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氙·复》waye

3、第 3 章

　　进入瑶州，景象开始变得繁华。未到宾仪城就已经见到许多马车进进出出，从马车的样式可以看出主人大多非富即贵。烟俣并不打算进入宾仪城，她吩咐黄浪和潇远尽快赶路。
　　宾仪城于她而言，就像马场一样。听佑沂讲述过无数次，却始终没有踏足过一步。它的繁华热闹，她不曾相识也漠不关心。她记得，桑蓝最爱吃当子街的桂花糕，佑沂常常下山去买。一天来回，买来后放在桑蓝房间。他经常回宾仪城，却从不会青熠宫。也许，从那时起他就有意在逃避一些东西吧！
　　回头看了看渐渐关上城门的宾仪城。烟俣似乎看到自己未来的归宿。

　　达到玉瑶是五天后的事情。他们在最后时刻进入到安平城，混在一堆风尘仆仆神色疲惫的行人中。黄浪小声在烟俣耳边叮咛。昂云知道大部分的鲛人呆在玉瑶，但却不清楚具体的位置。所以昂云将军字恭长对玉瑶都城安平城的掌控是十分严格的，安平城对待所有进出的人都盘查的很仔细。烟俣看着缓慢行动的队伍，心中虽然隐隐有着担心可仍然神情自若。尽管她的法术可以暂时使三人的相貌并不出众，但面对这样严格的盘查，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总算安全过关。黄浪和潇远都暗自松了口气。接下来，得在日落之前出城，这样今天才可以达到鲛族总部和秀姑汇合。三人找到一间餐馆打算解决掉午饭后再备些干粮，黄浪让潇远先陪着烟俣吃饭，自己则去城中打探点消息。这是他们经常做的事情。
　　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可松懈半分。总部离这儿不远，万事不能出错。
　　黄浪并没有收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只知道字恭长受命回到瑶州，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他们暂时是安全的。他并不关心字恭长为什么离开，他只希望宾仪城的事情可以把字恭长拖得更长一段时间，最好在他们找回青王之后。
　　午后，三人排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待出城。忽然，人群中有了骚动。
　　一位士兵伸手扯掉一位女子的头纱，耀眼的蓝色的立刻呈现在众人面前。女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其他士兵也立刻围上来，危险的气氛迅速四散开来。潇远拉住正欲上前的烟俣，小声在她的耳边说：“圣女，切勿轻举妄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关我们的事。”听罢，烟俣只有稳下心神，恢复到之前淡漠疏离的神情。
　　“哼，不过一个卑贱的鲛人女子而已。”一位士兵对不老实的女鲛人发出嘲笑，同时开始在女人的身上不老实的乱摸，其他的士兵也开始对女人动手动脚，女人只能不停地发出害怕无助的尖叫。她很清楚，没有人会来帮她，没有人会来救她。一个士兵一扬手，女人立刻被其他士兵带走。从他们yin邪的表情，烟俣完全可以猜到女人的结局，心不由地疼起。
　　在未洲，战争时期的女人能活下来已属不易，清白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身为女人，烟俣即便再司空见惯，也还是做不到不动于衷。
　　烟俣的手握紧。她愈来愈觉得复国的重要性。曾经，他们被传为上天的宠儿，拥有绝世的容貌。在依氙，他们有自己的家园，被平等的对待，可以和平幸福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而如今，他们命如草芥，猪狗不如，这绝世的容貌已经成为祸端。
　　安全地出了平安城，黄浪和潇远却仍是心有余悸。黄浪幽幽地开口：“那人的下场，估计和军妓差不多了。”这是常见的事。以往的战争中，若是失败，男的被杀，女的被扔到军营中，死了的会被挖出眼睛交给字恭长。这残酷，是他们不可逃避的。

