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陀思妥耶夫斯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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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车在街道上开开停停，穿着玩偶衣服的工作人员做着滑稽的动作，过山车那传来阵阵尖叫，卖棉花糖的小贩快活的铲起一小勺糖精。今野奏真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暖融融的阳光晒得他懒洋洋的，织田作被他打发买票去了，不在他旁边。
邻桌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小男孩手中的皮球掉在地上，骨溜溜滚过他的座位，今野奏真歪了下身子伸手去捞——
两只手碰到一起。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今野手指一勾抓起皮球，他转头看去，和背对着自己的家伙的视线撞个正着。戴着白帽子的俄罗斯少年冲他友善的微笑，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旅客。今野奏真礼貌性的点点头，并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他转过身将皮球递给“哒哒”跑过来捡球的男孩，“拿住了。”他对男孩说。
“谢谢哥哥。”小孩向他道谢。
今野奏真恢复了之前的坐姿，漫不经心地搅拌着咖啡。还真是巧啊，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消化着一瞬间涌入脑中的资料，今野奏真想，已经和太宰治见过面了。
一片阴影从今野奏真身边走过。
“我能坐在这里吗，”日语发音纯正的俄罗斯人端着餐盘走过来，扶着椅背征询着今野的意见。他的脸色青白，眼睛下是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有一种奇怪的“死”之气质，和游乐园的整体气氛格格不入。
这片区域是三人桌，今野这桌只坐了一个人，没有拒绝的必要。
“没人坐，你随意。”今野奏真懒懒的抬了下眼皮，声音慢吞吞的。
“能拼座真是帮了大忙呀，”那个人坐下，如此说道，“这样那几个刚来的小孩就有位置了，也是幸好遇到了小先生，解决了座位的问题，”他垂目喟叹着，“愿世界充满幸福，愿孩子受到祝福。”
今野举了举咖啡杯，“敬你。”
陀思失笑，“真是直白的夸奖。”他坐下来，打量着今野，“总觉得我们会很合拍。”
“哪方面？”
“各个方面。”
“那就敬缘分。”
陀思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上，“因为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我的一位同伴很像。”
“同伴？我以为你会说朋友。”今野慢条斯理的切下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你不好奇他是谁？”陀思好奇的看着今野。
“我也没好奇你是谁。”今野很淡定。
“可我对你很好奇。”陀思摊开手，笑眯眯的，“这就有意思了。你认为，”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着，“无法理解我的人，能成为我的朋友吗？”
今野奏真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心脏，“问你这里。”
在一个自己完全了解的人面前表现成和他是素不相识——尤其是在这种聪明人面前——是件一刻也不能大意的事。今野奏真的解决方法就是“言简意赅”，尽量减少暴露的可能。
【思维读取】在正面战斗上加成不高，没有惊人的破坏力，但论对人的了解、对人心的把握，至少在这个国家、这个时间点，无人能及。这一点，条野采菊做不到，坂口安吾也做不到。这是直接针对思维而非记忆的异能力——虽然多数情况下两者区别不大，但在本质上依旧存在着区别——即使掌握到终极二者殊途同归。
今野奏真是“知己”。
陀思思考着今野的话，“你说的对。同类的话，迟早会认识……”沉默了一下，“说起来，你不觉得我奇怪吗？”陀思睁大了眼睛，语气有些困惑又有些愉悦。
“你指哪里？”
陀思揪着自己帽子上的护耳，“比方说，我的帽子？”
“吸引关注？”今野奏真很配合。
“当然不是，我更希望别人注意不到我。”他兴致勃勃的说，“我，就像城市的老鼠一样。”
“哦。”
“哦？”
“所以呢，你是来这边旅游的？旅行的老鼠？”
“我是一名地质学专业的学生，来日本收集有关地震的材料来撰写论文，”陀思看着今野奏真，“倒是你身上的味道，不像是会来这里的人。”
