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永恒》月镇岛崖

4、第 4 章

　　两个分队各自出发。为了避免骚乱，周景和叶迦寻乘坐节目组的车来到了中环五号码头，准备乘新渡轮前往长洲岛。
　　码头上人来人往，周景环顾四周，分不清方向。“景景，证件给我吧。”叶迦寻向他伸出手。
　　“哦，好。”周景毫不犹豫地将证照递给他。在售票口，叶迦寻用一口流利的粤语买了船票。
　　叶迦寻走在前方，不时回头检查周景有没有跟上，在频繁回头几次之后，叶迦寻干脆用右手轻轻将周景拉到身旁。人潮拥挤着向登船口涌去，周景就像被老师带出门秋游的学生，紧紧跟着叶迦寻。
　　叶迦寻干脆利落、自立强大的行为模式，让从小就被家人护着、工作人员围绕着的周景感到相形见绌。
　　在座位上没坐多久，船便开了。周景透过玻璃看窗外溅起的白色浪花，散落在湛蓝海水上的亮片闪闪烁烁，飞鸟在远处荡着秋千，天气十分晴朗，心情也跟着一片清明。
　　周景将视线渐渐回移，玻璃窗上映出一抹红色，跟周景不同的是，叶迦寻一坐下，便安静地研究手绘地图。
　　他处在平和放松时刻的五官，让周景想起教科书上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范本，与那些作品不同的是，他是被镀上了色彩的。
　　红石榴般的嘴唇，线条柔和且富有肉感的唇珠，是将整张脸的凌厉气质中和的功臣，高挺的鼻梁即使放在欧美人中也毫不逊色，标志性的剑眉下是一双灵动浑圆的大眼睛。
　　周景想起，在很多杂志中，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故事感和侵略性，但周景曾在偶然的网络冲浪中，发现在粉丝镜头的抓拍下，叶迦寻流露出的一种让人悸动的无辜感与脆弱感。
　　周景手机里，就躺着几张叶迦寻的出圈私服照，说起当时保存的动机也很简单，美其名曰，私服穿搭参考，然而本尊坐在旁边的时候，想起来又暗自羞耻了。
　　他收回视线，恰好撞上叶迦寻抬头询问的目光。
　　“景景，你看看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想吃的东西？”叶迦寻说着将那张已经被翻得皱巴巴的地图递到周景眼前。
　　然而周景一直苦于日常按部就班的行程，终于能够自己决定，于是认为没有规划便是最好的规划。他敷衍地说：“寻哥，我看你研究了那么久，你想做什么我跟着你就是了。”
　　叶迦寻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是坐船不舒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再忍忍，差不多到了，你先闭会眼睛吧。”
　　周景赶紧摇头，说：“没，我想，就算去岛上漫无目的地走一圈也挺舒服的。”
　　叶迦寻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
　　船一停靠，两人走出码头。迎面而来的街景与刚才的喧闹街头截然不同，路上多是上了年纪的当地人，还有闲散旅客，时间仿佛在经历高速运转后被拨慢。周景伸了个懒腰，久违的放松令他满足。
　　叶迦寻语气中带着雀跃，指向手中地图上的一处，说：“景景，那我们就顺着美食地图先填饱肚子吧。”周景看了看地图上的标志，笑着说：“听你的！寻哥。”
　　虽说两人可以自由制定计划，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根据攻略来进行了解无疑是省时省力的，并且还要适时地给观众一些科普和互动。
　　透过明星的双眼和体验去了解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从而感受地域魅力和人情万象，从不同人们的生活方式引发对当下的思考，就是这档慢综艺的宗旨。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是当地一家很有名的芒果糯米糍店，听说很地道。”叶迦寻面对镜头简单解说。
　　一直生活在繁华都市中的两人，沿着街巷逛悠。做工粗糙的工艺品、陈旧简陋的铺面、善意好奇的路人眼光，都给他们带来新奇的体验。
　　于是，一条寻常街道上，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周景指着路过的游戏厅外弃置的旧式街机，一脸兴奋地拍着叶迦寻的肩膀：“哇塞，寻哥你看，这个东西我只在年代电影里见过了。”
　　叶迦寻左手摇动球状手柄，右手拍打按钮，一脸狂拽地说：“你寻哥我当年可是街机小霸王。”
　　叶迦寻说完愣了，似乎想起什么，甩了甩额前的刘海，歪着头向周景投去一个刻意的天真笑容，说：“开玩笑的，我也没有见过呢。”
