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落下的八秒钟》檐上雪

4、叮咚有人在看你的秘密

　　云栀提出要离开，冯盼顺势结束了这顿晚饭，在餐厅门口和冯盼道别，冯盼没要求互换联系方式，云栀背地里松了一口气。

　　冯盼的司机来接她，上车前，她在车上找到一个便签本，撕下一页，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递给丁萌萌，“你男朋友是搞传媒的，跟我也算半个同行，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给我打电话。”

　　丁萌萌惊喜万分，双手捧过便签纸。
　　云栀目送着醒目的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丁萌萌把便签纸送到嘴边亲了一下，“MUA”的一声，“女明星碰过的纸都是香的，啊呀，我刚刚应该让她顺便在上面签个名的。”

　　云栀却无法像丁萌萌一样感到欣喜，几次想劝她不要打给冯盼，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她说出口，萌萌一定会怪她妨碍男朋友追逐事业。

　　云栀心志郁结，回到家，看到自家的门，她觉得自己离抑郁不远了。
　　她尝试把锁孔里的钥匙弄出来，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许惟立在一旁，眼神游移不定，见云栀冲自己望过来，他摸摸鼻子，“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找开锁的吧！”
　　云栀又累又困，认命一般，在网上搜索开锁电话，连打了好几个，不是没人接，就是这么晚了不接单，好死不死，云栀手机剩下不到百分之五的电量，最后一个电话只响了一声，屏幕就彻底熄灭。

　　云栀查看身份证和银行卡，谢天谢地，都带着的。
　　她提议，“去开房吧！”
　　许惟一脸惊悚，“酒……酒店吗？”

　　云栀眼皮沉重，点点头，“先找地方睡觉，我真的很困。”
　　两人在住处附近找到一间酒店，进去一问，房间已经住满，只好继续找，恰逢旅游旺季，附近有一个地标型的景点，找了五六家，都是这种情况。

　　前方又是一家快捷酒店，许惟想起什么，
　　在门口他拉住云栀，“我身份证没带在身上。”

　　唯一的家当是一枚钥匙，现在连钥匙都折损了，身份证没带，银行卡微信双双没钱，眼下，说是一贫如洗也不为过。
　　云栀看了看里面，前台的工作人员正埋头玩儿手机。

　　“一会儿要有房间，你大大方方走进去，在电梯口等我。”
　　云栀开房间时，不等前台问，她直接说要一个标间。

　　前台讶异，“您一个人住标间吗？”
　　云栀胡诌，“我喜欢睡一张床空一张床。”
　　客服在电脑上查询，“抱歉，标间已经预定完了，目前只剩下一间大床房。”

　　“那就大床房吧！”
　　终于有空房了，云栀可不想再走了，非常干脆得定了下来。

　　趁前台正在登记她的身份证，她冲许惟挥手示意，像搞地下情一样。
　　云栀刷卡进门，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天气炎热，室内不开空调要被热死，开着空调不盖被子要被冷死。

　　她一个人住，再要一床被子显得太刻意了。
　　最近城市安全管得严，入住登记，必须出示所有入住者的身份证，云栀怕引起酒店人员注意力，要闹开了，很大概率要让他们去另寻住处，只能暂时将就了。

　　一床被子两个人分，背靠背躺在床上，中间隔了一小道缝隙，刚开始谁都不习惯，到了后面，困意来袭，也就没精力讲究了。

　　冯盼让司机送她回半月湾的别墅，伫立的路灯，绿化带里的球状照明灯，在漆黑的夜里泛出朦胧的光晕。
　　这栋别墅，是她高中毕业满十八岁生日时，父母送她的毕业礼物。

　　虽然不常住，但一直有帮佣打扫，四下洁净无尘。
　　帮佣接到电话来门口迎接，冯盼把鸭舌帽摘下来扔给她，径自上到位于二楼的卧房。

　　足足五十平的一个套间，单独隔出的一间玻璃房中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偶，玲娜贝儿、草莓熊、星黛露，只要市场出了流行新款，她都要买回来填充她的娃娃房。

　　靠左侧玻璃墙的是一个玻璃立柜，柜子里摆放着不同式样的洛丽塔娃娃。
　　冯盼打开立柜的欧式玻璃门，摁下一侧的开关，一束红光从柜顶打下来，照亮了娃娃们诡异的笑脸。

　　她从里面拿出一个音乐盒，玻璃台上立着一个穿校服的仿真洋娃娃，长发及肩，面部轮廓肖似真人，娃娃的手腕上戴着一根栀子花头绳。
　　拧动开关，娃娃顺时针慢慢旋转。

　　“叮咚有人在看你的过去”
　　“叮咚有人在看你的秘密”
　　“叮咚有人在看你的过去”
　　“叮咚我逃不出去”

