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他不讲道义》檐上雪

156、番外（终）

　　承平十六年冬，隆庆帝携亲眷上狮子山赏雪。彼时墨昀十四岁，墨琮十二岁。
　　墨琮听闻狮子山上有一处天然岩洞，洞里结满了钟乳石，心血来潮怂恿墨昀一起去看。墨昀犹豫了一瞬，答应了。

　　龙甲卫个个都是凛不可犯的严肃模样，分作两排把守在含光寺的大殿门外。隆庆帝从张海手里接过引燃的线香，在心里祈愿大燮来年五谷丰登，对着佛像拜了三下，亲自将燃香插入香炉里。嫔妃们一一效仿，墨琮装模作样地跪在最后，趁没人注意，拉起墨昀蹑手蹑脚地溜出大殿。

　　恭候在外的内侍前来问询，被他以闹肚子的借口支开。等二人走出很远，确定没人跟随，墨琮才放声问道，“七哥，若是父皇母妃发现了，我们会不会挨罚？”

　　墨琮也是第一次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心里有些不安。墨昀却是一脸坦然，道，“若是被发现，就一口咬死是迷路了。”

　　墨琮想了想，稍稍心安，中午用饭时，他偷偷打听了岩洞的具体位置，可惜他对狮子山不熟，遇到分叉路口，只能凭感觉选，谁想路越走越陡，墨昀觉察不对，蹲下身仔细打量路面，低声道，“那岩洞若真是远近闻名的天然景观，平日来观赏的人定然不少，但你看，这条路平平整整，看不到半枚脚印。”

　　墨琮一脸菜色，“我们是迷路了吗？那可怎么办？”
　　墨昀逡巡四周，冷静道，“原路回去。”

　　墨琮很不甘心，“那岂不是看不到钟乳石了？”
　　“若是继续走，不一定能找到岩洞不说，眼下严寒天气，在山上迷路了，若天黑以前还不能被侍卫找到，我们很可能会冻死在山上。”墨昀耐心分析道。

　　墨琮虽然心有不甘，到底还是小命重要，愿意听从墨昀的建议，两人便想从原路返回，突然，六名黑衣蒙面人凌空出现，其中三名拦住前路，后面三名守住后路，将墨昀与墨琮夹在中间。

　　墨昀暗暗觉得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压住内心的恐惧，强装镇定，“你们是什么人？”
　　中间的黑衣人没有回答他，对同伴嘱咐道，“勿要伤了八皇子，动手。”

　　墨琮顿时明白过来，张臂拦在墨昀身前，冲着前方的杀手厉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可他忽略了背后的杀手，只听“咻”得一声，墨昀脆弱的脖子被一条小指粗细的绳索套紧，背后的杀手反手一拽，就将墨昀扯到了身前。

　　墨琮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回身，眼泪就从眼眶落了下来，“七哥。”
　　墨昀呼吸困难，奋力拉扯颈上的绳索。

　　“我跟你们拼了”，墨琮咬紧后牙，如同一同被激怒的幼豹，冲着擒住墨昀的杀手冲过去，刚冲到近前，就被人揪着后领半提在手里，“八皇子，小的们奉命办事，还望你听话一些，免得伤了你细皮嫩肉的身子，回去不好交差。”

　　墨琮拼命挣扎，张口咬在黑衣人的胳膊上，黑衣人吃痛，松开了他，他在落地的一瞬间顺手抽走了黑衣人挂在腰上的佩剑，横在颈上。

　　他自小在深宫里长大，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里明明害怕得紧，雪亮的眼神中却透出一股狠劲，“我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要么放我七哥离开，要么就连我一起杀了。”

　　墨琮方才吃了一次亏，怕黑衣人从后面偷袭，举着剑抵着喉咙走到中间，背紧靠着后面的土坡，咬牙把剑压进肉里，颈侧一瞬间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厉声喝道，“放了我七哥。”
　　擒住墨昀的黑衣人和旁边的杀手对视一眼，犹豫一瞬，松开绳索。

　　墨昀被勒得几乎快要闭过气去，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墨琮握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看墨昀终于脱离了危险，强压下去的脆弱又从眼底翻上来，一眨眼，眼泪就落了出来，“七哥，你快逃。”

　　不想只这一分神，就被他右侧的黑衣人寻了破绽，弹出一枚银裸子打在墨琮持剑那只手的腕心上，墨琮感到手腕一麻，剑落在地上。同样的错黑衣人不会犯第二次，中间那名黑衣人瞬息间移至墨琮身前，将他的两只胳膊反折至背后牢牢扣住。

　　今日是个阴天，山里雾气未散，身侧云雾缭绕，墨昀猜想，旁边应该是一条斜坡。前路后路都被堵死，眼下只剩下一条生死不明的路。在黑衣杀手有所动作之前，墨昀长吸一口气，奔至小路边缘，毫不犹豫得跳进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墨琮瞳孔皱缩，挣扎着哭喊道，“七哥。”

