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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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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尽,春意浓。
国公府的解语轩内,裴棠正斜卧在秋千上闭目浅眠,春风拂过,片片海棠花瓣扑簌而下,落到她的发间和衣襟,连同她手中的书卷也染了些许嫣红。
有脚步声自门外响起,裴棠缓缓睁开双目,明眸善睐,灿如春华,面上的明媚将满园的春色都生生比了下去。
进来的是两个清秀可人的丫鬟,面上皆是欢喜。
其中一人杏眼桃腮,模样十分讨喜,说话时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郡主,破云军入城真是太壮观了!”
裴棠笑问:“可是见着你的如意郎君了?”
那丫鬟面颊蹿红,跺脚道:“郡主又取笑我!”
旁边性子略显沉稳的丫鬟见她这番羞赧,也调笑道:“郡主可真是说了个正着,方才军队入城的时候,流萤这双眼睛都快要粘在祁阳世子身上了。”
“画屏,连你也打趣我,我不理你们了。”流萤说完转身跑开了。
裴棠看着她逃跑的背影,无奈道:“流萤这心上人还真是日新月异。”
画屏笑道:“郡主,她那哪里是心上人,顶多算是个崇拜对象。”
不过说到祁阳世子,裴棠还真有些好奇。这祁阳世子少说也得二十七八了吧,却是连个通房都不曾有,更别提什么正妻,侧妻了,而且他还屡次拒绝皇帝赐婚,据说就连皇帝赠予的美人,都被他悉数退了回去。
只是这些倒也没什么,毕竟她自家大哥也是一个二十七岁的黄金单身汉。关键是,据说这沈侑府中的下人皆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裴棠正想得出神,一道清越的男声响起,“阿棠不是素来喜欢热闹么?怎地这几日如此安分,竟连大军凯旋都不曾出府看看?”
裴棠不假思索道:“人看人,有甚好看的。”而且,作为一个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战地医生,见得最多的便是部队集训,这些对她来说都已不足为奇了。
不过后面的话她也只是想想,毕竟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说出来怕是会被人当作疯子的吧。
画屏见到来人,行礼道:“给世子爷请安,世子爷和郡主叙话,奴婢便退下了。”
裴蘅冲她点了点头,俊朗的脸上带着清爽的笑容,肃肃如松下风,爽朗清举。
裴棠看向裴蘅,问道:“大哥这是刚看了破云军回来?”
裴蘅寻了近旁的石凳坐下,摇头道:“我和几个同僚去了玉衡楼,一回来便被父亲叫去书房,方才出来,顺道儿给你带个话。”
裴棠的神色在听到“玉衡楼”三字时,有了微妙的变化。自她从锦州回京的这段时日以来,听得最多的便是这玉衡楼。
两个月前拔地而起,几乎一夜之间便成为了金陵城人尽皆知的酒楼,甚至还被皇帝亲赐为“天下第一楼”。
既是酒楼,其饭菜自是不必说,天南海北的水陆之珍应有尽有,做法神秘,味道绝美。但光是这些自是不足以被称作“天下第一楼”,这座酒楼的不同之处在于,它还兼具娱乐的功能,既有抚琴作画,博弈评书的风雅场,又有斗鸡走马,酣歌醉舞的风流局。
故而,这玉衡楼一出,短短几日,便吸引了众多男女驻足流连,几乎将金陵城大半的财富收入囊中。
不过最有趣的还是这酒楼的主人,乃是四国最负盛名的商人,燕七皇子燕绥。
这燕七子九岁经商,十二岁便垄断燕国商业,十五岁游历四海,生意遍及各国。这样的人能在金陵开一座酒楼,的确算不得难事,不过他到底是有意于此,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不得而知了。
说起燕绥,裴棠与他确有过不少面之缘。
裴棠素有寒疾,金陵城的冬日又向来阴冷,所以她每年十月月末便会去锦州唐门的外祖家住上几月。外界传言,唐门毒物遍地,暗器横飞,阴森恐怖如同森罗宫殿。