今野奏真没否认，“彼此彼此，能发现这点的先生，有着敏锐的嗅觉。”
“你喜欢这里吗？”
“嗯？”
陀思认真的重新问了一遍，“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虽然这不是我的故土，但我一样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朗月风轻与人声鼎沸，鸟鸣和激流，每一支花每一棵树我都喜欢得不得了——这世界上的一切我都很喜欢。但是你有想过吗，这样发展下去的异能者社会会变成何种形态？异能力是世界的法则，无论怎样优秀的才能、技能都敌不过异能力。一个普通人需要专研一辈子的‘技能’异能者本能就可以做到，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每个异能力集团在成立时都有各自存在的主旨，但在大环境影响下，无论怎样的初衷都逃不过这个‘漩涡’——用武力决定一切——人们看到异能力的第一眼，想的是如何开发战斗方面的能力，无论怎样的异能力，都逃不掉人类的‘原恶’。异能者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社会在退化，没有人潜心研究能力去推动世界发展——一个不再前进的社会，就是走向毁灭的开始。异能者的存在，就是人类的‘傲慢’，迟早会毁掉这个世界。】
今野奏真感受到了陀思的心声。
“人类呀，皆罪孽深重且愚昧无知，所以必须要有人去净化这些罪孽。我啊，想创造一个没有异能者的世界。”
今野奏真安静的注视着陀思，这是一位不被理解的殉道者。
谁能否认陀思对世界的爱呢？
“你能理解吗？”陀思期待地看着今野。
“很辛苦啊……会很辛苦啊……”
你很辛苦。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一直认为【被人理解是幸运的，但不被理解未必不幸】，所以从未奢想过——原来被人认可是这样幸福的事。
“果真，你理解了呀。”陀思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是名异能者——我知道——在我们相触的那一瞬间你的手在发光。我是俄罗斯地下组织‘死鼠之屋’的头目‘魔人’，异能力名【罪与罚】，”他微笑着向今野奏真伸出手，“让我们一起，令罪孽深重之人的血染红这片大地吧。”
今野奏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抱歉。”
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没关系，今天的我已经很高兴了，”他注视着今野奏真起身离开座位，“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今天。”
“那要什么时候？”
“在你替我做一件事之后。这件事，时间是秘密，地点是秘密，目标是秘密，”今野摆摆手，“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等于是什么都没说……
陀思眼睛睁大，“好呀，我答应了。”
很有趣呀，你要预判我的行为模式加以利用，而我同样以这一次见面为材料，抓住那丝脉络，寻找答案。真的很有趣。
“但是，小先生，还有一个更方便的方法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只要你死掉，报纸上就会刊登你的名字。”
异能力【罪与罚】发动。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今野奏真越走越远，消失在人海里。
失败了。
自己的异能力没有被消除，剩下唯一的结论就是对方是“无罪之人”。这还是自己第一次遇到，真想抛开他的脑子看看这样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构造。
不过这样也好，势均力敌的才能成为朋友，不是吗。
陀思站起身，向和偷渡船约好的地点走去。登上船，看着越来越远的海岸线，他微笑着，“这次的日本之行，非常满意。”
另一边，今野奏真向织田作走去，他当然知道陀思发动了能力，他也知道陀思的能力对他无效。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
归根结底，被陀思杀死的人都是被“自身”杀死的，被来自“自身”“承认”的“罪孽”杀死。
只要不认为自己有罪就可以了。
晚上，一份加密的情报被送到BOSS桌上，森鸥外翻看着，在男孩另一份申请上签了【批准】。
现代的战役，是情报的战役。
男孩在地牢中穿行着，沿途的守卫早已从BOSS处接到了放行的命令，在男孩到来的时候直接打开了铁门。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地牢的最深处，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他放下手中捧了一路的热水杯，敲了敲金属门。