　　墨昀的身子刚触到实地，力气就从身体中抽离了出去，他顺着斜坡一直往下滚，衣裳被藏在雪中的枯枝划破，裸-露在外的肌肤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没有力气理会，由着惯性一路往下，终于，他停了下来，一颗大石拦腰阻住了他的去势，墨昀觉得腰上黏腻腻的，抬手一摸，果然摸了一手的鲜血。

　　他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却仍挣扎着站了起来。那群杀手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现在不努力逃生，就只有等死了。

　　寒冬腊月，墨昀竟疼出了一身的汗，他一边咬牙行走一边紧紧捂住腰后的伤口，只求血能流慢一点。刚感到脚下踩着的地方软绵绵的，就整个人踩空，落进了一个大洞里。

　　墨昀没敢将手从腰上拿开，即便没有亲眼看到伤口，也知道伤口一定不浅，若再经历一次碰撞或擦伤，他可能真的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等他扛过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后，他终于体会到了其他的感觉。

　　是水，他身下是一滩冷得刺骨的水，不深，只是润湿了他后背的布料。墨昀哈出一口白气，脸色白得吓人，他转动眼球看了一圈——好像是个岩洞，洞中光线很暗，只能勉强视物。
　　岩洞顶部挂着成片乳白色的石瀑，在幽微的天光里，显得十分淋漓光亮。这就是墨琮说的钟乳石吗？

　　墨昀此刻却无心思欣赏，岩洞幽暗阴湿，沁着寒意的风顺着散布在石壁上的孔洞灌入洞中，墨昀的衣裳先前被水打湿，风一吹，推着寒意往骨缝里钻，墨昀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吗？

　　墨昀扶着冰凉的石壁，艰难地向洞口移动。他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腰上的痛楚，眼前变得朦胧起来，这时，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好像是一男一女。

　　“救救我！”他虚弱得说道，将身体中仅剩的力气用到极致，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他终于再难支撑，晕了过去。

　　墨昀再醒来时，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个梳着妇人髻着素净棉衣的女子端着一碗热汤笑盈盈地望着他。“醒了，正好，汤还热着，趁热喝了。”

　　墨昀本能得缩了缩身子，女子温声道，“别怕，你在岩洞里晕倒了，是我和我丈夫救了你。”
　　墨昀终于想起来，眼里含满歉意，感激地接过热汤，“谢谢。”

　　喝完热汤，妇人收了碗叮嘱让他好好休息，走出门去。在门合上前，墨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是傍晚了。

　　干爽的被子上还有阳光的味道，前几日天气好，出了大太阳，被子应该是拿出去晒过。身子陷入柔软的被褥里，暖融融的，他又有了睡意，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一瞬间醒了过来。

　　“旁边那间屋子还没搜。”
　　他听出来，是先前追杀他的那拨人。

　　他迅速撑起身子，腰上钻心得疼，他顾不上伤口，爬到床尾推开窗户，然后钻到床下躲起来。刚刚躲好，就有人破门而入，腰疼得厉害，他强忍着，紧紧捂住嘴巴。
　　“应该是从窗口逃走了。”
　　“追！”

　　等屋里彻底没动静了，墨昀才从床下爬出来，门大大敞着，这么大的动静，那对夫妻都没察觉到吗？他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冲出房门去。

　　刚推开旁边房间的屋门，滚滚浓烟一下子冲出门口，墨昀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瞳孔中映出熊熊火光，墨昀心里一沉，感到浑身的血都冷了。

　　那对夫妻浑身是血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奄奄一息的妇人忽然开口道，“救……救我们！”
　　这道虚弱至极的声音终于将墨昀从失魂落魄中拉了回来，他咳嗽着奔过去扶起妇人用力将她往门外拖，忽然，一截被火烧断的房梁从上空砸下来，正挡在门口，鼻尖闻到发丝烧焦的味道，腰上的疼痛加剧，墨昀被浓烟熏得眼泪直飞。

　　地上的妇人再无一点声音传过来，墨昀绝望得趴伏在地上，他认命了。
　　朦胧间，看见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门口冲进来，一把将他背在背上冲出门外。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另一个人没好气地插了一句，“能没事吗？爹妈都被烧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了。”
　　原来那对夫妻已经死了吗？巨大的悲戚袭上心口——这条命丢了就丢了，死了也没人在意，何苦连累无辜的人。

　　彻底丧失意识前，他看见天空又下起了大雪，夜空中挂着一弯细细的眉月，一颗不起眼的孤星在月亮身边，安静得散发出微不足道的光芒。

　　后来，师傅问他，要不要送他回宫中，他摇了摇头，拿命换来的自由，为什么要还回去？
　　就这样，他被师傅和裴云带回了枭阁。

　　师傅一把年纪，却时不时干一些苦笑不得的事，好的不学学小姑娘做针线，给他和裴云一人做了一个针脚丑得惨不忍睹的护身符，逼他们随身带着。
　　亲情于他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师傅和裴云是他真正的亲人。