其实不然,唐门靠山环水,虽比不得江南的柔风暖日,却也算得上是气候宜人,加之它内有温泉,即便是冬日也能暖如三春,花开不败。不过,唐门有条铁律,那就是不准外族人入内,虽说唐门已明令禁止外人进入,却还是有不少不速之客或是觊觎唐门精妙暗器的图纸,或是妄图窃取毒术秘方,千方百计的想要进入唐门,只是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成了遍地机关下的亡魂。故而,唐门也成了众人眼中的修罗场。
裴棠便是在锦州避寒之时结识的燕绥,那时候的燕绥已然是名满天下的燕七公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遍及四海的生意。对于商人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而璇玑阁正是燕绥在锦州的生意场。
锦州城位于南楚,北燕和大梁的交界处,可它却非楚非燕亦非梁,住在这里的人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是不谙红尘的隐士;而另一种则是雄霸江湖的帮派。
这样的地方,无论多么险贵,三国朝廷都不会妄动,因为江湖与朝廷一旦对立起来,无论谁输谁赢,都会造成惨重的伤亡,这也是锦州能够安逸到现在的原因。
都说“隐士爱风雅”,所以锦州人最大的爱好便是音乐,像璇玑阁这般广罗天下乐器的地方,一经出现,便成为了众人趋之若鹜的对象。
不过裴棠对音乐并无太大兴趣,她之所以去璇玑阁是为了寻一把名叫七绝的琴。
七绝出自唐门已故长老唐寻鹤之手,既是唐门之物,便意味着它不仅仅是琴,更是一把暗藏玄机的武器。琴有七弦,弦动针出,七绝琴琴身内藏有上千枚银针,且根根都有剧毒,所以一旦银针入体便会绝命当场。
唐寻鹤行踪不定,素爱漂泊,裴棠与她这位叔公虽见面不多,却相交甚好。七绝是唐寻鹤生前最满意的作品,却不知为何竟流落在外,裴棠寻觅好久,终于得知七绝的下落,不想有人竟先她一步将七绝买下,而此人,正是燕绥。
璇玑阁掌柜听闻裴棠来意,将她引上二楼。
“东家,有位姑娘欲购七绝。”掌柜话音刚落,便有一绝美的男子自帘后走出。
这便是裴棠第一次见到燕绥,都说红颜祸水,殊不知这男子漂亮起来也能倾国倾城。唇红齿白,形貌昳丽,尤其那双眼睛,形若桃花,似醉非醉,似勾似引,竟是比女人还要夺魄三分。不过,裴棠的目光却是落到了他手中那把琴上,眼底的惊讶虽是转瞬即逝,却依旧被燕绥看到了。
“姑娘要买七绝?”燕绥的声音慵懒酥润,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正是。”面对陌生人,她的回答向来言简意赅。
“可是,七绝不售。”旋即,他语调一转道:“除非……姑娘可以让我手中的这把琴发出声音,我便分文不取将七绝赠予姑娘。”
裴棠看了眼他手中的琴,那是一把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小提琴,但凡见过小提琴的人都知道“无弓不成琴”,可他的手中却偏偏没有琴弓,裴棠知晓他是在试探自己,于是心思一转,问道:“只要发出声音就可以么?”
“自然。”燕绥笑着点头,兴致勃勃的眸子中还隐隐透出兴奋。
裴棠抬手取琴,转头的瞬间隐去眸中的狡黠。拿到琴后,她佯装端详,忽听“噔噔噔噔”四声,琴弦尽断。
掌柜疾呼:“哎呦,姑娘啊,这可是东家最爱的一把琴,你不会弹,也不能把它给毁了啊。”说完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向燕绥。
此时的燕绥眼中笑意非但未减,竟还愈发浓郁了起来,口中说着,“有趣。”然后吩咐掌柜道:“去将七绝给这位姑娘取来。”
掌柜怔愣片刻,旋即一脸茫然地转身取琴。他家主子不是向来宝贵这把琴吗?平日里碰都不让碰,记得曾经有位姑娘就因为摸了下琴弦,第二天便被人砍掉了双手,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很,这件事正是他家主子的手笔。想到这里,掌柜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燕绥看向裴棠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在下是否有幸邀姑娘共饮一杯?”
