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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被俘1 ...


  •   探子来报:梁山泊强盗兵分两路,正同时攻打祝家庄前门和后门!扈三娘坐不住了,匆匆披甲戴盔,挎上双刀,拎着红锦套索,去找父亲。她和父亲都知道,祝家庄最怕的就是前后夹攻——只打前门,或只打后门,还可勉强支撑,前后夹攻就顾不过来了。
      哥哥在父亲卧房门口拦住了她,“你别再添乱了,爹给人吵了一夜,刚躺下,你让他睡会儿。”
      “不行,我一定要见爹。”扈三娘试图绕过去,她往左走,哥哥也往左,她往右走,哥哥也往右。
      “三妹,你不要着急好不好?”哥哥扈成说,“你现在把爹闹起来,什么用也没有。”
      “什么时候有用?等强盗打到咱庄上来吗?那时太晚了!”
      “爹已经派三叔和二弟出门了……又给官军送礼去了,只要官军过了山口,强盗就会退回梁山的。”
      扈三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族里一大帮老人关在祠堂里吵了一天一夜,最后就吵出这么个馊主意?!祝家庄和扈家庄昨天已经给州里送过两份礼,一份给知府,一份给兵马统制,官军倒是出了郓州城,却迟迟不来祝家庄,四十里路磨磨蹭蹭走了一天才走一半,晚上在山南扎营了,早晨开始在山谷里兜圈子,就是不肯过山口。再送礼就肯来了?
      扈三娘冷笑,“官军要是能指望,咱还练这么多庄丁干什么?”
      “你别以为那些庄丁能指望,李家庄的庄丁,比咱们多,人家为什么不出手?”
      “李家庄不出手,咱家就不能出手吗?三庄盟约真是成废纸了。”
      扈成接得很快,“谁说成废纸了?也该想周全些嘛。大伯、三叔、七叔他们反对出兵,也是有道理的。”
      扈三娘觉得哥哥变陌生了,兄妹俩很少吵架,她记得为数不多的几次吵架哥哥总是很快退让,即使多吵几句他也没这么针锋相对。
      她也不退,“有什么道理?”
      “大伯说,梁山离咱们太近了,不能轻易得罪——”
      “强盗打到他家的时候,他肯定希望祝家庄讲信用,不是讲这种歪道理。还从小就教我们要讲信用呢!——祝家庄得罪梁山了吗?没有!要不是他拦着不让出兵参战,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把宋江抓住了。”
      “说什么大话,你连人都没杀过,你去就是送死!你还要不要听大伯七叔他们的想法了?七叔说……”
      这时父亲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父亲走了出来。
      “爹。”兄妹俩行礼。
      “爹,女儿要去杀强盗!”扈三娘说。
      “爹,不能让她去,三叔他们快回来了。”扈成说。
      “爹,梁山正同时攻打祝家庄的前门和后门!你知道的,再不去救,祝家庄就要破了!祝家庄一破,咱家肯定保不住。”扈三娘说。
      “爹,咱家不能引火烧身!梁山打破祝家庄,抢够了说不定就退了。”扈成说。
      “爹,强盗打破祝家庄绝不会满足的。女儿今天一定要去杀强盗。你要不让我带人去,我就一个人去。”
      “三妹你不能去。”扈成转过身,面对着扈三娘,“你不能只顾祝家庄,把扈家庄拖进火坑。”
      这种话他终于说出来了,扈三娘心里疼了一下。
      扈三娘也转身面对扈成,尽量说得平静一些:“我才不是为了祝家庄。大哥要这样怀疑,退亲算了,反正这个亲也不是我要结的。”
      这句话一出来,大厅里静了片刻。终于,父亲点头同意扈三娘出庄,让她挑了四百名庄丁,几十名马军。哥哥脸都气青了,转身大步走出了屋。
      扈三娘跨上马,带着庄丁抄近路往祝家庄后门赶去。她知道领兵攻打祝家庄后门的是强盗主帅宋江,如果能抓住宋江,战事就结束了。麦苗刚刚掩没马蹄。扈三娘也顾不上心疼麦苗,好几次直接从麦地里穿了过去。
      远远地,望见一大群强盗聚集在祝家庄后门吊桥那儿,弓手们正在朝门楼上射火箭,门楼有好几处冒烟起火。扈三娘下令一边逼近,一边擂鼓呐喊。攻打后门的强盗很快分了一半人马过来迎战。双方在麦地里摆开阵势。不时有战马偷空吃一嘴麦苗。
      头一阵跟扈三娘交手的强盗,是一个使点钢枪的黑壮汉。扈三娘长这么大,比武经历了不少次,还从来没跟人真正拚过命,听着震耳的鼓声和喊声,望着黑壮汉挥舞长枪朝她飞马而来,扈三娘心跳得比战鼓还响,喉咙开始发干,夹在马肚子上的双腿开始发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变陌生了。
      她并不是不知道,坐在家里幻想跟强盗厮杀是一回事,强盗真拿着刀枪朝她扑过来是另一回事。但差别这样大,让她很意外。
      黑壮汉越来越近,脸越来越清晰。扈三娘有些手足无措,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样的时刻,心里居然会冒出一些完全不合时宜的念头:我真要砍这个人吗?我会不会死在这里?我要是弄花了脸怎么办?弄断了手脚怎么办?……她模模糊糊听见自己的贴身使女唐可儿在喊:“小姐……小心……”扈三娘举起双刀挡在自己前面。
      第一下打击来自点钢枪的枪杆,朝她呼地横扫过来。一声巨响!她差点被打下马去。令人毛骨悚然的猛烈撞击从刀身传向虎口、手臂和肩膀,整条手臂震得又酸又麻又痛。要不是她不顾虎口疼痛拚命攥紧刀柄,手中的刀肯定被震飞了。她痛得咝咝吸气,还往手上呵了几口气。人倒是被打清醒了很多,她这才注意到对手的枪杆是铁打的。
      黑壮汉擦身而过的时候“咦”了一声,似乎很意外。黑壮汉拨回马头,朝扈三娘笑了笑,又举起点钢枪斜砸过来。这一次扈三娘没有硬接,她已经领教了黑壮汉的力气,退马避开了斜砸。她不明白这黑壮汉使的是枪,为何老用棍法砸人。不过,她心里希望黑壮汉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砸下去,多消耗消耗力气。黑壮汉却收了枪,又对她笑了一下。
      “小娘子,武艺不错呀,谁教的?”