　　***
　　那夜，空中一轮银月如钩，裴先差福伯来唤墨昀。
　　墨昀把新酿好的酒埋入一株红梅树下，洗干净了手，就赶到了裴先的房间里，裴先靠坐在床上，看起来依旧憔悴，拉着墨昀聊东聊西，墨昀都耐心回应。墨昀并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裴先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晚，师傅是个病人，多休息才好。

　　墨昀扶裴先躺下来，为他掖好被角，刚要起身去吹蜡烛时，裴先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墨昀！”
　　墨昀回过头，裴先笑得很勉强，“你想当皇帝、当酿酒师，都好，师傅只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可以选择的人生，可以自由地活着。”

　　墨昀将裴先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捂着，“我不想当皇帝，也不会再回平康。师傅和裴云在哪里，墨昀就在哪里。”
　　墨昀微微低着头，裴先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拍了拍，“好孩子。”

　　墨昀平时最烦有人碰他的头，这会儿却难得没生气，温声说，“快睡吧！老顽童。”
　　墨昀吹熄蜡烛，房间里瞬间陷入死寂。
　　黑暗里，墨昀转身，裴先叫住他。

　　墨昀无奈转过身去，“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窗外的月光很淡，墨昀看不清裴先的脸。

　　“如果师傅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裴云，裴云他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裴先的声音里含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墨昀没太往心里去。
　　“不要再说这种话，陈大夫说了，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多吃肉少喝酒，很快就会痊愈。”

　　裴先却如一个缠着大人要糖的小孩子，硬拉着墨昀的衣袖不放。
　　墨昀拿他没办法，“好，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照顾裴云，以后你都少操心，我辛苦点，你和裴云都交给我照顾，这下行了吧？”
　　裴先无声地笑了笑，“你去吧！”

　　墨昀走出门外，看到红梅在雪中开得正好，便折下两枝想要插在师傅房中的花瓶里。一进去，就觉察到哪里不对劲，他的心口闷得慌，抱着红梅走到床边，“师傅，今年的红梅开得很好，我折了两枝，给你插花瓶里行么？”

　　没等来回应，墨昀有些不安，俯低身子推了推裴先的肩头，“师……”
　　剩下一个字梗在喉间，他终于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呼吸！从进来开始，他就没有感受到师傅的呼吸。

　　“师傅！”他艰难地唤了一声。
　　“师傅！”又继续唤了一声。

　　手从肩头移到颈部，探了探，没有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墨昀身体抑制不住得颤抖起来。
　　两枝还覆着新鲜雪粒的红梅重重砸落在地，“师傅！”

　　墨昀从梦中醒来，闻到淡淡的梅香，半坐起身，从挑开的轩窗看出去。
　　凌云釉折下那一株红梅树上最好看的两枝，甩去上面的碎雪。凌果果端着细颈瓷瓶举得高高的，凌云釉用小银剪修去多余的枝条后，将梅枝插进去，“端去放在你爹的床头，说不定他在梦里也能闻见梅花香。”

　　一阵雪风刮过，檐下风铃叮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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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九五至尊为爱发癫》，文案奉上：
大婚之夜，李奇对丞相千金萧亭云许诺，独宠她一世，绝不纳妾。婚后，萧亭云诞下一子一女，一边抚养孩子，一边辅佐丈夫问鼎天下。
萧亭云原以为她与李奇定可以一世一双，相守白头。
不想两年后李奇就有了纳妃的念头。
她推开御书房的门，质问李奇，“你真要纳妃？”
李奇眼眸冰冷，“朕是一国之君，后宫岂能只有一人？”
一世一双的承诺成了笑话。
萧亭云心灰意冷，斩发断情，刚出大殿，一只短箭破空飞来，正中心口。
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重生后，她发誓绝不重蹈覆辙，离李奇远远的。
不想几日后的秋狩会上，她见到了自己的长子，昔日聪慧乖巧的糯米团子，长成了一个嚣张跋扈的熊孩子。
萧亭云气得差点吐出一口心头血，严重怀疑李奇是不是故意把太子养废，为改立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做准备。
重活一世，萧亭云可以放下李奇重新来过，却没办法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被养成一个废人。
恰逢宫中为太子选老师。
萧亭云想方设法，顶着和前世没有半点相似的新面孔进了宫，过上了每天都想打孩子又不敢的苦逼日子。
入宫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前世的尸身并没有葬入皇陵，李奇不知什么时候信起了方术。
世人都在传文景帝也想效仿前人寻长生之法，只有贴身伺候皇帝的老人知道，陛下遍寻方士入宫，只是为了召回皇后的魂魄。
【阅读提示】
1、女主重生后换了一具新肉身，并不是重生到原来的身体上。
2、1V1，HE。
3、别被文案迷惑，古言小甜饼，无痛无虐，皇帝一边宠娃一边想法子让皇后复活，皇后一边治娃一边想法子不让皇帝发现她已经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