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怅》宋如何

4、P4

　　数学老师季娅一身酱红色的裙子，背着她惯常的小黑包进门，教室里忙忙碌碌互相“借鉴”作业的众人顷时收敛动作，擅长阿谀的秦子无比自然顺手地把作业悄悄递给辛亘，同时笑眯眯地和季娅打招呼。
　　习惯了这一切的辛亘毫无新鲜感，稳稳坐在第一排位子上刷那厚厚的一沓错题。她其实也真的很好奇，为什么班里这群人每天能这么的……辛亘一时词穷，非要做一个类比，她会想起东野圭吾《嫌疑人x的献身》里面那群住在新大桥边的游民。
　　那种自身明明资质不够，还没有上进心，拿苟且作态度，试图应付的行尸走肉。
　　好吧，她又好到哪里去了，何苦五十步笑百步。辛亘晃晃脑袋，阻止自己乱想。
　　季娅在台上激动地走来走去，转的辛亘头疼。默默斜她一眼，今天又抽什么风了？没等辛亘腹诽完，兴奋的季娅已经张口：“哎呀，没想到年级里大名鼎鼎的孔维懿也到我这来补课了！我感到很荣幸啊！来来来孔维懿，不要坐那么靠后，辛亘旁边这有个空位，来这边坐。”
　　我靠？人生大起大落乃瞬间之事，方才软趴趴颓丧的辛亘，闻言一个激灵挺直了脊背。
　　呵，女人啊。
　　于是孔维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挂着温良笑容，坐到辛亘旁边。
　　辛亘的后背简直被女生的灼灼目光…给温暖到了。
　　简直是人间四月春啊。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能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呢，辛亘忿忿不平。
　　悲愤交加的辛亘觉得自己一定不要承认孔维懿和她的物种区别，拧开水杯，用仿佛壮士扼腕般的气概灌下去。
　　“咕咚”，喝的太猛，辛亘喉咙处发出有如趵突泉的水流声，她立马脸红耳赤，干咳几下掩饰尴尬，再小心翼翼偏头看孔维懿。
　　然而对方握着笔埋头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压根儿没注意她。
　　辛亘讪讪地，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和意识过剩，也为孔维懿的不在意和忽视。
　　她只是路人甲乙丙丁中的一个罢了，用来陪衬主角的某个优秀的性格特征。
　　收敛起内心仅存的那点风花雪月的构想，她这个小群众演员还是规规矩矩听课吧。
　　马上就要领盒饭了，毕竟。
　　辛亘自我唾弃和反省，上课居然一点神也没走，无比忘我，她简直怀疑数列函数是不是比身边孔维懿更有魅力点。
　　很好，她满意自己的自持，区别于后排花痴的女生给她一种异样的自傲感。
　　下课铃响，拾掇着乱糟的草稿本，辛亘放空地在脑内盘点课上的知识点。完全忽视了季娅两手交错着拍打粉笔灰，正饶有趣味的朝她打量，“辛亘—-”
　　辛亘猛一个激灵，下意识抬头望向季娅，简直是古装片里小人不敢，任凭大人您发落的桥段。
　　“今天坐孔维懿旁边是不是感觉很幸福？你得感谢我啊，给了你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季娅露出鸡婆笑容。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
　　辛亘咧咧嘴，“不是。”她得为自己正名。
　　然后背上包匆匆出门，留下一教室的目送者。
　　如果是电视剧的桥段，此时需要一台鼓风机和镜头大特写，校服被走路的仗势带起，主人公一脸昂扬正气。
　　可惜放到辛亘这里，有点仓皇而逃的意味。
　　人生从来不是她看过的电视剧那样简单，高涨时时有轻快的背景乐，危机四伏时也不过是暂时的坎儿。
　　辛亘把包哗地揣在楼下等着接她的爸爸手里，腾空跨上电动车后座催促：“爸爸快走快走！”生怕稍有延迟撞上浩浩荡荡的熟人大部队，补足刚才没来得及的尴尬和难堪。
　　好在她爸一向听从她，咕哝两句“嫌我电动车丢人啊”罢了。
　　辛亘遥遥望着补课班的楼，简直变成有恐怖分子投放炸药的五角大楼似的，沙漠中的鸵鸟把头深深埋下，她明白自卑是徒劳的恐惧，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颤栗的躯壳。
　　死亡星期一的早上六点，不迟到的起床最后底线，辛亘比往常还要八百倍地磨蹭和不情愿。冬季的天还是没睡醒的黑蓝，高中生们支棱着乱糟的头发歇斯底里早读，让自己看上去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其实彼此都如同哈出的雾气那般迷茫无依。
　　辛亘偷摸摸地爬上楼，好像在做贼，她差劲的心理建树不知道如何面对昨天补课班上刚看过她一出洋相戏的同学们。
　　让她的多心失望了，好像压根儿没人在意昨天她对孔维懿的“轻蔑”，毕竟大众情人的光环不那么容易被影响。
　　辛亘半放心半无趣地走到位置上，手上掏书本的动作下意识放快速度，如同陀螺般不停歇的日常从读到嗓子哑的早读开始。
　　人类活下去的动力之一是有盼头的未来，那么高考是辛亘索然无味生活的盼头吗？那么高考之后呢？迷惘几乎让她失去快乐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