“是我。久作。我来找你玩了。”
禁闭室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响。
“今野？森先生把你也关进来了吗？”
“还没有，BOSS要来查看你的近况，我就主动把活儿揽过来了，”他笑了笑，“在黑手党和我同龄的只有你，稍微，想和你说说话。”
他在墙壁上操作着，一个长方形的洞口在门上显露出来，他踩着凳子把手顺着栏杆的缝隙伸进去，“抱歉啊，我的权限只能打开这个。”
“……一起玩？我会控制你在外面大闹一场哦。”
“那么办事不力的我会被惩罚吧，说不定还会被杀死。”今野奏真的声音很温和，“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
一只手覆到今野奏真的手面，有点凉。
成功了。
今野奏真最担心的就是梦野久作在第一时间就对他进行攻击，虽然毫无防备中招的自己既没有能力打开铁门也没有权限放出梦野久作，对黑手党造不成什么危害，但也说明了梦野久作的不可控。但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有身体接触，今野奏真就能在梦野久作动歪念头前抽身而出，已经利于不败之地。
“你不躲？我以为你会躲的。为什么不躲，”梦野久作小声说，“【情感同调】是真的吗？我受到的痛苦你都能感同身受吗？”
“……那么，我现在是什么情绪呢？”
“你在嫉妒，想要在我身上使用异能力。”
空气突然安静。
“你很惊讶，又很不屑，你感到不可置信，你在怀疑，你很……愤怒。”
“为什么你会知道。”梦野久作的声音小小的，“为什么——”他喊叫着扬起拳头，狠狠的朝两人交叠的手砸去，“我要被困在这里？！”
“你不是只会破坏。”
梦野久作的拳头停在半空，半黑半白的头发垂下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为什么……我明明只是想要开开心心的活着。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的能力，但是为什么残忍的事，总是会发生在我身上？”
在今野看不见的禁闭室里，十岁的孩子哭泣着朝着窗口跪下，“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呢。”
他的手无力的滑落，他想用手捂住脸，却被人轻轻的牵住。
那个人的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的牵住了他的手，完全没有伤到梦野久作。
一道门锁隔着的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说的‘从今以后梦野久作发动异能力承受的所有痛苦，今野奏真都会一同承担’是真的吗？”
“是真的。”
“骗人。”
“没骗你。”
过了一会，今野奏真晃了晃手，“我要走啦。”
“要去哪里？”
“我有黑手党的工作呀，不能一直待在这这里。”
“你还会来吗？”
“会的，只是不确定要有多久，需要BOSS同意才能过来。”
“哦。”梦野久作的声音闷闷不乐的。
今野奏真缩回了手，从兜中掏出一个音乐播放器，放在走廊的地面上，“这是上次见面后回去为你准备的礼物，由我朗读的流行小说，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吧，这样如果有一天能够出去了，和同龄的大家也有话题可聊。”他调试了几下，“东西和BOSS报备过了，不用担心。”
录制的都是些无脑的青春校园恋爱小说，梦野久作作为一个武器，不需要多么的聪明，但是完全不保养也不行。
“那，我走了啊。”
“你还会来的对吗？”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吗，”梦野久作捂着自己的心脏，感觉在这不见天日的禁闭室第一次看到了阳光。
“朋友呀。”
走出地牢，织田作等在门口，“你太冒险了。”
“我知道的，让织田先生担心了，”今野奏真的背后全是冷汗,身上袭来一阵无力感，忙扶了一把墙面。
“你考虑过他袭击你的情况吗？”
“会很狼狈的被抬出来吧，”今野奏真想了想，然后笑了，“被袭击了想解决也很简单，无论是给禁闭室播放噪音、断电、还是不送饮食与水，都很容易让Q屈服收回能力。我有分寸的，上面也不会让我乱来。”
“并不是所有异能力都能给拥有者带来幸福。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当他不得不使用能力时，不要哭得像被世界抛弃一样绝望。”
“仅此而已就好。”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8章 陀思妥耶夫斯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