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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重离
      柳清和年越五旬,眉眼却不见一丝皱纹,双目如剑,似一眼便能看穿所有。
      如今看来,柳自菲容貌与母亲相近,性情却随透了她的父亲。
      种离被柳清和这样看着多少有些不自在,过了许久,柳清和才放下茶盅叹气道:“江宜竟然已经故去,难怪我派人几番打听都没有他的消息!”
      元熙紧张道:“七七那边可如何是好,她若是知道江大侠已经故去,只怕......!”
      柳清和拉起旁边元熙的手道:“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想必许多事情心中也是有所准备的,此事由我去告知便可,多叫几个人看着点,近来多操心看着点罢!”
      元熙红着眼睛,带着几分怨气道:“可是,你也知道七七她对江大侠情重,咱们一直瞒着不就好了,她要是知道了,想不开怎么办?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说着眼泪扑棱棱就流了出来。
      柳清和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泪眼,叹气道:“家中父母走的早,她也算你我一手拉扯大的,她不会不顾你我随便寻短见的,一时想不开也属正常,你这些日子多陪陪她!”
      柳自菲起身抱住母亲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父亲道:“为何执意要告诉姑姑?”
      “她浑浑噩噩数年,若是江宜还活着,我自是想尽办法也要找到他给你姑姑一个交代,既然人已经故去,也该告诉她,要不然,你姑姑岂不是更可怜,傻傻等着一个死人,于心可忍?”
      这日清晨,柳清和踩着露珠敲开柳七七竹屋的门,元熙不忍见柳七七伤心欲绝的模样,留在家中,种离柳自菲跟着柳清和一路来到后山,站在竹屋旁一棵茶花树边静静听着屋内动静。
      里面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好似两人只是在聊着家常话。
      半个时辰后,柳清和走出住屋向种离招了招手道:“她想见见你!”
      种离闻声走进竹屋,这么许多日来终于见到了她一直要找的人,那个白庄主口中师傅的旧友,而柳自菲口中江宜爱慕之人。
      柳七七容貌与柳清和有几分相像,不愧是兄妹,岁月好似对他们格外宽容,在柳七七眉目间好似看不到岁月留给她的痕迹,一眼看去,柳七七比柳自菲大不了多少,只是她眼神倦怠,多少暴露了她本该的年纪。
      柳七七一身素衣,目光轻轻落在种离身上,没有柳清和的那种压迫感,种离身上的紧张感多少有些缓减。
      柳七七拉起种离的手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种离!”
      柳七七愣神许久,双目从迷离到落泪,嘴边却挂着笑,只见她低声念道:“月推纱窗晓,烛台泪阑干,梦是天涯客,重别复又离!”她轻轻抚着种离的脸庞道:“我本是不信此事的,为何你偏偏要告诉我这是真的?”
      种离诧异的看向柳七七,此时她满心疑惑却只能咽下去,那本该属于自己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这诗句中,这个人究竟跟师傅有何过往,数不清的问题在脑中一遍遍闪回,只是她只能静静等着柳七七自己去说,因为眼前的人好似脆弱的一碰就会碎掉。
      “种离,种离!”柳七七每每念一遍种离的名字,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珠子越流越多,种离的衣袖都被打湿了,她鼻尖酸涩,却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女子。
      柳自菲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拿出手帕轻轻擦拭柳七七的泪珠,道:“姑姑请节哀!”
      柳七七伏在柳自菲肩膀处抽泣了好一阵儿,情绪待有所缓和才抬头犹豫许久道:“他的剑可在你那儿?”
      种离点头正要抽出江宜的重剑,却见柳七七按住种离的手道:“不是这把,再没有其它么?”
      种离想了片刻,将腰间短剑递给柳七七,柳七七摸了剑鞘许久,只见她指尖在剑柄某处按了一下,上面打开拇指宽的小洞,里面夹着一张纸,打开纸看去,上面用清俊小楷写着的正是刚刚柳七七读的那首诗。
      柳七七将短剑交给种离叹气道:“这把玄铁短剑是十七年前我给江宜用于防身的,名字便唤作重离,没想到,今日还能与它重逢,也没想到会是由你将剑带来!”
      种离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看到柳七七莫名多了一种亲切感,她低声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此剑的名字!”
      柳七七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他后来还爱喝酒么?”
      “只要有钱就爱买酒喝 !”
      “身上的衣物可够,没人看着,他总记不得添衣物!”
      种离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师傅他确实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又不爱说话,但手巧的很,会编竹筐、草帽还有蚱蜢,还会做木活,有时还会在山中狩猎,我们过的总是紧巴巴的,但还算温饱!”
      柳七七似陷入了以往的回忆,浅浅笑道:“他是不是很严苛,不苟言笑的?”
      种离摇头道:“严苛倒不至于,倒是很严厉,从小时候起,练功就跟每日三餐一般,一天都不能少,莫说风寒感冒,冰天雪地的时候都不能少了,我记得有一年外面冻得吓人,风吹的时候脸上跟刀刮一样,冻得我都哭了,他都没让我去歇着!”
