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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地府

      地府,阎王殿。

      黑冠冕,玉珠帘,六尺王袍,三魂七煞绣其间;宽腰带,金缕靴,四品方堂,十殿阎王堂中坐。

      一张长桌,十把椅子空了九把。桌子上方红色的火焰跳动着,将长桌尽头唯一坐着的身影,照得晦暗不明。

      他单手撑着下巴,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古旧的黑色桌面,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身侧,一本明黄色的奏折诡异得漂浮在半空中。近距离仔细一看,那哪是漂浮的,一双黑得跟煤球似的手正捧着它。手的主人,除了身上的马甲背上绣着大大血红色的“甲”,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一片,此时正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老甲跪在地上,将脸深深得埋进自己的肚子里。如果他长得白一点,哪怕稍微显眼一点能让人瞅出大致的轮廓,人们就会发现他现在的姿势是多么扭曲——整个身体躬成一个完美的圆,两条胳膊如一对平行线般高高向上,托举着黄色的奏折,等待着王座上的男人分出一丝心思来——宠幸。

      作为地府最大的主宰——阎王的侍从官,跪着递奏折是传统。主子要是心情好,立马就拿来看了;但要是心情不好,或看完后心情更恶劣了,递奏折的奴才跪上几个时辰、几天、数月甚至个把年都是有可能的。

      全地府的鬼都知道“宁做看门狗,不当阎王脚下犬”。什么年代了!连地上的凡人都开始讲名民主,舍了封建礼数,不行三拜九叩了,这偌大的阴曹地府还是封建君主的一言堂。

      “宁挨千刀剐,不胡第一把。谨慎每张牌,庄上也得傻。开牌吃边卡,莫吃两头牌。先抓有用张,再等打出来。牌从门前过,不如摸一个。得吃也要吃,门清是大错。起牌打闲张,再打四方风。手风不超二,缺幺留后更......”

      老甲听了那么长时间也明白自家主子在念叨什么了。嗨!估计是昨天跟其他阎王打麻将又输了。地府说是有十位阎王,可其他九位从不管事儿,面儿都不怎么露,就面前的这一位算得上是劳心劳力,面面俱到,鸡毛蒜皮的都得管着。

      “怎么今天是你来递折子,老钱呢?”王座上的男人终于舍得把目光转向脚边,声音冷冷得说道。

      “回大爷,钱师傅退休了,引荐了我来替他。”近半年来老甲每天都要把这句话说一遍。钱师傅是老甲的前任,跟在大爷身边两千多年,腿都跪细了,好不容易才熬到退休,这就着急忙慌得找了他来顶替,暂且先干着。对于大爷这鱼一般的记性,老甲表示理解,毕竟跟在身边几千年的人了,该习惯都习惯了,哪是能突然就忘了的。

      “退休,退休,不是休假就是退休,我还想退休呢,谁让我退休啊!我他妈连休假都没人给批!”仿佛是刺痛了男人敏感的神经,古旧的桌前原本应有帝王气度的男人却突然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子,暴怒得狂吠咆哮。

      没人回复他,屋子里唯一会说话的老甲还是闷吭跪着,脑袋在肚子里埋得更深了。事实上作为一只鬼,他把脑袋戳破肚皮从后腰穿过来都不成问题。但这里不是逗孩子笑的喜剧表演现场,他面前的男人是掌握凡间亿万生灵生死轮回的神灵,是决定地府千万鬼魂安身立命、未来发展的总指挥,是决定老甲今年是否会升职加薪,老婆能否将暂住证改为正式居民身份证长留地府从此以后夫妻俩继续相亲相爱的老父母。

