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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闲愁两处 ...

  •   许是穆澈输了棋想赢回来,独苏之后又去了正院几次,令望眼欲穿的吉祥更受打击。

      当初在琴、棋、诗、茶中选择学哪一样为好时,吉祥盘算的是风月雅事都需兴致,不像平常饮食日日离不开,近水楼台才有机会,是以择了茶艺。

      不想穆良朝比传闻还要卓而不群,连这种事也反其道行之。

      她几乎绝望地问独苏:“侯爷是不是不喝茶?”

      有些人天生不喜茶味,不惯喝茶也是有的。吉祥苦学茶艺五载,待到万事俱备,居然忘了算这阵东风。

      独苏回想一番,说侯爷是喝茶的。

      喝茶。吉祥的小脸苦成个包子,那为什么不见她呢?

      唯一称得上安慰的,大抵是吕婆子近来安份了不少。老婆子见几个小姑娘往正头厢房里去得勤,嘴上便不再叨叨咕咕的了。

      有几日没见她在眼前晃,姑娘们都觉清静。听张婆子提起一嘴,才知吕婆子病了,一夜里身上突然起了成片的红疹,痒得钻心,舍不得花银子吃药,拖几天了仍没消下去。

      “啊?那会不会传染?”何宓身边的小亭听得跟着痒起来,抓着胳膊问。

      张婆子是个实诚人,笑着说:“不过是老人家受风易起的风疹,哪里会传染,姑娘别叫嚷出去,上头知道了,又该叫她搬回园子住了。”

      “哼,是几日没骂人憋的吧。”雪英脆生生地接话,“那天还和小禾赌咒说生烂疔,果然应到自己身上了!”

      小丫鬟们对管教婆子都没好感,四个小丫头尽日无事,无非聚在一起编排这些。

      小禾拉拉同伴的衣袖,张婆子脸色不好看,抹身走了。

      菱窗支起一角,吉祥百无聊赖地啜着茶,话音全传进耳朵。

      老爹以前也起过风疹,也是不舍得延医开药,把皮肤都瘙挠破了,还说什么过几日自然就消了。

      葭韵坊报酬不薄,何况还是大查柜。宋老爹省吃俭用,把赚来的钱一半花在吉祥的吃穿上,另一半则攒起来,预备给儿子将来讨一房媳妇,可惜,他那混帐儿子从来不领情。

      樱唇贴在白梅瓷薄薄的盏沿,无意识吮一吮,如清透水面下游鱼食饵,茶汤微晃,浮光跃金。

      出了会儿神,吉祥起身翻出一包白豪银针,又往湘辰屋里去,要了两块松香。

      下人房在院子西北角,墙下数株野鸢尾蔫蔫开着。吉祥在外头张望了一会儿,推开一扇门。

      不大的屋子,吕婆子躺在窄榻上,将睡没睡踏实,一会儿挠挠胳膊一会儿蹭蹭腿,样子看着怪孤怜。

      吉祥轻轻咳一声,吕婆子睁眼看清是她,愣了愣,挣着坐起来,嗓门一如既往地悍戾:“你也来看笑话了!”

      “你老又不是天仙呢,有什么笑话可看。”软糯的笑音明明说着气人的话,也同撒娇一般。

      她话间将手里一掌高的黄釉冰纹罐递过去,“身上哪里痒就敷上去,用干净的布裹好,三个时辰换一次。”

      吕婆子一开始没明白,看看少女无辜的脸,既意外又戒备,“你耍的什么把戏?”

      吉祥水眸半翻:“我只会耍茶戏,不会耍把戏。放心,我还想在侯府待下去呢,害不了你老。还有这个——”
      又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我自己配的花清茶,清风袪邪,够你老喝几壶的。”

      吕婆子怔怔地看着这些东西,还没确定这丫头是好意还是坏心,胸中却先热热的翻涌起来,声音让了一分,语锋尚硬:“你安的什么居心,想凭这点东西就拉拢了我?”

      吉祥挥挥手,转身走了。

      用煮开的浓白茶汤混合捣碎的白茶膏,再与松香粉和成糊状,敷在患处,这是她从宋老爹那儿学到的偏方。

      是否药到病除且不论,那松香硬得很,她敲磨的时候手都硌疼了呢,不识好歹的老婆子,哼,活该叫她痒。

      心里佯作生气,吉祥溜达达回到湘辰屋里,准备与她抱怨一通打发时间。
      一推门,却见湘辰揪着一条手帕正自落泪。

      方才要松香时她就发觉湘辰眼睛发红,尚没留意,此时跺着脚过去:“哎呀姐姐,怎么又哭了呢?”

      与湘辰同吃同住这几日,吉祥发现这弱柳美人时常一个人发呆,不是临风洒泪,就是对灯长愁。可不想院儿里再多一个病人,蹙眉轻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心事,总这样身体还禁得?你至少比我运气好,还见过侯爷一次……”

      眼角瞄到帕子上绣的鸳鸯草,吉祥话声一顿,联想那把古筝上的铭字,恍然明白过来:“你——难道有心上人了!”

