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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竟成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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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后,苏子澈懒懒的起身换了件干净的白衣,尝了尝桌上新制的茶点,这才坐在桌前展信细看。
号称天下皆知的浮云阁自不是浪得虚名,纵是晚些收到消息,落亦生的信仍比柳随风来的早许多。
冷袆进来的时候,苏子澈正看到名单第二页。似乎是什么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苏子澈的手越抓越紧,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手中的信纸生生捅破。
冷袆注意到他的反常,伸手去拿信纸。一直沉默的苏子澈忽然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只见他突然起身,迅速将名单撕成碎片,伸手移向桌上被撞的摇摇欲坠的烛台。
仿佛...那纸上写了什么洪水猛兽,能让他见之方寸大乱,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在僵持的沉默中,剧烈摇晃的烛台兀然跌落。炽热的烛焰燃着信纸,将黄杨木的桌子烧的焦黑,逐步向外,蔓延到桌脚。
慕桑剑泠然出鞘,内力带起强劲寒风瞬间扑灭了烛焰。冷袆将失魂落魄的苏子澈拽到一边,看着他微微烧焦的衣角和明显烫伤的手心,紧紧皱着眉。
“你很少如此失常。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
苏子澈冷漠的回答,抓起一旁的断月便朝门外走去,却被冷袆执剑拦住。
“你都快把整个屋子点了,还跟我说无事?”
面对冷袆的质问,苏子澈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凉意“我说了,无事。我出去一趟,任何人都不许跟着,违者逐出寂影宗!”
冷袆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在苏子澈冷漠如冰的语气中无力地落下。
“那...夜晚风冷,早去早回。”
苏子澈没说话,只是更用力的抓紧了手中的断月剑,微微点了点头。
醉白亭内,苏子澈自斟自饮,背影说不出来的孤寂。
楚孟来时,看着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壶,撇了撇嘴“苏大宗主擅闯皇宫又贸然留信,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在这喝酒吧?”
“你来了。”苏子澈转过身来,声音有些冷淡“我找你来,自然是有事要问。”
“这么急匆匆的找我,想必也是出了大事。”楚孟坐下叹了口气“是案子出了问题还是身份有了纰漏?总不会是寂影宗那边出事了吧。”
见苏子澈一直摇头不语,楚孟语气微微急了些“阿澈,你也知道我如今身份受限,出宫一次不容易。时间紧迫,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我也不想麻烦你,可这问题还是你出给我的,除你以外无人能答。”苏子澈苦笑道“楚孟,楚二少爷,我真的认识你吗?”
“你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楚孟伸手去摸苏子澈的额头,却被他闪身避开“苏大宗主,我们认识也有十多年了吧,你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认识你!”苏子澈忽然提高了声音,指尖刀刃快速划过楚孟左襟,露出白皙的肌肤和经年的旧疤。
“金莲烙印。你别跟我说,这只是巧合。”苏子澈的语音微微颤抖“当初宁死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转眼却选择去了幽楼。楚孟,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面对苏子澈的质问,楚孟只是低着头竭力想要掩饰住那道疤痕。
“既然你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因为我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也许是落亦生出了差错,也许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楚孟。”
苏子澈颓然的坐下,握紧了桌上的断月剑。
“幽楼许给了你什么好处?权势还是地位?说出来让我好好听听,到底有什么是我寂影宗给不起的!”
“阿澈,你别这样...”楚孟生生停住了自己向前的脚步“你可以怨我、恨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请你不要为难自己。”
“所以,你现在连一个理由都懒得给我了是吗?”
苏子澈直直的看向楚孟,眼神澄澈而坚定。
只要一眼,楚孟就知道,只要自己随便给出一个理由,苏子澈都会相信,立即与他和好如初。
可楚孟做不到。
“没有理由。是我楚孟不识好歹,配不上你的情义。”
听到楚孟硬生生的回答,苏子澈眼神中最后一抹火,彻底熄灭了。
“好。我以白衣公子之名保证这个秘密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但从今天开始,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断月终究还是出鞘,雪白的衣角斩落。横在两人之间,是无法忽视的,刺眼的白。
楚孟强忍住眼角的苦涩,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
“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就走了。”
苏子澈盯着地上的衣角,看着楚孟逐渐模糊的背影朗声道“我苏子澈自负从未信错人,你进幽楼的理由,我一定会查出来。你等着。”
楚孟没有回头。苏子澈看着桌上倾倒的酒壶、裂纹的酒杯,低身收拾好这一片狼藉。然后他慢悠悠的下了山,随便找了家酒铺,一直喝到天色泛黑寒星依稀。
冷袆等到傍晚仍不见人归来,也得不到半点消息。
幸好他养的猎鹰月白记得苏子澈身上的药味,冷袆一路跟着,终于在一家酒铺找到了醉的一塌糊涂的苏子澈。
冷袆看着苏子澈脸上那分不清是泪痕还是雨水的狼狈,深深叹了口气,将本来准备好的责骂生生咽了回去。
“...能自己回去吗?”