      这个生前老实巴交从没跟人红过一次脸的男人,如鸵鸟一般深深得埋着头,在他的“老父母”面前乖静如鹌鹑。

      “门口的那帮人怎么样了?”阎王的声音回复了冷静,清冷华贵的声线带着属于帝王矜持与尊贵。

      “还搁门口站着呢,黑爷不让他们挡路,差点打起来,后来还是崔管事前去劝了劝,那群人才让了路。”黑爷是黑无常,一贯工作是在人间拘凡人的魂魄,估计是带魂魄进来的时候被那帮仙人给堵着路了,按照他那暴脾气,确是会跟人掐起来。崔管事原来是判官,判凡人生前善恶德行的,后来地府扩建,什么乱起八遭的琐碎事儿都多,阎王信不过旁人,就提拔他为总管事,统筹一切事宜。

      终是拿起了奏折,草草看了一眼就扔了回去,王座上的男人不耐烦道:“行了,我知道,你下去吧!”

      老甲捧着折子,躬着腰退下。

      看着老甲卑躬屈膝,永远不敢抬头的背影,男人嘲讽得笑了笑,他很怀疑老甲侍奉了他这么长时间,到底知不知道他长啥样。

      冠冕垂下的珠帘背后,是一张绝美的面容,如奈何桥畔的彼岸花,开得妖冶,绚烂。他的脸带着阴柔美,可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的挑眉,嘴角的每一个线条都叫嚣着——待我君临天下。

      他叫晏九道,是十位阎王之首,地府一众鬼鬼魂魂惯称他为“大爷”;跟其他阎王一起打麻将时,他们会亲切得叫他“阿九”——听起来像个娘们儿。但这都不重要,无论是被叫做“阎王”、“大爷”、“阿九”还是“晏九道”,都不重要,因为这些名字没一个是叫得响亮的。

      很多年前,他还活着的时候......对,没错,在地府干活的当然都是死人——不过他不是人,是仙,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都没有回去,他舍了那个响亮的名号,舍了傲视九重天的身份,舍了登临帝位君临天下的资格。

      很多年前,他纵横仙界,道号晟光。

      “咚咚咚”修长的手指在古旧的桌面上敲了三下,曾经的晟光上仙,如今的地府“大爷”,用开了上千年会议的老领导的腔调喊道:“开会了,开会了!都说多少次开会不要迟到,这都几点了,还不上线!”

      头顶上悬挂的火焰突然熄灭了,一个接着一个,穿着黑袍的幽灵带着森森鬼气出现在那些空了的椅子上。他们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的胡子拉碴,垂垂老矣,有的干净利落,精神抖擞。九个空位,一个不少,全坐满了,只是没有一个人是像晏九道这般——王袍加冠,庄重威严。

      虽然这些人来迟了,但没有交头接耳、低声私语的坏习惯,都安安静静、闷不吭声得坐着。其实晏九道很怀疑那些低着头的是不是在偷偷睡觉,但就算他们真在睡觉,他也无能为力。

      清清嗓子,他开始发言。“十日前,无妄海、西子林、莫愁谷等零零总总十七八个天界的大门派全都派了弟子来我们这儿,啥话都不说就堵在门口不准旁人进,连鬼差运送鬼魂都被他们查个底朝天。老崔在门口站了三天东扯西扯陪着说好话,终于撬开了一个人的嘴巴。”

      “就在半个月前,北冥上神——羽化了。”

      寂静,死一般的沉寂。那些面容干瘦耷拉着脑袋不吭声的幽灵头一次抬起了头。

      “消息准确吗?”长桌另一端的尽头,带着斗篷帽的络腮胡大汉沉声问道。

      “准确。说是在自己的寿宴上先是把神位削了,然后跟玄音打了一架,之后就挂了。我之前虽然有推测到北冥上神不会轻易放弃神格,但没想到他会玩儿这么大!”晏九道无奈得说。

      “那他跑哪去了?不会真要我们再去趟忘川河里淘沙子吧!”去忘川河淘的当然不是沙子,是碎了的魂魄。说话的山羊胡老者望着晏九道,当初他们就是九个老家伙齐上阵把晏九道一点点给淘出来的,淘完后慢慢拼,再放到养魂池里养。