      柳七七道:“他那人其实笨的很,就不会教人,他那么教你是因为他当初学武功时他师傅也是那么教他的,他也没带过徒弟,只好学着他师傅教他的教你!”
      “师傅的师傅?”
      “那你以为他那身功夫凭空来的啊!”柳七七摸了摸种离的脑门,“你师傅的师傅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此事我不能跟你讲,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只怕给你招来祸患!”
      种离点点头,随后犹豫了片刻问道:“我来此的目的想必柳宫主也告诉您了,前辈您知道师傅他的故里所在么?”
      柳七七道:“他家应该在冀州珞瑜县一带,以往只听他淡淡提过,他朋友众多,但仇人也不少,他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他不愿说起倒也正常!”
      种离困惑道:“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在哪里打听到师傅家中之事?”
      柳七七拉起种离左手用手指在上面写了罗泽二字,道:“你到了珞瑜找此人,若是还活着,他自会告诉你江宜家乡在何处!”
      种离将此二字默默记在心中道了声谢,柳七七摇头哑声道:“是我该谢你,他走的时候至少不那么孤单,有你这个亲人伴着他!”
      种离有些难过的看向柳七七,犹豫许久拉起柳七七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道:“师傅每每醉酒便会吹笛,想必也是想念您的,我知道师傅故去的事情您一时难以接受,但还请照顾好自己,否则我心中如何也过意不去!”
      柳七七摸了摸种离的脑门道:“他真的把你教的很好啊,脾气一点都不像他!”
      “那您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柳七七点点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做什么傻事,再说我也舍不下家中这些个亲人!”
      种离道:“还望前辈不要食言,待我把剑送回去后会再来看您!”
      当日种离便带着行李告别天御宫,一路朝着师傅故里所在的冀州一带前去。
      天兴府到冀州中间隔着益州,因而种离返回当日与赵泊分道扬镳之处已是半月之后,种离问了了当地一位老乡一路朝着益州前去,只这一路走来却没什么可歇脚之处,越是往前越是人烟荒凉,许多农家破败不堪看起来似乎早就不住人了。
      种离带的口粮不足,加之有钱也没处用,几日来都是靠着一边设陷阱狩猎些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或者摘些野果充饥,一路上真是风餐露宿,十分颠簸。以往她跟赵弦在一起时,总要想着赵弦,因而总会想法子弄些精细一些的吃食,生活上也注意一些,不像现在如此将就,可见种离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真的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赵弦总觉得种离有时候太过欲望寡淡,因而总是碎碎叨叨的那个。
      到了裕隆县已经快要日落,城门却早早就关了,种离在城门外露宿了一夜,等到第二日太阳未升起的时候就早早醒了过来,城门却是日中时才打开的,入城还经过了几番检查,若不是江宜那把剑因长年未用都有些生锈,种离险些就要进不了城。
      种离进城后异样感更加明显了起来,这朗朗白日下,街道上的店铺却大都关着,种离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店住下,店家却没什么吃食,只喝了些粗粥。
      这个叫迎熹客栈的小店只剩下店主夫妇二人在打理,年纪不大,膝下还有一个六岁小儿,小儿此时正在种离旁边玩耍着种离的短剑,在地上一招一式的比划着,他平时大概也是被父母疼惯了的,拿着剑都有些吃力,何况那比划出的招式。
      小儿的母亲怕短剑伤了孩子,在一边紧张的看着孩子,还颇有几分怨种离把短剑随随便便拿给自己的孩子玩儿。种离看出其母有几分不悦,于是跟小儿要回了短剑,小儿哭了许久给母亲带回了后厨说有烤地瓜给吃,蹦蹦跳跳的跟着去了。
      见两人离开,种离看向店家疑惑了许久的问题:“为何大白天的,这街道上不见几个人,店铺也不见开门!”
      店家坐下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来这儿之前没听说过么,这不是快打仗了么,如今人人自危,谁还敢做生意!”
      “打仗?敢问店家,可是南疆有变?”
      店家看了一眼四下,在种离耳边低声道:“是福景王赵岐山兵变了,看来是要反上面那个,你没看如今城门紧闭,算上你一月以来进城的人巴掌能数的过来,月前,益州派兵前来,说是要收集兵粮,让家家户户上缴财物,城中消息灵通点儿的早就卷铺盖带着妻儿跑了,剩下我们这些没去处的只好等着被搜刮,如今不瞒你说,家中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过年了!”
      种离似被店家紧张兮兮的气氛所感染,想到赵泊说要去益州,看来前些日子入城的人莫不是赵泊,再联想到赵泊的身份,种离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于是问道:“如今太平世道,怎么忽地要造反了?”
      店家苦着脸道:“谁知道呢,平日也没个消息,等知道的时候如今就给搜刮成这样了,现今还只要个财物,若是要抓壮丁,到时候我家中这妻儿谁来照看,哎,你说怎么好端端就要打仗了呢!”
      种离道:“不能出城么?”
      “只有进来就没有出去的!”