“无幸”,裴棠说完后,掌柜已将七绝取来,她接过琴,扯下腰间沉甸甸的荷包丢给燕绥,说了句“后会无期”,转身下楼。
直至裴棠的背影彻底消失,燕绥才转头看向掌柜,“让风花查一下她的身份背景。”
掌柜得了命令离开后,燕绥拿起断了弦的提琴若有所思。
是夜,独特悠扬的琴声自璇玑阁传来,燕绥临窗而立,颈间架着的正是白天那把被裴棠毁坏的小提琴。
有脚步声响起,曲声嘎然而止,燕绥放下琴,静坐着听下属的汇报。
“主子,风花无能,把人跟丢了。”
燕绥看着端跪在地上的风花开口道:“小花啊,人丢了,你怎么回来了?”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让风花不寒而栗,这种语气,一般都是燕绥生气的前兆。求生欲极强的他连忙道:“主子,属下查到,这位卫姑娘并非全年居于锦州,只有每年的冬季,此地的人才见过她,而且她似乎与唐门的十七少爷唐不祸交情匪浅。”
“这样的信息,找个酒楼的店小二都能问得出来吧。”
风花听着燕绥手指轻点桌面的声音,一颗心也忽上忽下的,这是主子生气的第二个征兆。
他赶忙俯身认错道:“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下去,接着查,若是再查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就不必回来了。”虽是平淡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属下遵命。”风花陡然松了一口气,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可是想到今日那女子他便苦不堪言,那人明明可以轻易甩掉自己,却偏偏故意兜圈子,害的他饶了大半个锦州,腿都快跑折了,结果一转眼的功夫,连个影子都看不着了,分明就是在戏弄他,这让他如何跟踪调查?
至此以后,裴棠便频繁偶遇燕绥,不管是茶舍酒楼,还是赌场戏园,但凡她去的地方便一定有燕绥,更甚者,就连她女扮男装去妓院都能被燕绥撞个正着。
裴棠倒无太大反应,只是从一开始的视而不见到后来习以为常地视而不见,不过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有燕绥这么扎眼的人在身边,不管走到哪里,身边总能围一群的人,若都是羞答答的女子便也罢了,两人有次竟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当街拦住,大汉扬言要将燕绥绑回去圈养在家中做姬妾。
看到燕绥黑沉的脸,裴棠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虽说燕绥生得如花似玉,但却毫无女气,大汉如今当众说他男生女相,结果便是,被燕绥当场净了身。
经过此次事件,裴棠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光漂亮的女人危险,漂亮的男人也是危险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何事竟劳大哥亲自来告诉我?”
“今晚宫中设宴,庆贺十万大军凯旋,诏令三品及以上官员携亲眷出席宴会。”
“宫宴啊,大哥,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裴棠话还未说完便被裴蘅截了去,“父亲就是怕你到时候又溜了,才让我来亲自告诉你。此次庆功宴,陛下十分重视,你万不可再任性了。”
裴棠抱怨道,“庆功宴,说得倒是好听,依我看这分明就是场鸿门宴。”
裴蘅闻言,抬手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这丫头,说话越发得没有遮拦了,妄议朝政可是臣之大忌。你这番话若是给旁人听去了,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嘴上虽说着训斥的话却无丝毫责备之意,语气中净是宠溺。
裴棠真诚道:“正是因为大哥不是旁人,我才说的啊。”
这个回答让裴蘅·很是愉悦,允诺道:“若是阿棠今晚实在无聊,可先行回府,如若被问起,有大哥帮你担着。”
裴棠满意道:“有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裴蘅意识到自己又被诓了一遭,无奈地数落一声:“你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