　　音乐盒流淌出的不是安宁祥和的轻音乐，而是阴间版本的《天堂岛之歌》。
　　冯盼似乎对这首歌很熟悉，边摸着娃娃的头发，边跟着哼。

　　“Knock Knock是谁在做坏事”
　　“假装成幸运”
　　“我总会找到你在床底”

　　娃娃停止转动，音乐也停了下来。
　　冯盼打开音乐盒底部的小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张寸照出来。
　　背面有胶水的痕迹，显然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

　　齐肩的柔软长发，略微婴儿肥的脸颊，微微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隐隐透出璀璨光亮。
　　那时候的云栀眼睛还很亮。

　　冯盼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从相中人的眉骨位置滑到她的下巴，唇角噙着笑容，“终于找到你了，云栀。”

　　把照片放回小抽屉里。
　　“假的就是不如真人有意思，不会说话的木头。”
　　冯盼一脸嫌弃，想要把音乐盒丢进垃圾桶里，忽然间，仿佛想到什么奇妙好玩儿的点子，她微微笑起来，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稚气，转而把它塞进手提袋里。

　　半夜，云栀被空调冻醒了。
　　许惟裹着一整床被子缩在床边，云栀想拽一点过来，谁知他裹得死紧，睡得还沉，根本拽不动。

　　云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缩成一团继续睡，室内温度太低了，这么冷，她根本睡不着。
　　再拽被子，结果没有丝毫改变。

　　一气之下，云栀跑去把空调关了，折转回去继续睡。
　　一个小时后，室内冷气散完，捂成粽子的许惟被热醒了。
　　晚上没吃饭，饿得发慌，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发现空调被人关了，他火气蹭蹭蹭往头顶窜。

　　猜到是云栀关了空调，他迫不及待想把云栀拽起来要个说法。瞥见她闭着眼侧躺着，睡姿很乖，几缕汗湿的额发腻在脸颊两侧。
　　胸臆间怒窜的火气骤然熄灭。

　　他重新打开空调，胃实在饿得难受，拿起桌上需要付费的矿泉水灌了大半瓶下肚。他走到窗边拉开一段窗帘，硕大的圆月悬挂半空，算算时间，八月十五快到了。
　　望了许久，房间里的温度重新降下来，他回到床边，拉过被子给云栀盖好。

　　云栀头侧向一头，漏出大片颈侧肌肤，在肩颈后侧，有小半枚红印。
　　许惟心头一震，他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剩下半枚红印露了出来。
　　烟头的形状。

　　这时候，云栀忽然动了动。
　　许惟屏紧呼吸，她动了一下，又继续安静了。
　　他为她整理被子，困意重新袭来，他在另一侧躺下，还是留出了一道安全距离。

　　昨晚许惟忘了把空调调整成睡眠模式，一觉醒来，房间里如同冰窖一样。
　　云栀迷迷糊糊睁眼，额头抵住一堵肉墙，她还陷在一团迷糊里，脑子发懵。

　　她重新闭上眼睛适应了几秒，倏然睁眼，仰起头，嘴唇擦过许惟的下巴，一股电流从背脊一路上窜，直抵大脑。在明白当下处境前，动作快过脑子，她一脚把许惟踹下了床。

　　许惟一米八的大块头，砸出一声山响，感觉床都震了一下。
　　只听许惟闷哼一声，云栀彻底清醒了，腾一下翻起来，跳下床去扶他，“你没事吧？是不是砸到头了？”

　　许惟整个人都不好了，后脑勺疼，肋骨疼，尾椎骨疼，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事，他气愤得想去炸飞机场。
　　“是你把我踹下来的？”他瞪大眼睛质问云栀。

　　云栀看他扶着脑袋，紧张得不行，蹲在他身边，拨开他的手，“让我看看，你头晕吗？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比起脑袋，胃部的绞痛更难忍受，许惟没好气，“我要吃饭。”

　　云栀内心有愧，“行，我们去吃饭。”
　　她昨晚向前台借了充电器，手机电量充足，什么都可以满足。

　　云栀退房时，公司的客服邓洁和男朋友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昨天下班后，他们接到临时抢修电路的消息，急忙在网上定了附近的酒店。
　　邓洁认出了云栀，刚想要叫住她，余光瞟到门口的许惟。

　　云栀的名字到了嘴边被她强行咽下去，她慌慌张张掏出手机，拍下了两人的背影。
　　收好手机，她才大声喊了云栀的名字。

　　云栀回头，一见是她，脸霎时惨白。
　　邓洁一脸得意，“跟新来的小帅哥开房啊！”
　　她没注意到，身边的男朋友在见到许惟的那一刹那，也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