      种离算了算时间,以赵泊的脚程应该是一月前就到达了此处,那她是留在城中还是已经走了?种离问道:“那其他进城的几人都在哪儿?”
      “放进来一个,其余的都杀了!”店家比划了一下。
      种离只觉心头突突直跳,疑惑的看向店家,店家声音放低道:“外面贴着告示呢,你去菜市口那块儿看看,上面贴着画像,我听说杀的就是画像上那几人!”
      夜间,种离换了一身深色的行头从房子后窗翻了出去,跳上屋顶施展轻功沿着房梁一路到了店家说的菜市口,几个守卫在那块儿巡逻,种离等到几人换岗的时间跳下屋檐,走进那几幅画像所在之处,打开火折子仔细看了上面挂的几人的模样,画像已经被风吹的破烂不堪,但也不知道画者何人,竟然画的如此传神,种离只一眼看去便认出了赵泊。
      想起店家的话,种离身上身上惊起一身冷汗来,竟然忘了要离开,直到巡逻人再次返回此处,种离才反应过来,跳上屋顶一路离开了此处。
      一夜未眠,她看着窗外冰冷月色,脑中反复想起赵泊的脸,只觉心口堵得慌。
      为了不引人注目,种离当日呆在店中哪里也没去,店家的小儿不能跟邻居的小伙伴一块儿玩耍也是无聊的很,就跟在种离屁股后面,手里拿着一本侠客传记类的书让种离念给他听,种离心中也惦记着些事情因而总是失神,好几次都念串行了。
      小儿高兴的在地上边跳边比划,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留着鼻涕道:“我也要做万人瞩目的大侠客,打坏人,取漂亮媳妇!”
      种离回神,笑道:“练功可是很辛苦的!”
      “先生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着还摇头晃脑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种离瞧着他的模样,被他逗笑了,道:“你想学武功么?”
      小儿捣蒜一样的点头。
      种离清了清嗓子道:“你先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小儿有模有样的扎了个马步,样式是有了,脚下却一点不稳,种离纠正了他的动作,见小儿脸都有些憋红了,笑道:“好了,你去看看你娘是不是给你烤地瓜了,我都闻着味儿了!”
      孩子到底是孩子,听到吃的就顾不得做什么大侠了,再说标标准准扎个马步还是很累的,不如开开心心吃个地瓜在舒舒服服睡个午觉来的舒服。
      种离看着小儿屁颠屁颠离开的背影,手里的书放在一边不由陷入的沉思,赵泊几人的事情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心中隐隐觉得赵泊定是不会出事,但莫名其妙就是放心不下。
      日渐傍晚,天气阴沉起来,似有要下雨的征兆,一场秋雨一场凉,屋子窗户开着,凉风带着寒意席卷入室,种离此时的几分倦怠也被吹走,眼睛看向窗外,古朴的街道上铺满了被秋雨打落的树叶,金灿灿铺了一地,屋前银杏叶落了进来,种离捏起树叶看了许久,待到深夜,雨越下越大,街上巡逻的士兵也见不着几个,或许失去避雨了,种离盯着街道的目光缓缓收回,起身,蒙住脸,纵身跳出去。
      裕隆县县城临河而建,自东向西顺着河流一路纵向延申,只有纵向两条街道,因而便是外地人在此处也不易迷路,裕隆县衙就在与种离住的客栈的另一头,种离沿着屋檐一路向东,在县衙门外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躲避了起来。
      县衙里外都有巡逻兵,公堂灯火通明,种离跟着外面的一个巡逻兵绕道后墙,将其拍晕,为了保险起见,将此人绑在了离县衙不远的一处废宅里。种离换了巡逻兵的衣服,学着他的样子从县衙后门绕进,本就是深夜,又加之下雨,守门的侍卫也并没有发现不妥,便放种离进了县衙。
      刚一进门,便见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穿着跟自己一样衣服的人走了过来,种离紧张的低头,手不自觉摸向腰后的短剑,男子拍了拍种离的肩膀道:“你去小元换一下,让他去外面守着!”说罢指了指一间屋子外面的守卫。
      种离点头,走过去,于叫做小元的守卫换了位置,小元随着那高头大马的男子离开了,种离见两人走远才松了口气,她本就灵敏,竖起耳朵听着屋内动静,屋内除了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什么也听不清,夜半中天,唤作小元的守卫回来又跟种离换班,种离离开此处绕到后墙,见四下无人便跳上赵廷尉所在屋子的屋顶揭开瓦片看向里面。
      曹廷尉似乎还未休息,屋内油灯还亮着,桌上摆着各类书卷,毛笔搁在砚台上,未干的墨汁滴在了地上,只见曹廷尉在桌案前来回踱步,在窗前沉思良久,随后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在一张巴掌大的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上了‘泊已生擒,待发落’几个字,待墨迹干透,卷起装入预先准备好的拇指大小的竹筒里,随后绑在鸟笼内鸽子的腿上,他神色焦虑,时不时看着外面似乎等着雨停。
      种离在看到泊已生擒几个字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来那几个被杀的人应该不是赵泊一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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