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宿》我叫方糖

29、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这世间的为何

　　梅十七和青竹吭哧吭哧地将船划回来时，顾离正蹲在河面上打水漂。不远的岸上躺着个蓝衣服的胖子，生死不知。

　　梅十七怒气冲冲地用竹篙击水，河水飞溅，湿了顾离一身。顾离转过身来，手里玩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小石子，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梅十七。

　　“你们怎么回来啦？”他问。说实话，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自己身边几乎是乱成一锅粥了，他不太想让十七继续跟着他了。不仅仅是危险，顾离更多的是觉得不值得。人家一名门正派，师父师兄们悉心呵护的娇娇女，跟他一个野路子混了这么长时间，该看的也看够了，是时候返程了。

　　梅十七没回他话，只是涨红脸，眼睛很凶很凶地瞪着他。顾离不太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她看不顺眼了。

　　“十七，我要留在这儿给阎王守河了。”顺手又扔了个水漂，一、二、三......居然弹跳了十三下。顾离摇摇脑袋有些不太满意，他本想弄个十七下的算是给小姑娘的饯别礼。

　　没人搭理他的话，他只能坚持自己说下去了。

　　“没想到我这没成上神倒是先成河神了。哈哈！”顾离扬了扬嘴角自嘲道。越是有些难过的时候，越是要幽默呀！虽然他的笑话干巴巴的。

　　他想着后头要说什么，刚偏过头准备继续说下去，就见到小姑娘瞪得大大的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眼眶周围跟上了水彩似的红彤彤的。就这样，那眼泪珠子也没掉，在边框周围挣扎着。

　　顾离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那些在肚子里酝酿好的词语全一股脑地堵在嗓子眼儿，他觉得喘气都有些难受。

　　“顾离，我们是好兄弟！”梅十七双拳握紧，身体前倾恶狠狠地冲顾离喊了一嗓子。那一瞬间，珠子大小的眼泪顺着圆圆的脸颊滚下。

　　顾离被她义愤填膺地呐喊吓了一跳。他经常被小姑娘的喜怒无常吓到，但这回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他有点说不上来，就好像是——一个无处归依孤独的浪者，突然有一天，被爱了。

　　这话说得有些矫情和自恋，但当时那一瞬间，他就是感觉到有股暖流在自己的心口玩儿冲浪，忽高忽低，有点刺激，有点让人恋恋不舍地痴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开口说话的，说的还是一句相当傻帽的话。

　　“十七，我们是好姐妹！”

　　他其实没太意识到自己在喊什么，但喊完后感觉浑身上下跟被雷劈了似的，舒爽，畅快。由于他实在是功力深厚，嗓门儿大，俩人面面相对沉默良久后，天空上还回响着“好姐妹”，实在是傻气透顶。

　　梅十七噗嗤一下就笑了，说实话，再好看的姑娘哭起来也没那么好看了，所以女孩儿啊，你们要多笑笑啊！

　　十七这一笑，又是一个雨过天晴。

　　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鼓着脸颊一脸认真严肃地说：“顾离，你也承认了我们是好兄弟，好姐妹，我要跟你结拜，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跟你说，你甭想赶我走，我梅十七虽一介女流，但最重义气，要是兄弟有难了，我就跑，就躲，我还算什么汉子，我这辈子都不会看得起自己！”

　　小姑娘说话已经有些糊涂了，这都把自己当汉子看了。顾离没挑她话里的刺儿，而是仰着脖子相当霸气地喊了一声——“好！”声音震天，不输雷鸣。

　　顾离没跟人结拜过，连交情最深的祭九在他眼里都只算是泛泛之交。他以为小姑娘提出了结拜，那一定是有经验，最起码具体流程操作是知道的，不过，显然十七也只是一知半解。

　　一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俩人一起磕了几个头算是完事儿了。

　　磕完头后顾离就在心里感慨——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和姑娘一起磕头，不是拜堂成亲，而是和姑娘义结金兰。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个胖子怎么回事儿？”言归正传，煽情完该切入正题了。

　　“他是莫问山。”顾离指着趴在河岸上昏迷不醒的蓝衣胖子说：“我以前折断过他哥哥莫问天的剑，他是来找我寻仇的。估计原本打算寻完仇后顺便问问神格的下落，我这不技高一筹没让他得逞嘛！”

　　十七划船靠岸，离胖子更近了点儿，也没下船将人翻过来看，而是直接拿着竹篙将对方像翻咸鱼一般翻过来。

　　“真是莫问山！”她感叹了一声接着说：“我师姐曾和他有过一战，半招惜败了。”

　　顾离听完点点头，有点理解十七拿竹篙捅人这么不礼貌的原因了。

　　“你为什要拿他鱼线上的东西？”梅十七转过头来问，眼睛里带着犀利，以及明晃晃写着——不许骗我！

　　顾离也没想瞒她，直言道：“鱼线上挂着的是我大师兄霁风的扳指，以及......他的手指头！”

　　小姑娘的表情有些丰富，立马瞪着圆圆的眼睛，有些惊吓，有些担忧得看他。

　　顾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毛茸茸的头顶，染了一手的梅花香。“安啦！”他歪着脑袋温柔地笑，“要是真死了，就不会只挂一根手指头，挂的该是我师兄的脑袋了！”

