林沂脸上的血。
那一晚暴雪肆虐,街道被封,车子开到一半就被大雪封住路。
雪越下越大,开到市中心这段路还没走到一半就已经看不清路况了,林沂一咬牙,把车停在路边,一步一步吃力背着他走去医院。
等俞深从昏迷中醒来,就发现躺在医院走廊的病床上。
逼仄的长廊里摆满了病床,许多病人和他一样躺在简易病床上,来来往往的看病的人穿梭其中。
林沂站在他旁边,身上还穿着沾满血迹的睡衣,头发凌乱不堪,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俞深盯着他冻得青紫色的脚丫子,那双脚趿拉着拖鞋,因为长时间在雪地走路的缘故已经冻出了裂口。
他喉结滚动,脑海里浮现出对方冒着大雪,艰难搀扶着他走在雪中的画面。
“病房满了只能住这里,好好躺着不要走动,伤口会裂开。”林沂交代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要去哪儿?”
林沂脚步一顿,语气里带着一点不耐烦,“回家给你拿衣服。”
俞深怔怔盯着他的背影,第一次生出迷茫的情绪。
“为什么?”
为什么被他囚禁,还愿意不顾一切地救他?
为什么明明可以逃走,还敢留下来?
“为什么……”林沂咀嚼着说三个字,嘴角上扬。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笑俞深,还是在笑自己。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我可笑,觉得我贱,但我救你只是因为,”林沂说:“俞深,因为我爱你。”
他说到那三个字时毫无扭捏,全然不顾俞深莫名失序的心跳。
这是林沂第三次朝他告白,俞深心里默默数着,第一次是在床上,第二次是喝醉后,第三次是现在。
在他欺骗他,用锁链囚禁他,甚至过分到逼他住狗笼吃狗粮之后,林沂却说他爱他。
林沂真是……爱惨了他。俞深不禁甜蜜地想着。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可是他太想把林沂变成一个离不开他的疯子了。
他爱林沂爱得发疯,他也想要林沂为他发疯,只能看他一个人,这难道有错么?
俞深认为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所以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
他曾把林沂关在黑暗狭小的地下室里,让林沂只能见到他一个人,逐渐依赖上他的怀抱、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声音。
林沂恨得咬牙切齿,却无法遏制的期待他的到来,为他的抚摸和拥抱而感到安心。
他温柔豢养着林沂,一旦不听话就要被拴在狗窝里。
他逼林沂用狗盆吃着细碎的肉泥,不给他勺子,要求他像狗一样舔食。
等林沂吃完,他夸他乖,然后告诉他那些肉泥都是从狗罐头里倒出来的,他吃的是狗食。
他以近乎残酷的方式碾碎林沂的自尊,让他崩溃,欣赏着他不屈又脆弱的神情,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
俞深觉得自己的计划成功了,林沂却反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像一条狗一样,任由你摆布吗?”
林沂冷笑着说,“你应该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你就是个可怜可悲,性格扭曲的疯子。”
俞深有些失神,他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那个不需要宣之于口的答案。
因为林沂就是一个傻瓜,这个傻瓜奋不顾身的、绝望的、卑微的爱着他。
意识涣散中,俞深又一次见到了林沂的身影。
有时是那个在雪地里傻乎乎发酒疯的林沂,有时是那个穿着睡衣、双脚被冻坏的林沂,有时是蜷缩在地下室发抖的林沂,有时是朝他肆意笑着的林沂。
他直勾勾盯着俞深,一会儿像哭,一会儿像笑,一会儿变成明晃晃的讥讽,一会儿面露恨意。
俞深温柔地回望着他,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情人。
……
好不容易走到山脚下,找到附近村子里的诊所,唐槿冉连忙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敲门。
俞深烫得跟火炉一样,等医生给他紧急治疗完,已经到了后半夜。
唐槿冉身体跟散架似的哪哪都疼,实在气不过,抬腿踹了还在昏睡的俞深一脚。
对方闷哼一声,半睁开眼睛。
“林沂……”
唐槿冉真是彻底败下阵来,这人嗓子都喊哑了,醒来第一句话居然还是那个名字。
“周助理已经赶过来接你,估计也快到了,我得先回去一趟,明天还得值班。”
俞深沙哑道:“谢谢。”
唐槿冉点点头,没多废话直接抬脚离开。
不过过了会儿,他又折返回来,表示药费是他垫付的,提醒俞深记得报销。
俞深哑然失笑,半晌温柔说道:“好。”
唐槿冉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俞深,别这样看着我,我不喜欢被人当成替代品的感觉。”
俞深皱眉,“不是替代品,你就是他。”
唐槿冉听到这话“呵呵”一声,直接扬起拳头,想起对方是伤患才忍着火气放下手。
“你真是疯了。”
诊所的房间里只剩下俞深一人,独自在黑夜里出神。