      天地间神魂无数,破碎的魂魄能全都一个不落得流进忘川河里那就是得真神宠爱的运气了。而他们的“阿九”,恰好得了这份运气。

      “要真能在忘川河里找到他的一星半点儿,我就感谢天神姥姥了!我现在最怕...最怕...”瘦得根竹竿儿似的幽灵身上的鬼火蹭蹭往外冒,还是没把“最怕”后面的话说出来。

      络腮胡大汉叹了口气说:“我担心的也正是这点。”

      “都说了不给进,不给进!尼玛,这群上神脑子都被狗啃啦,闲着没事儿把我们扯进来干嘛!这六界的秩序还要不要了!”一脸横肉的光头咆哮道。

      “先别激动,他究竟去没去我们还不知道。如果真的在那里,在座的清闲了数万载,不就到了上岗干活的时候了吗!”晏九道悠悠然得说,声音里带着杀气。

      “他爷爷的,北冥最滑头了,他神力肯定没丢,到时候我们怎么干得过他。”一个只有桌子高的幽灵苦着脸说。

      “我们先找到他,尽量先控制住,到时候对付他不用我们出手。”

      “你有什么好的打算”,络腮胡大汉问。

      “你们知道那群神仙为什么堵我们的门口吗?”晏九道问。从最开始说道北冥上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位身上,从没有一个认为他真的会找死,还是那么拙劣的死法。这也就没人关心他们堂堂地府的大门儿为什么会被人堵了。

      他接着说:“北冥一消失,估计太清山被翻个底朝天都没找着神格在哪。天上那群疑神疑鬼的家伙打定主意了东西就在顾离身上,他们怀疑他会来我们地府躲着,所以就聚在门口堵人。听说去西天的路上堵得更多,咱这还算少的。”

      “等下,顾离是谁啊!”竹竿儿老头问。晏九道原以为只有一个老家伙不知道顾离,没想到一溜儿眼睛全望着他,都表示不知道。

      诶算了!这帮老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会搓麻将。

      “顾离,是北冥的儿子。”

      “他什么时候有儿子啦?我怎么不知道!他不是一直连老婆都没有的吗?”眼角带着疤的幽灵惊讶得说。

      晏九道懒得解释了,“反正是他儿子。现在找不到北冥,他们都觉得神格在顾离身上,所以才四处堵他。其实他来过咱地府,你们可能不记得了,就是前几年在奈何桥上拿着竹竿儿钓鱼,还把咱的奈何桥给坐塌了的那个。”

      “哦——桥塌的那回是他干的呀!”一群老头津津有味得品着这个迟来的八卦,晏九道都快被他们的感叹声弄得无语死了——自家发生的倒霉事儿,怎么还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

      “那顾离要来我们地府正好,直接把他扣押喽。小的逮着了,老的不还得乖乖束手就擒!”

      “你想多了,老的跑路了都不带小的,怕是有感情也不深呐!”

      “我更好奇的是北冥究竟把神格怎么的了,居然就这么跑路了?”

      “呵呵呵,我怀疑神格早不在他身上了。”

      “咚咚咚”,沉闷的敲击声响起,众人又把视线投向首座上的人。

      晏九道缓缓说:“顾离要是不来地府就算了,我们也没闲功夫理他,但他如果来,我们就一定要留下他,毕竟,他是我们面对北冥唯一的筹码。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这小子有些邪性,诸位万万不可大意。”

      “诶,我想起来了,桥塌了后那小子掉忘川河里了。我怕他被那些脏东西给吃了,还赶过去捞。结果好小子,他正搁河里玩儿冲浪呢!”佝偻着背,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儿喘着粗气说。

      “他修的什么仙法,竟有这种修为?”

      “他修的不是仙,他是炼魂!”晏九道眼中闪着精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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