　　向南走了五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天色渐暗，烟俣有些怀疑今天他们是否可以到达鲛族总部。林子的尽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难怪这么多年来昂云都未能找到鲛族总部。烟俣暗暗记下繁琐难记的路，紧紧跟在黄浪与潇远的身后，不敢大意。
　　弯进一条山路，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个山洞。黄浪以某种规律敲击堵住洞口的石块，好一会儿，洞中也传出相同的声音作为回应。随后，门洞缓缓打开。黄浪示意烟俣：“圣女，请进。”随后，烟俣俯下身随黄浪进入洞穴。
　　洞中不只一条路。若非有黄浪和潇远引路，烟俣一定会在这错综复杂的洞穴中迷路。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条台阶。烟俣拾级而下，看见洞内被一排水晶石照亮。这是鲛人特有的照明方式。
　　越往下走，空间就越宽敞。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广场。烟俣停住脚步，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站着的鲛人们。他们当中有男有女，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大约四五百岁的女鲛人，想来是这些鲛人中年龄最大的。女鲛人单膝跪下，所有的鲛人也紧随她跪下。她说：“鲛族人凝秀率领众鲛人恭迎圣女。”
　　心中不由一怔，烟俣道不尽的震撼和悲伤。自十岁被桑蓝选为圣女，她从未受过如此大礼。虽然她十岁成为圣女便去往天尧峰，但在天尧峰上，除了佑沂和桑蓝再无他人。而后离开依氙，逃王未洲，三百多年的时间她都在竭尽全力逃避自己身为依氙圣女的责任。而今鲛族所有希望都寄于自己身上，她感到身负重任。要怎样她才能不负众望？她此刻只觉得应当尽力寻回桑蓝，解开佑沂的封印。她此刻只感觉自己的曾经逃离是多么愚蠢、自私和自以为是。并不是她的身份让她必须在这儿，而是因为他们需要她，她才在这儿。她清楚的感受到，即便今日依氙从未易主，仍旧繁荣，她依然会在这里。

　　三天后，烟俣决定再次回去青圣族草原。这三天，她用尽所有办法也未能感应到桑蓝。仿佛这个人从莫桑大陆上消失一般。最后一次占卜，仍是毫无结果。她想，佑沂一定知道该如何找到桑蓝。烟俣向秀姑道出自己的想法，秀姑有些担心。这意味着烟俣将再次经过安平城，进入瑶州，风险太大。
　　秀姑最终还是同意，派黄浪随行护卫。昂云短期内不会有动静，双方现在似乎进入一种对峙的阶段，都在等待对方做出动静。之所以派黄浪去，是因为潮汐还没有归队，鲛人中剑术最好的便是黄浪。
　　“圣女打算什么时候启程？”这样秀姑好做好准备。
　　“当然越快越好。”
　　“明天正午会有一队鲛人回来，到时听听情况。若是平安，当可上路，可否？”
　　烟俣点点头表示同意。她低下眼眸，看见秀姑的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呈十字架的形状，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醒目。在从未洲回来的路上，烟俣就听黄浪和潇远说过，秀姑是见过神的人。她见过桑蓝，是在什么情况下见的？那时依氙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她淡淡地开口，问道：“秀姑，你是如何见到神的？她说了些什么吗？”
　　秀姑明显意外烟俣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当时的情况很不好。白厉王刚夺得依氙时，我们的生活并不是很糟糕，但鲛人的地位还是一落千丈。骄州和葚禺之外的鲛人，被视为物品，任意买卖。当时我被一家青楼的老鸨捉去卖，被神救下。她向我允诺，终有一天，她会将一个完整的依氙还给青王。随后白桓王灭鲛族，洵祥王让我带领这些当时还是胎籽的孩子在蓬莱海域好好活着，等待神实现她的诺言。”
　　“相信桑兰的话吧！”烟俣伸手轻轻拍了拍秀姑的手背。

