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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终之二·迷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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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在半路上错过了呢。或许他已经到家了么?
就是这样了。他不会再去哪里。
除了加班,他一向很早回家的。
雏田转过身,艰难地向回走去。
风更大了。
深色的长发乱开满眼,像逆流的欲坠的花。
刺骨到抬不起眼。她只能望着地面。灯下的投影长长短短变换着断裂地曲折。
风打在脸上生生地疼,迎面扑来肆虐得眼睛快要睁不开。
寒冷像水浸透全身缓慢冻结。
她能感到临在双眸上的暗色越来越厚重。
可是不行,赶上他之前不能停下。
不可以让他担心。
所以,一定要尽早回去。
灯光恍惚时黯时清,意识的烛火挣扎着明明灭灭。
……不能停下。
不能停在这里……
她双唇微启唱起一首童谣,想要保持清醒。
一首毫无征兆就出现如同早已准备就绪,却再自然不过的歌谣。
“月亮枕着夜色,星星也睡了;
只有花朵,还在原野上静静开着……”
到这里却突兀地断掉了。
她翕动双唇吐出勉强能记起的音符。
“水流……在唱歌……”
眼前的景象逐渐没入深深的暗色。
“声音……那么清澈……”
长长的尾音乱在风中。
染红视界的血色一瞬漫漫晃过。
熟悉的面容神情安详,周围却满布低低的悲伤。
随后归于万籁皆止的寂静。
纤薄的身影终于没在漫天风雪中再无声息。
是谁……
那是谁呢。
“像她那样的体质居然在那种天气跑出去。”
小樱收回把脉的手。
“幸好你发现及时。”
“……怎么样。”
宁次停了停开口问道。
“应该没事了,不过为什么……”
“又产生混乱了罢。”
“又……”她犹豫地接上,“记起了‘那’以前的事?”
“从残留的足迹可以看出雏田小姐是从家到火影办公楼前再折回来的。”
女子头痛地撑住前额。
“又去找他了么……”
记忆混乱后果的严重性她自然清楚,今天的事情或许还不算什么,频繁发作引起精神失常才是无可挽回。
这样果然还是不行的,必须采取措施。
无论这措施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何残忍。
最后有关他的事情,也要被夺走了。
可是在此之前,还是她先放了手么?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的情形依然清晰。
几十年不曾有过的大规模入侵战争,几国联军逼得木叶几近调动所有战力来抵挡。连续凭据中战争规模不断升级,之后终于迎来最终的决战。
那一天是仿佛专门为赴死而设的宏大舞台。
过于宏大震撼,以至留下的影像只能是碎片。
惨红残云染满穹庐,雷霆如战车咆哮滚动。
喊杀声冲撞撕扯着破空凌云。
理智坍塌殆尽狂怒早已决堤奔涌沸腾,肢体疯狂舞动着屠戮和厮杀,疯狂得自己竟再无力支配,满眼是火,满眼是血,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支撑,只拼命重复着——
杀!杀!杀!
毁义者,杀!
来犯者,杀!
叛投者,杀!
降敌者,杀!
临阵脱逃杀杀杀!
不杀,则被杀;不杀,则国亡!
……
以命为笺以血为墨的卷章永远如此刻骨动人。
呐,只是——
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意志随时有可能崩溃的话。
那么唯一的支撑点是否会打下特别深刻的烙印呢。
是血光冲天中一直站在最前方的身影。
这场浩劫中从未后退从未动摇的染血身影,灼焰般不断闪烁燃起狂风中摇曳明灭的火光。
那是漩涡鸣人,他们的六代目,木叶史上神话的传奇。
最终是撑了过来。即使代价惨重,终究在紧要关头有如神助般获得胜利。
可他们的六代目,他不是神。
敌军全数溃败后青年倒在所有人眼前。
一切都完了。他倚在妻的怀里颜色生气尽失,表情痛苦得目不忍视。医疗忍者们心急如焚地忙碌过往——
即使谁都明白已经无可挽回,只是不死心地期待着无望的奇迹呵——
木叶的火仍光芒照耀,最明亮的焰却将熄灭罹尽了么。
不知从哪里响起低声的抽泣,迅速传开奏成悲恸的安魂曲。
然而拥着他的雏田自始至终没有流泪,只安静地望着濒死的爱人为他拭去不断流下的血,表情无知无觉波澜不起却笼着淡淡的死色的霾影,如同遗失了灵魂。
弃置蒙尘的美丽人偶一般。
“没有救了么。”
一瞬间沉默掠过无数目光惊惧地凝在长发女子的身上。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他难过呢。”
话音未落手中现出银色薄刃,一剑划开了他的颈动脉。
伴着惊呼血液源源不断地喷涌洇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然而那痛苦的表情也的确随之冰释雪融了。
化成清流一样的安然。
“这种事……没什么的。”
他终于能够艰难地吐出断裂的词句。
“不过雏田……就是没有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总会遇见的……在那以前……就都忘了吧……”
她柔顺地点了头。
苍蓝瞳孔浮现出释然的神情。
“……我想听你唱歌……可以么……”
雏田轻轻地笑了起来。
“是那首每天都缠着要我唱给你的童谣吧。”
他已经说不出什么,只无奈而温柔地弯过眼跟着笑了。
低低的歌声响起在一片死寂中。仅是简单的童谣却唱得清灵而澄澈,如同摇落的雨在水面上溅起层层波澜,又似倾流直下的银河照亮夜空。
连天上厚重的云层也逐渐退隐,广袤穹宇重新洒下晶莹天光……歌声涤荡了恐惧,涤荡了悲伤,涤荡了死亡和血腥的浓重,空余一片淡定的祥和。
是宇宙中万千星辰聚散离合的空茫浩渺。
而他们的六代火影,她的漩涡鸣人,终于在雾霭散尽的明朗下午,神情安详地永远合上了眼睛。
然后她病了很久。
久到自昏迷中醒来,就真的再也不记得“漩涡鸣人”是谁。
樱神色悲伤地凝望仍未清醒的女子。
的确忘了啊,曾经喜欢得那样隐忍而执着的人,现在即使在慰灵碑前凝视他的影像也只会迷惘地长久伫立。
忘了,就忘了吧。
可为什么还要遗留更久之前的某些片段,不时跳出来扰乱现实,让她误以为曾经的牵绊依旧紧密相连,才会为了无望的相遇一次次去往错误的方向。
然而生命的路途不可迷失,否则终将以毁灭作为终结。
好好活下去。
总会遇见的。
在那以前。
都忘了。都忘了吧。
樱深吸一口气。
“不能再拖了,我去联系纲手大人,明天进行彻底的记忆清除!”
于是日向雏田在手术台上做了最后一次关于他的梦。
梦境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夜晚。
她涉着溪水想要去找谁。
脚下流淌着清凉的河。
星辰隐在天穹之中,如水夜光轻盈流转。
是陌生而温柔哦的原野呐。
寻找的人一直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只有开放满眼的离离野花。
安静地微笑着。
河流匆匆地追随皓白的纤足。
走过很远很远了。
月亮是水色的遥灯为她亮起。
远到早已遗失了最初的方向,远到再也记不起追寻的光芒,她终于仰起头茫然地望向无限深邃的夜空。
透明的目光落入深深的虚无。
月亮枕着夜色
星星也睡了
只有花朵
还在原野上静静开着
水流在唱歌
声音那么清澈
想要去找你
沿着这条美丽的河
可会迷路的
我会迷路么
你又在何处
去往何方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