      扈三娘没有答话,乘这个机会骤然贴近,一连串的劈剌挑削,黑壮汉立刻手忙脚乱地架隔起来,直叫:“停一下!停一下!”
      扈三娘停住了。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两将交战,一方叫停,另一方是不是应该就此住手。她犹豫了一下,把剌出去一半的刀收回来,勒马退开了一点,问:
      “干什么?”
      “我不跟你打了,你去叫个男的来打。”黑壮汉说。
      “你们这些腌臜强盗,来这里抢粮杀人,人人都该拿刀杀你们!”
      “那么凶干什么?你以为我是怕你呀?”黑壮汉笑了起来,“扈家大小姐,你要搞清楚,我王矮虎不跟你打,不是怕你,是不想把你这身漂亮衣裳戳个窟窿,不想把你这双漂亮的凤头鞋划破了,不想把你这漂亮脸蛋……”
      “贼禽兽,休得胡言,看刀!”扈三娘挥动双刀,直上直下朝黑壮汉砍过去。
      “哎呀呀,慢着慢着,哥哥舍不得下毒手,妹妹倒是舍得下毒手呀!我不陪你玩了。”黑壮汉一边抵挡,一边策马逃跑。
      扈三娘紧追不放,追上了,举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剁死他,还是砍伤他,还是活捉他,念头闪了几个来回,决定先伤了他再说。她一刀朝他肩膀砍下去。不料,黑壮汉一闪身,拨转马头给她来了一个回马枪!她左手砍出去的刀还没收回来,黑壮汉的枪尖已经抵近了她的咽喉!扈三娘大吃一惊,心里正在说完了完了的时候,却发现枪尖停住了。
      黑壮汉嘿嘿笑着,“小娘子,我不杀你,把刀扔下投降吧。”
      涌向扈三娘头顶的血迅速落了回来。决不能落到强盗手里。她心里闪过深深的后悔和迷惑——自己实在不该轻敌,把招式使老了!也不该犹豫,错过了剁他脖颈的良机。这个自称王矮虎的强盗太狡猾了,前面使出一连串又笨又臭的招数,让她轻视了他。现在后悔也晚了,算了,死就死吧!她右手挥刀朝自己的脖子砍去。
      “哎哎哎别别别——”王矮虎惊叫着,伸出枪去架扈三娘的右手刀。
      这时扈三娘左手的刀几乎是自动地反撩上来,撩向王矮虎容易被攻击的左手臂。王矮虎这次露出的破绽太明显了,扈三娘想也没想,刀就撩了上来。刀口快挨着王矮虎手臂的时候,扈三娘让刀转动了一下,她忽然觉得就这样卸掉人家一条手臂,似乎有些不合适,就改用刀背击了过去,王矮虎惨叫一声,钢枪脱了手。扈三娘把右手刀挂了,把王矮虎从马鞍上扯下来扔到地上。扈家庄的庄丁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一伙庄丁拥上来,把王矮虎横拖倒拽捉了去。
      祝家庄门楼那边这时也爆出了欢呼声。
      两股欢呼声合在一起,像个大浪头把扈三娘抛起来,她浑身轻飘飘的,不仅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连马也是轻飘飘的,四只蹄子似乎离开了地面,悬空踏在麦苗尖尖上……扈三娘完全忘掉了刚才厮杀的过程是怎么回事,欢呼声似乎把她的记忆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紧接着,欢呼变成了呐喊,单挑变成了混战。扈三娘带来的四百多个庄丁,跟五百多个强盗混战在一起。祝家庄打开了后门,放下了吊桥,几百人冲出来跟攻打后门的强盗混战在一起。
      扈三娘顿时坠入了恶梦。
      此前,扈三娘从来没亲眼见过一个人被杀死,一眨眼的工夫,眼前就横七竖八摆了一大片死尸……一柱柱喷溅的血,一条条断肢,一节节肠子,一颗颗滚落的人头……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喊声、哭声和鼓声混在一起……可以说,扈三娘做过的最可怕的梦也没有眼前这一幕可怕,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给吓懵了。
      “三妹,小心!”这时背后有人喊了一声。