听到问话,苏子澈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伸出手去抓冷袆的衣摆。却是惊的桌上酒瓶纷纷滚落,碎了满地。而他自己也跌坐在地,先前烫伤的右手再次被粗糙的石板磨出鲜红的血迹。
“行了,你别动了!”
冷袆无奈的蹲下来想要查看伤口,却被苏子澈狠狠一拉,径直跌倒在他身旁。
“阿袆,陪我喝酒,喝酒...”
“酒都喝完了,店也该打烊了,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别在这丢人。”冷袆将人强行背起,离开前还不忘帮醉眼朦胧的苏大宗主结了酒钱。
晚风顺着巷口爬上归人的脸颊,苏子澈眯着眼睛,微微打了个冷颤。
“阿袆,你知道吗?我今天失去了一个朋友....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冷袆脚步一顿,没有说话,继续缓步向前。
“他当初宁愿独自与整个江湖为敌,也不要我出手相帮...可我今天才知道,他竟什么也不说...就选择去了幽楼...”
“我跟他...认识了...近十年...竟然...全是我自作多情...”
“原来我...眼光真的很差...”
背上的人忽然没了声响,冷袆转头看去,才发现苏子澈已经陷入了沉睡。柔软的睫毛凝着水珠,皱起的双眉藏着无限心事。
“真是个傻子。”
冷袆低声骂了一句,又不能把人扔下不管,只好任劳任怨的将苏大宗主背回府里,铺床更衣,转道去吩咐厨房备了醒酒汤,方才回屋休息。
苏子澈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他头疼的厉害,记忆也有些混乱,只依稀记得昨晚好像和冷袆断断续续抱怨了一堆,还不争气的蹭了他一后背的眼泪。
想到这里,苏子澈头疼的更厉害了。桌边的醒酒汤尚温,他仰头喝尽,又吃了几块蜜饯。刚想出门就和前来送饭的冷袆碰了个正着。
“阿袆...那个...我...”
苏子澈支吾半天也没为昨晚的失态想出个合适的理由,抬眼撞上冷袆那腊月寒冰般的眼神,不由更加慌张。
“穿衣,吃饭。”
半晌,冷袆终于忍不住开口,随手将椅子上一件鹅黄长衫扔到他头上。苏子澈讪讪的拿下衣服,转回屏风后穿戴整齐。待回来时,桌上已摆满了精致小菜,还有他嚷了好几天要喝的碧云粥。
碧云粥入口鲜美,只需一口,便知是冷袆亲手所做。
苏子澈看了看粥里鲜美的虾仁愈发心虚,只恨不能吃到地老天荒。终于,在最后一个翡翠虾饺下肚后,苏大宗主弱弱的开口道“昨晚我真不是故意喝醉的,我...”
没说完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冷袆拿过他手中的筷子放好,凉声道“今早...楚孟去了云水间,他昨日惹了你,我看着烦,所以就赶走了。”
“谁?”苏子澈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来干嘛?还有...你怎么知道...”
“相交七年,曾遭巨变,人在京城。满足这些的,除了当年的楚家二少,还能有谁?”
苏子澈再次噎住,他叹了口气“算来算去,都是他的选择,我没资格指责。既知彼此道有不同,以后自是一刀两断,只当从未相识。”
冷袆点点头,扔过一枚白玉剑穗“所以,我帮你把这个要回来了。”
看着那白玉剑穗,苏子澈不由想起当年试剑会上,肆意张扬的少年不由分说扯走了他的剑穗,又将自己的扔过,美其名曰互换信物以表真情。
而直到现在,本属于楚家二少爷的那枚坠着血玉的黑红色剑穗,仍稳稳的挂在断月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