他习惯地想要抱起骨灰盒,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他的林沂已经被埋在了墓园里。
虚空中又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身影,明知道那又是一场幻觉,俞深却丝毫不舍得移开眼睛。
他穿着去世那天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身体一直在滴水,带着寒意的水滴从发梢不断滑落。
俞深在昏暗中勾勒描摹林沂的脸,一遍又一遍。
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烟,一边凝视林沂的身影,一边静静地抽着烟。
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很少抽烟,只有在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一根烟。
他抽了几口烟,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
橘红色的烟头在暗夜中闪烁,林沂望着那点光芒,而俞深望着林沂的眼睛。
突然间,角落里的林沂朝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说道:“俞深,不如过来陪我吧。”
“好啊。”
烟已经烧到烟蒂了,手指被烫了一下,俞深却恍若未察,带着笑意望着角落的那道身影。
他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朝手腕深深一划,那只手很快无力垂下,不停滴着血,血流沿着瓷砖缝隙在房间里蔓延,仿佛一张血色的网。
烟头烫得他皮肤发红,刀子割得他血流如注,他试图用□□的痛苦打动面前的林沂,换来他的笑容。
角落的林沂却神情一僵,骂了句:“有病。”
听到回答的俞深一怔,强撑着支起身子快步走向角落。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想要触碰,又担心幻觉消失,迟疑了很久,又慢慢收回手。
“你是我的幻觉,还是他的鬼魂?”他怔愣着看着林沂,然而在外人眼里他不过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你还有力气说废话?”林沂瞪眼,“还不快把伤口包扎起来。”
“我死了就能过去陪你了。”
“……”林沂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发现手穿过去后,语气暴躁道:“死多简单啊,狗男人,你就不能为我做点其他的事情吗?”
俞深毫无犹豫地说:“当然。”无论什么都可以。
“好,我要你活下去,”林沂在他耳边阴测测地说道,“死了有什么意思?你得活着,我才能好好的伤害你、折磨你……”
俞深瞳孔微震,而后温柔的拥抱了他,“好啊。”
林沂噌地一下飘走,双手抱胸,不耐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叫医生进来。”
那一头,唐槿冉走后越想越后悔,俞深现在还发着高烧,何况这刚遭受重大打击的人说些胡话也正常,他刚才干嘛要和人家置气?
他停下来,拿出手机赶紧给上级打了个电话请假,又急忙折返回去。
一进诊所就听见老医生痛心疾首的声音,“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糊涂!”
唐槿冉提心吊胆的冲进去,立刻看见了地上的一大滩血迹。
“怎么回事?”
老医生吹胡子瞪眼喊道:“怎么回事?自杀未遂!”
作为当事人的俞深却像是游离之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高兴。
“???”唐槿冉勉强稳住情绪,“哥,没必要吧,我这才离开多久你就整出这一出,你——”
俞深打断他,语气带着愉悦,“我见到他了。”
唐槿冉声音卡住,表情呆滞,看向俞深的目光不禁带上怜悯和同情。
完了,高烧一场,把人都给烧傻了。
唐槿冉连忙帮他翻出稳定精神状态的药,“来来来,先吃药。”
俞深摇摇头,他很少没有吐露过他的感情,但此刻,他却忍不住语调甜蜜的和唐槿冉分享刚才的事。
“他故意变出各种样子,想要吓我。”俞深说得很慢,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有点羞涩。
“……还是那么可爱,我说想自杀下去陪他,他看起来都快哭了,求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唐槿冉不敢相信的掏掏耳朵,声音发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俞深说:“他现在就站在你身后,朝你耳朵吹气。”
“……”唐槿冉再也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崩溃地夺门而出。
俞深倒也不是故意吓他,他的确看见了林沂在朝对方耳朵吹气,玩得不亦乐乎。
林沂一见他目光扫过来就咻地一下飘过来,顺带给他甩了一身水。
神奇的是,俞深的外套真的突然多出了一小块水渍。
俞深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