　　十七点点头，说：“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处置他？”

　　“你觉得呢？”顾离问。

　　“扔河里喂鱼！”十七说得是斩钉截铁，带着森森杀气。

　　顾离有些无语，这得是多恨他赢了你师姐啊！

　　“喂鱼就算了，就扔这吧！留他一条命也算我佛慈悲了。到时候地府的鬼差会自行处理的。”

　　“那好吧！”十七依依不舍地说。

　　顾离接过十七手里的竹篙，在水面上轻轻一划，船就离了岸向河心驶去。船舱内青竹很有眼色地在案几上摆放吃食——虽然除了桃子还是桃子。他拿过一只桃子咔嚓咔嚓地吭，挺心满意足的。

　　青竹歪着脑袋，小脸皱成一团问：“公子，我们以后就呆船上了吗？”

　　“怎么？你不乐意啊？”顾离挑着眉笑着说。

　　“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我除了跟你走，还能到哪去！”熊孩子盘着腿挺直背坐着，话说得是义正言辞。

　　“好小子，我没白疼你！”顾离把青竹搂在怀里，狂搓他脑袋。

　　“不过你们放心，当河神神马都只是暂时的，差不多等地府把奈何桥修好了，咱就离开。”

　　十七问：“离开去哪？西方佛界？”顾离说过他要修佛，既然不在地府呆了，最好的去处理应是佛界。

　　青竹捧着脑袋故作可爱状，笑嘻嘻地说：“等奈何桥修好咱就走，我猜是人界。”

　　顾离没说话，偏过脑袋，扬起嘴角笑眯眯地看青竹，说：“你咋这么智慧呢？都快赶上我了。”

　　青竹捧着脑袋，呆呆得张着嘴，可爱不起来了。

　　十七听他话里的意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顾离，不可思议完也就释然了。她感觉他们现在就像是永远在天上飞，不能落地的鸟，一刻不停，疲于奔命。

　　这还只是她陪顾离走过的一小段旅程，在过去的数千年里，他都是这样义无反顾、马不停蹄地向前走的吗？十七在心里想着。

　　“你怎么不问了？”顾离疑惑地问。

　　“问什么？”十七说。

　　“为什么去人间界呀？为什么走奈何桥呀？我们是不是要去赶着投胎呀？顾离，不行，我们不能去投胎呀！这不合规矩！完全没道理可言！”顾离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学梅十七说话，说到最后把自己都给逗乐了，旁边的青竹咧着大嘴哈哈大笑。

　　“没什么好问的，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为何呀！”梅十七有些生气顾离学她说话，问题是他还把她学成了个神经病的样子。“我记得奇鸢问我，我师父为什么偏偏让我跟你出来游历而不是旁的师兄弟和小姐妹，为什么我和你一离开太清山就出事了，是不是我师父早就知道啊？或是故意隐瞒啊？”

　　她停了会儿继续说：“我想了很久，哪有那么多的阴谋，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因为我那天想出来溜达，就遇到你啦，因为你一贯神经兮兮、敏感多疑，所以才揍了我啊！因为我师父看好你，所以才让我随你出来啊！因为我是个仗义有责任心的人，所以才没有弃你而去啊！因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所以天涯海角、山南海北你都敢去啊！”

　　“去就去嘛，投胎就投胎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活了上千年、上万年的仙人，难道还没有那些寿命不过短短百年的凡人有胆色，敢闯敢干，敢爱敢恨？有空在这别别扭扭，叽叽歪歪地墨迹，踟蹰，整天揣摩这揣摩那的，揣摩天下的为何，这四海八荒都能用双脚丈量完了！”

　　梅十七对着河面浩浩荡荡地说完一大通，回过头想问问俩人她说得在不在理，就见顾离和青竹俩个并排端正得坐着，乖得跟俩小狗似的，两只爪子啪啪啪地鼓掌。

　　青竹噘着嘴吹了一段哨音，大喊着：“Bravo!”

　　顾离本也想喝彩喊两声，可听到青竹喊的那一嗓子没听太明白，歪过头问：“不......不啥？给你十七姐姐喝彩呢，别喊什么不好听的。”

　　青竹斜着眼有点鄙视得看顾离，说：“Bravo，极好很棒的意思，这都不懂？”

　　“你从哪学的？别整天不学好！”顾离批评道。

　　青竹翻了个白眼，“我跟姐姐快靠岸时有个鬼就这么冲姐姐喊的，他说这是赞美姐姐做了很厉害的事。”

　　顾离看青竹那洋洋得意的嘚瑟劲就不爽，“十七做了什么很厉害的事？”

　　“漂移啊！”青竹兴奋地大喊，“你给船的推力太够了，十七姐姐为了让船掉头直接让它来个甩尾漂移，简直太酷了！”他边说边竖着大拇指。

　　“厉害？厉害个鬼！就你俩吭哧吭哧划过来那熊样儿当我没看见？”顾离挑着眉有些不屑地说。

　　“那是船没力了，我们仙力不够推不动它！”青竹噘着嘴说。
　　......

　　梅十七看着继续打嘴炮了俩人，好吧！其实真没人在乎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不在乎就不在乎呗！她拿起一个桃子，也不管什么姑娘家的气质礼仪，咔嚓咔嚓地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