　　周景心脏被萌地一跳，顺着他说：“是，寻哥那么年轻，怎么可能见过呢？”叶迦寻随即大手一挥，搭上周景的脖子，说：“乖弟弟，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沿着海边斜坡向下走，街道两边层叠错落的住宅，人们阳台晾衣绳上随海风起舞的衣物，青翠鲜嫩的绿植，偶尔采购回家的路人，都给这个小渔村带来一种乱中有序，动中有静的静谧自适之感。
　　有那么一瞬间，周景仿佛感到自己就是这方土地上的一名青年，正跟自己的朋友走在寻常的街上，但是摄影大哥时常变换角度的跟随，以及静静跟在一定距离后的挂着工作牌的人员，都无时不在打碎他的错觉和美梦。
　　“应该就是这家了。”叶迦寻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眼前出现了一家装修温馨而复古的小店。
　　走进店内，一位温婉和善的中年女人从后厨走出来，应该就是老板娘了。店里只有三两个顾客，八十年代的流行乐在整个店内回荡，海风将贝壳串起的挂饰吹得叮当作响。
　　两人点了芒果糯米糍和鸡蛋仔，在征得拍摄同意后，便在座位上向镜头介绍店里的装潢和氛围，透过厨房窗口可以看到老板娘前后忙碌的身影。
　　老板娘端上餐食后，在简易的柜台后坐下。说是柜台，其实就是一张桌子，放着纸笔和计算器。
　　她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一会儿，不禁发出感叹：“两个孩子生得可真标致啊。”尽管这样的赞美两人都习以为常了，但两人还是有些羞涩地道了声“谢谢”。
　　两人坐的桌子旁边靠着墙，墙上挂了一些相框，可以看出有些相片已经有了些年头。
　　周景指指墙上挂着的海员照片问：“老板娘，这是您儿子吗？”老板娘听闻，眼中闪过暗淡，语带落寞：“是啊，他要是还在应该像你们这么大了。”
　　正在进食的两人瞬间顿住，一时不敢作声。老板娘赶紧说：“没关系的。他是在前年出意外离开的，当时我想或许我这辈子再也走不出来了，家里亲戚帮我开了这家店，每天有点事做，偶尔有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聊聊天，渐渐地熬过来了。”
　　周景像做了错事的孩子，眉头紧皱有些懊恼，叶迦寻看出他孩子心性的自责，拍了拍他的手背。
　　叶迦寻吃下一颗清甜可口的糯米糍，由衷地赞叹：“老板娘，您的手艺真好。很多人都慕名来吃呢，今天我们来这拍摄，抱歉影响到您的生意了，您看有什么是我们能帮您的吗？”
　　老板娘腼腆一笑，说：“哪里哦，倒是你们节目，可以免费帮我宣传呢。”她犹豫了一会，试探着问：“你们节目，放在电视上的吗？”
　　两人点点头。
　　过了一会，像是下了决心，老板娘看向黑黢黢的镜头，若有所思地说：“这样，我给孩子他爸说几句。等我一会。”
　　她走入里间，片刻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头发也重新梳整齐，带着些许的不安，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周景和叶迦寻分别站在她两侧，挽着她的手臂。
　　大约沉默了五秒后，她对着镜头，缓慢而郑重地说：“陈阿飞，当年你说拼出头，就把我们母子接走，我和崽等你好久，最后却渐渐无你的消息，你是死是活我仍不知，也不再关心，如若你见到这段影片，你只知，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说这段话时，语气如此平静，在一旁的叶迦寻和周景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走出店外，两人心中有些波动。
　　周景这个从小衣食无忧的童星，接触到的人事物其实是比较狭隘的，要么是光鲜亮丽的权力者，要么是兢兢业业的工作狂人，像这样经历充满悲剧色彩的小人物，他只在一些影视作品中见过，然而片场严肃的工作氛围，使他难以具有实感，而今天意外遇到的老板娘，活生生地坐在他们面前，向他们袒露自己的伤痕、自愈和耿耿于怀，这样的现实冲击给他带来了情感上的震动。
　　叶迦寻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带着些许小心翼翼，温柔地看向他，说：“景景，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每个人沿着各自的轨迹努力生存，偶有交汇的时候，便是彼此人生中不可多得的财富。”
　　周景细细体会着叶迦寻的话，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只穿梭于柔软云端的小鸟。“那寻哥，你也会是我的财富咯？”
　　“是，而且是福布斯榜上的财富。”叶迦寻得意地笑笑。
　　“切。”周景看他笑得灿烂，下意识吐槽道。
　　此时的周景还不知道的是，在未来，叶迦寻并不是他的财富，而是能操控他所有财富的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