      扈三娘回头看了看,原来有个强盗正举着大刀偷袭她,被一个飞马而来的穿祝字号衣的年轻人掷枪穿透了。她吃了一惊,稍稍清醒了些,觉得这个掷枪的年轻人有些熟悉。那人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她才认出是自己的未婚夫祝彪。她本来想问问他是不是头上受伤了,又不好意思问。见他抹掉血污后没有新的血流出来,她稍稍放宽了心。祝彪探身从死尸身上拨出自己的枪,朝扈三娘竖了竖大拇指,又朝强盗帅字旗的方向冲杀过去。
      扈三娘想起自己也是来杀强盗的,不是来看热闹的,她觉得应该找个强盗捉对厮杀。四周有好几对紧紧搂着翻滚,有一对还从她的马肚子下面滚了过去,扈三娘探身举刀,却砍不下去——不是不想杀人,是怕伤着自己人。突然,一只手朝她胸脯伸过来,她一刀劈过去,把那手臂劈成两截,却发现是一只早就被谁砍断了的手臂碰巧飞了过来。看看刀,刀上见血了。
      扈三娘一点一点亢奋起来。她策马也朝强盗帅字旗的方向冲杀过去。她注意到祝彪那一小队人马被强盗包围了,人数越来越少,但却固执地往敌阵中央红色帅字旗的方向移动。她听见祝彪在喊:“宋江在这里,不要放跑了宋江!”她也跟着喊了一声:“宋江在这里,不要放跑了宋江!”不断有强盗扑到面前来阻拦,扈三娘挥舞双刀一个一个砍翻他们。刚开始时扈三娘尽量不杀死他们,但强盗越来越多,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根本来不及思索劈砍削刺等动作就由双手自动完成了。有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练熟的招式控制了,过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被一个鬼魂控制了,再过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是被双刀控制了——她感觉到这一对日月双刀渴望品尝强盗的鲜肉,渴望痛饮强盗的血浆,不断促使她把它俩送进强盗的身体……终于,青骢马把她带到宋江面前不远的地方。
      宋江拨转马头就逃。扈三娘在他背后紧追,眼睛盯着宋江坐骑的四个马蹄翻盏撒钹似地起落。追到一座小山坡,眼看就要追上了,山坡上突然冲下了七八十个步军强盗,打头的黑大汉抡两把板斧,浑身脱得赤条条的,露出黑熊般的一身粗肉。黑大汉叫道:
      “那鸟婆娘赶我哥哥那里去!”
      扈三娘驱马下田,绕过了使板斧的黑大汉。说不清是因为见了赤条男人害羞,还是觉得冷天不穿衣服的人很邪乎,扈三娘反正不愿意跟这赤条汉交手。她涉过结着一层薄冰的水田,继续追赶宋江。追到一片树林边,树林里冲出了十几骑强盗,打头一个豹头环眼的汉子,手中挺着一支很长的蛇矛。
      “兀那婆娘走那里去!”使蛇矛的汉子喊道。
      扈三娘脑子里立刻闪过林冲这个名字。她以前不止一次听说过,林冲是梁山泊第一强手,曾做过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她挥刀纵马冲过去,跟林冲厮杀在一起。斗了几合,发现打不过,她勒马往回跑。到了山坡那儿,看见刚才跟着她一路冲杀的几十个庄丁,都被强盗步军挡在了山坡下面,只剩贴身使女唐可儿策马跟着她下了水田,唐可儿大叫小姐别追了,像是快哭出来了。
      坏了,太冒进了。扈三娘再次下了水田,挥着刀朝唐可儿喊:“别过来,快走开!别过来!”
      但这时唐可儿已经退不回去了。那个使板斧的赤条汉子带着一伙喽啰也下了水田,把唐可儿围住了。扈三娘朝黑大汉冲过去,黑大汉左手板斧往头上一遮,身子一矮,哧溜钻到她马肚子下面来了,右手板斧差点砍中了马腿。乒乒乓乓几响过后,扈三娘策马跳出了圈子,想离开水田。但水田四面都是强盗。她跟每一个方向的强盗头领都交了一下手,有一次背上挨了一棒被打下了马,虽没有受重伤,但靴子和一部分衣服湿了,不过没觉得冷。她发现多数头领武艺算不上高明,但帮手太多,斗不了几合,周围都是举着亮晃晃的刀枪逼过来的喽啰,让她不敢久战。相比来说,林冲那边人数就算少的。她回到水田中央唐可儿身边,喘着气,告诉唐可儿别乱跑,紧跟着她,“等我缠住林冲,你就杀出去,不要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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