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酒》易城鸢

1、第一章 白衣公子

　　【素庐书院】
　　沉厚的钟声响起，黎苍结束了早课，这个一把白胡子的老头起身走到第一排最靠里侧的座位前，摇了摇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少年“子澈啊，下课了。”
　　少年猛地抬起头来，先前盖在头上的《周易》掉在了地上。黎苍弯腰捡起来放好，少年面露赧色“夫子，下节课我会好好听的，我保证。”他看着黎苍含笑的神情，苦笑着低下了头“好啦，我知道这话很假……可我真的很困啊。”
　　黎苍依旧笑着看着他，一语不发。僵持许久，苏子澈只得摆手求饶“我同意，我同意。我明天就写信让冷袆到建康来，您看可以吗？”黎苍满意地点点头，冲坐在一旁的落青眨了眨眼。苏子澈无语的看着二人，万般不情愿地提笔写信，又皱着眉头喝下落青递过来的苦涩药汤。
　　而此时，同在素庐书院学习的其余学生，正站在门外恨恨地盯着苏子澈。就连平日与苏子澈私交甚好的褚秀也只叹了口气，无奈笑笑。这个苏子澈，自进了书院起便颇受黎苍喜爱。若是别人在早课睡着了，一定会被黎苍怒声赶出去并罚抄书的。然而苏子澈十次早课有九次都在睡着，剩下的一次拿着毛笔在书上勾勾画画，并不理会黎苍。黎苍却不仅不怒，还每次下了早课都亲自去叫醒他，不由让其他人大叫偏心。
　　不过那个苏子澈，其他时候倒是听得很认真，他的诗也总是写得最好。他似乎患有积疾，身子很弱。名叫落青的少年整日拿着药箱寸步不离，还时常板着脸往他嘴里灌药。四日一次的武课，他永远缺席。有时坐在树荫里和落青耳语些什么，大多时候则不知所踪。书院里的大部分学生都觉得苏子澈简直就是书院的耻辱，直到那个人的到来......
　　那日下了早课，众人正在院中闲谈。只听一声巨响过后，书院的大门被来人一脚踹开，一个健壮大汉快步走进院中。那人背上负着一把大刀，如猎鹰般锐利的双眼扫过院中每个人后，失望地摇了摇头。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这位……好像是天机阁高手榜第三位的‘金刀’岳皞明啊。”
　　看他杀气腾腾，一副前来寻仇的样子，众人全都大气不敢出。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只听岳皞明怒声喊道“苏子澈！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就算是翻遍整个建康，我也会把你找出来的！”
　　岳皞明竟是来寻苏子澈的!众人全都怔在原地。褚秀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冲进去叫醒又睡着了的苏子澈，一把将他拽了出来。
　　苏子澈尚未睡醒，眼神迷茫的看了一眼岳皞明，立即睡意全无，惊呼道“你……你怎么追到这儿来了？”转身欲逃。岳皞明早有防备，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落青冲着岳皞明冷声道“放手。”
　　岳皞明出人意料地放了手。落青伸手拽住了又要跑开的苏子澈问道“你干什么去？”
　　苏子澈摊摊手，一副委屈状道“当然是赶紧走啊，换个地方躲躲。”
　　落青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好。我可不想再跑来跑去的了。还有，你不是说躲在建康他一定找不到吗？”
　　听见此话，苏子澈不由指着岳皞明愤然道“谁知道他竟然从天泉山庄一路追了几千里啊!”
　　落青不理会苏子澈，撇撇嘴看向岳皞明问道“喂，你到底找他干什么？”
　　岳皞明并未因落青的无礼而发怒，反而恭敬的抱拳行礼道“烦请苏兄再与我比试一场。”此话一出，引得众人一片惊诧。
　　落青狠狠地瞪了一眼苏子澈“就这么点儿事儿，你就拉着我东跑西藏躲了半年？”
　　“喂，阿青啊。我都跟他打了几十场了!他每次都是这一句话，连诀输了也没像他这般穷追不舍啊。”苏子澈转头对岳皞明道“岳皞明，岳大哥，你放过我吧，我认输行不行？我马上给落亦生写信，叫他把榜改了还不行吗？”
　　岳皞明摇了摇头，坚决地盯着苏子澈 ，一时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落青皱了皱眉，走上前冲岳皞明不耐烦的说道“要比就快比，比完赶紧走。”苏子澈本欲反驳什么，却终是在落青冷冷的目光下收了回去，只弱弱的说“阿青啊，我没带佩剑。”
　　“没带就没带，你空手上好了。”落青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苏子澈看看岳皞明的金刀，不由咽了咽口水。这是只见黎苍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墨色长剑“子澈，你的剑。”
　　苏子澈苦着脸不情愿的接过“怎么会在这里？”黎苍笑笑回道“是我让林易送过来的，以防哪天有人找上门来，你不好应付。”
　　苏子澈无奈笑笑，黎苍、落青退后，与众学生站在一起。场上苏子澈与岳皞明行礼后，刀剑出鞘，惊起一片刀光剑影。
　　众学生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有些病怏怏的苏子澈吗？岳皞明可是高手榜第三名，一把金刀舞的密不透风，透着一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勇猛。但苏子澈白衣翩翩，长剑灵动，竟几次逼的岳皞明不得不回后退回防。几番争斗，竟是岳皞明更为狼狈些——上衣添了许多个窟窿显得有些破烂，而苏子澈衣襟半开，只有一处刀痕从领口划到衣角。岳皞明神色微变，故意晃了个虚招，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追命十三刀。”苏子澈身形灵动，连破十二刀，岳皞明最后一刀仅使了半招，苏子澈的剑尖已直指他的咽喉。岳皞明大笑一声放下刀：“苏兄果然技高一筹，这一仗打得痛快！”苏子澈笑笑收回佩剑“若是岳大哥使出了第十三刀，恐怕输的人就是我了。这改进过的追命十三刀，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众学生均是满脸震惊，褚秀看着一旁满脸笑意的黎苍问道：“夫子，苏兄到底是什么人啊？连岳皞明竟也败给了他？”
　　黎苍抚须回道：“他就是天机阁英雄榜首名，被誉为天下第一的白衣公子。”
　　全场寂静，众学生望着那个穿着白衣略显单薄的身影，不禁有些恍惚。送走岳皞明后，苏子澈长舒一口气。他转身看见众人钦慕的眼神，不由瞪了一眼黎苍，勉强耐着性子敷衍了几句便和落青匆匆离开了。
　　黎苍看着仍呆愣在原地的众学生，不由笑骂道“还不赶紧回去!明天早课谁迟到，以后就不用再来了!”众人闻言，立时慌忙离去。
　　黎苍叹道“难得如此悠闲的日子大概就要到头了啊。”拂袖回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