      湘辰一个激灵,没等她动手,吉祥自己把嘴捂严实了。

      幸而小禾不在跟前,吉祥蹑到门边向外看了看,关紧门户,又蹑蹑跑回来,足像怀玉夜行的小贼:“姐、姐姐,这么大的事,你……”

      本以为你的胆子比老鼠还小,这般看来,简直比猫还大!

      原来湘辰入府之前,有一个两心相悦的相好,是个秀才。那人乃寒门子弟,十七岁上过了试,之后便屡试不中。湘辰娘亲察觉了此事,说那人一副寒酸相,没有大出息,坚决杜绝二人往来,一心迫着女儿进侯府给她挣脸面。

      湘辰生于药商之家,双亲精于利益,手头钱赚够了,自然想再进一步,如何瞧得起一个白衣秀才?可湘辰认准了他,那孙生也一心系于湘辰,又有一副文人傲骨,向湘辰诺言立志求仕,将来必许她荣华,若她愿等,便不可委身于他人。

      两人原本约在雅比前一日见面,互明心迹。

      他只要她一句话。

      但这句话没有许出——湘辰的娘亲早在松风馆做了打点,几个丫鬟严防死守,湘辰没能走出那道门。

      述说这些的时候,湘辰没有流泪,目光哀哀地盯着她的断琴。

      吉祥随之看去,两个描金的篆字安静无忧:半缘。

      湘辰麻木地勾动嘴角:“是他取的,他说……”

      “半缘修道半缘君。”这么明显的事,吉祥居然一直没想明白。

      她先入为主了,以为所有人和她一样,一心只惦记府里这位。

      诗句前一联,是被所有痴男怨女、文客韵士吟咏烂了,依旧一厢情愿相信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你为什么不抗争呢?”想到湘辰的性子,吉祥鼓鼓脸颊,换了种说法:“你可以弹得差一点呀,不赢雅比,不入侯门,不就没事了吗?”

      但凡高门贵户,最忌这等风化之隙,何况堂堂侯府。满怀春心旷日难藏,这不是作茧自缚吗?

      “我没想往好弹。”湘辰又呜咽起来,鸳鸯草盖上泪痕,“敬文苑的洧玉,访瑶馆的若菡,琴艺都在我之上,可不知怎么,她们那日都失常了……”

      比赛那一日,她根本没弹选好的曲子,只随自己的心境,胡乱拨弄了一曲。

      不想三位品琴人一致认为,她所弹之曲神与意和,意与手合,哀婉清恻,糊里糊涂便当选了司琴。

      别人入侯府都是欢天喜地,惟有她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她一点也不敢想,那个没见到她的人会急成什么样,又无法自控地把所有可能都想遍了。

      “那、那也总有别的办法……”吉祥不知道替谁着急,细长的黛眉无意蹙起:“你为什么不和他私奔呢?”

      一语惊人,湘辰错愕地看向吉祥。

      她从来没想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词,会从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嘴里迸出来。

      两相对视,吉祥却是当真的,一直等着湘辰回答。

      “我、爹娘都是要强的,若我做出这种事情,他们寻死的事都做得出来,我怎么还有脸活下去?”

      吉祥也惊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会是因为这种原因。

      她想到了自己的爹、娘,纤巧的嘴角抖了抖,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伸出手,笨拙地揩掉湘辰的泪,哄人似的:“姐姐,你别哭了呀。”

      吉祥不知如何劝慰湘辰,自己迟迟见不到穆良朝,正是两番境地,一种相思,愁眉对苦脸,琏瑚和小禾变着法地逗笑也不管用。

      小半月过去,没等到侯爷的传唤,吉祥却先等来大夫人的召命。

      是时天已黑透,吉祥看着踏月而来的熙月,诧异地问:“现在吗?只叫我一个?”

      一个总角丫头在熙月身侧提着宫灯,清清夜风中,熙月很客气地说:“大夫人等着呢,姑娘请随我来吧。”

      吉祥不敢多问,随使女姐姐穿门过院,搜肠刮肚地琢磨:我不曾做什么错事,大夫人何故唤我?

      ……难道是湘辰的事情露了,要找我去探探口风?

      不该呀,除了那一日,我俩明里暗里都没提起过,不该有人知晓。

      对了,吕婆子!莫非是她在大夫人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

      也不该呀,二嘴婆婆风疹才好没几日,嘴上虽没说过一个谢字,难道暗地里连点拿人手短的觉悟都没有?

      吉祥一脑袋雾水,心中哀叹:亲娘啊,要真是你背后捅我刀子,你可就是我亲姥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这个,到底是娘还是姥姥?
    另,偏方是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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