　　回来的队伍带来的消息是安全的，烟俣和黄浪在第二天就动身前往青圣族草原。在进入瑶州后，烟俣让黄浪与自己分开走。她很清楚黄浪是要进入到宾仪城中打探消息的，她也不想现在就让其他人知道佑沂的情况。起初，黄浪并不答应让烟俣独自一人前往青圣族草原。但烟俣坚持，而且他确实想要进入到宾仪城中打探消息，最终还是妥协。最后，二人约定，三日后，不论自己的事情是否办完都必须回到宾仪城门口。若黄昏时候还没有等到彼此，另一个人就要立刻离开。
　　佑沂睁开眼睛，看见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眉头不悦地皱起：“烟俣，你才离开多久？”
　　“告诉我桑兰的下落。”烟俣不理会佑沂的不悦，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应该已经用尽所有的办法，如此都查不到她的下落，我又怎么会知道？”佑沂露出无害的表情。
　　“你一定知道。告诉我，佑沂。别逼我自己去找。”
　　“烟俣，你不该回来的。”佑沂苦笑。
　　“是我不该回来，还是你认为我不该回来？佑沂，这是你的国家啊，是你的人民啊！你当真甘心就这样一直封印着？”
　　“烟俣，山河国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想无间地狱应该也不过如此。一旦战争开始，死亡在所难免。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竟那么做了。封印一旦解除，我再无逃避之路，势必用尽所有换回依氙，正如我当初不惜一切守住依氙。”
　　“你到底想说什么？”烟俣没有办法理解佑沂刚刚讲的任何一句话。
　　“如果你预备让地狱重现，我会告诉你找到桑兰的办法。”佑沂认真的神情，第一次让烟俣产生了犹豫。王位，在某称意义上就是用尸体堆成的。一旦上了战场，他不会再有退路，不会再让自己有退路。
　　“就算战争四起，血流成河，我也要你登上宝座。佑沂，三百年了。我逃不了，我也不会让你逃。”这是他们最终要面对的宿命，不可违抗的宿命。他们必须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好。”佑沂露出不明意义的笑容。“找到罱耀，便可找到桑蓝。”烟俣的表情闪过一丝意外，转瞬即逝。但即便只是一瞬间，还是被佑沂收进眼里。“你确定，还要去找她吗？”
　　“佑沂，我已经回不了头，也不准备回头。所以，我只能拉着你陪我走下去了。”烟俣伸手轻轻抚摸眼前男人的脸庞后，离开。

　　烟俣，有时我多希望你并未从未洲回来，多希望你从未知道这里的一切。我早已不是三百年你认识的佑沂，你却依然是当初那个骄傲的烟俣。你要我怎么面对这个事实，要我怎样告诉你这所有的一切。在三百年前我从天尧峰下来时，就知道再无回去的可能。如果你知道这一切最终带来的后果，你是否还会愿意这般执着？

　　黄浪进入宾仪城后就一直在都督府附近观察着。他想，若能查到字恭长的作息时间，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到破绽解决字恭长。
　　字恭长每日都会准时出门上朝，每次都会有一位女子出门相送，看着他上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口才会进屋，想来就是字恭长一直宠爱的依氙女人。黄浪在都督府附近守了三天，都没有等到字恭长独自一人出府的机会。
　　等到第三天，黄浪退了客房打算离开。结账时，一队官兵冲入客栈将他包围。黄浪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蔷鸢从人群中走出。
　　“黄将军，这么巧？”蔷鸢露出得意的笑。“既然来了，正好随我去都督府上坐一坐。”
　　黄浪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心中暗骂自己大意。四国的婚俗中，只要男女双方互订终生，女方应于婚前三个月入住到男方家中熟悉家中一切。三个月后成婚时正式进入男方家中。白王赐婚，蔷鸢这几日确实应该入住到都督府的家中，开始熟悉家中事务。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外出时，不小心被她撞见。他和蔷鸢多次交手，怎会对彼此不熟悉。
　　“黄将军，是要自己还是让在下抬您走？”
　　“我自己走。”黄浪唯有就范，心中默默祈祷烟俣千万要按照计划离开，不要擅自进入宾仪城。
　　蔷鸢笑笑，押着黄浪声势浩荡的进入都督府。

　　烟俣按照佑沂的提示开始寻找罱耀的位置，占卜的最后结果是骄州。如果她没有记错，自白桓王灭鲛族后，葚禺和骄州已经不再有人居住。那里污染严重，到处都是毒物死物。不过，这种地方倒是和魔很相配。烟俣心中有些好奇桑蓝为何会在那里，想了许久也没有一个头绪。
　　直至太阳落山，黄浪也没有出现。黄浪一定出事了，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烟俣想着。无论是回去通知秀姑，还是去找归宁帮忙都是非常的麻烦，她现在只想尽快赶往骄州。思前想后，烟俣还是决定进入宾仪城中看看情况，然后再通知秀姑，让秀姑去想办法。烟俣只能赌一赌，赌昂云暂时不会先将黄浪如何。远处吹起的号角，宾仪城的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烟俣用法术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和发色，混在风尘仆仆的人群中走进宾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